第74章
辛若黛心中咯噔一下,風聲呼嘯而過,立刻就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柳安福卻不知道,只是有一點詫異地擡頭:“街上會出什麽事?”
來人還沒來得及說,就有一個親兵翻牆而入,沖到柳安福面前:“快,快跟我出去。千歲居出事了。”
“千歲居?”柳安福一愣,立刻想起來,這就是今天皇帝帶着幾位皇子和後妃落腳的地方,當即心中一跳。“我知道了。”來不及對辛若黛說什麽,他起身就準備跑。
辛若黛在後面叫了他一聲:“等等。”在柳安福回頭的時候,她上前在他耳邊低聲道:“別摻和進去,那位出手了。當心皇帝遷怒。”柳安福臉上飛快地閃過震驚之色,深深地看她一眼,一邊讓人去拿外出的衣服,一邊往門外走。
辛若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讓沒有出門的下人過去将東西收拾收拾。今天這個元宵,是沒有心情過了的。
她過去抱着取名為柳景齊的小兒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你爹出去奮鬥了,你可要乖乖的喲。”又過去抱了抱小丫頭柳妙涵,同樣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方才讓奶娘帶着他們回了各自的房間。
看向天空,辛若黛雙手合十為某個即将告別人世的倒黴蛋祈禱了一下,然後沒什麽同情心地開始期待,失去了唯一兒子的皇後會做出什麽事來。
是的,那個倒黴蛋就是太子。
雖說太子的身體一向不是很好,但是若是好生養着,熬到即位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個元宵節的晚上,這個夢想徹底化為了泡影。
太子在給皇帝敬酒之後,當着所有人的面吐血不止,程度之嚴重讓人差點以為他立刻就會沒命。
将這一幕看在眼中的皇三子和皇四子當即就露出滿意的笑臉,然後飛快地轉化為驚容,撲過去準備扶住太子。在他們到達目的地之前,太子身邊的太子妃已經面容驚懼地拉住了太子的手臂,并且在侍衛們趕上來之前尖叫起來。
皇帝當場就摔了酒杯,目光如電地看向在地上流淌的美酒:“皇後,放下杯子。”
皇後正捏着太子送上來的杯子,堪堪端到唇邊,聽到皇帝的吩咐,又見到太子的慘狀,也想起了什麽,顫抖着将那個酒杯放到桌上。立刻就有人過去小心地收集了,準備讓太醫驗一驗。
皇帝憤怒地回了宮,在場的所有人卻都被看住了,不得輕易走動。
當時所有人就知道,事情麻煩了。
柳安福趕地方的時候,看到原本應該在外地的和親王正坐在那裏,悠閑地喝着酒。見到他進來,和親王甚至微笑了一下,對他舉了舉酒杯:“你來了。”
等到柳安福在他對面坐下之後,和親王一邊給他倒了一杯酒,一邊笑道:“你居然能猜到我在這裏。”柳安福一口将酒幹了,将杯子放了回去,才問:“到底怎麽回事?”
和親王只是笑,并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起身走到窗邊,看着窗外的風景,臉上寫滿了志得意滿:“你說,這件事一出之後,還有誰能與我争鋒呢?有時候事情成功得太簡單,反而舉得沒意思。”
柳安福坐在那裏,看着他的身形投下濃厚的陰影,垂下眼。
從和親王的話可以分辨出,這件事只怕牽涉了不止一個人。既然那麽有自信,那麽皇三子和皇四子的倒黴可以預見。只是……
柳安福有些不安,他直覺,事情沒有那麽容易。
小心地說出了自己的感覺,和親王哈哈一笑:“你說得對,事情只有塵埃落定才是好的。只有死了的對手才是好對手。我會小心謹慎的。”
說完,他輕聲一嘆:“等了這麽多年才等到今天,我有些控制不住了。”柳安福沒說什麽,只是又喝下一口酒。
“你什麽時候猜到我身上的?”過了一會兒,和親王問,“這件事,我自認應該行事謹慎,不至于有人猜到我身上來。”
柳安福沉默不語,好一陣才答道:“感覺。”
“你的感覺很準。”
“在軍中救了我好多次姓名。”柳安福又喝下一口酒,才答道。
和親王點頭不再說話,過一會兒,他才輕聲道:“你我合作多年,若那一日真的到來,我必定讓你與我共榮耀。”
柳安福背後立刻就冒出冷汗來,好在他控制力過人,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變。沉默地搖了搖頭,他嘆道:“我從來就不想過什麽榮耀的日子。”
和親王挑眉看着他,“哦?”
“之前只是想為爹娘報仇,如今這個願望基本已經實現。”說到這裏,他的眸子中流露出淡淡的溫情,讓和親王下意識地相信了他的話。
“現在,我只想讓她和孩子們都過得安穩就罷了。”他接着說,“她常常對我說宮中規矩多,高門
架子大,她都不喜歡。若是有可能,寧願做一對平凡小夫妻,不愁衣食,有點閑錢,兩個人過一輩子就成。”
聽他這樣說着,和親王淺淺地笑起來,那張硬漢臉也多了一點柔情:“你倒是個兒女情長的,一切都是娘子說得是。”
“她為我操持家務,生兒育女,我尊着她也是應該的。”柳安福說,心中警惕更高,“她想要的日子就是那種溫情的日子,我自然竭盡全力給她。”
“若是她想要的,不是這樣的日子呢?”和親王問。
“她不是那樣的人。”柳安福飛快地回答,“我知道的她,就是喜歡這樣日子的人。這個假設,不存在。”
和親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端起酒杯一口悶了一杯:“你的日子,過得還真是惬意。”
柳安福露出淡淡的笑臉:“是,我很高興我能有這樣的日子。”
“既如此,那我就不給你找麻煩了。日後交出了那些皇家的生意,我給你在海船上留二十年的權限。”柳安福聞言輕輕點頭:“好。”
和親王又仔細看他一眼,看不出什麽情緒,方才停止了這個話題。
兩個人又坐了一陣,和親王揚聲叫人進來,準備離開了。臨行前,他拍了拍柳安福的肩膀,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
天亮了之後,柳安福才回了安順伯府。
辛若黛已經起了,正吩咐府中的一應事務。見他進來,她連忙停了下來,上去幫他脫了外裳,道:“可曾累了?要不要先去睡一會兒?”
柳安福抓着她的手,懇切地看着她:“黛兒。”
“什麽事?”辛若黛含笑看着他,大概猜到了他想說什麽。“等孩子們稍微大點,我們就去環游各地吧。”柳安福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但是很快,她就點頭:“好,我也想看看這個世界不同的地方。”
柳安福似乎想說什麽,但是什麽話都沒有說,揚聲叫人幫他準備熱水,徑自去跑了個澡睡了。
辛若黛将事情吩咐完,進內室去看了看他,微微一嘆。柳安福的難處她怎麽會不知道。手指沿着他的輪廓劃過,辛若黛忽然低頭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放心吧,你做什麽,我都是跟着你的。所以,不用太考慮我的想法。”
擡起頭,她就對上了他忽然睜開的眼,
裏面慢慢地溢出感動與柔情,讓她也覺得自己變得溫柔起來:“醒了?還沒睡多長時間呢。”
柳安福眼中的溫柔漸漸地被平日裏的冷硬表情封鎖起來,然後他一翻身坐了起來,道:“睡不了多長時間了,很快就會有人找過來了。”
“也是。”辛若黛沉默片刻,上前幫着他穿衣:“既然這樣,那就先去吃點東西?廚房那邊我一直都讓人熱着米粥。”柳安福點點頭,下了床。
吃過了米粥點心,柳安福過去看了看兩個孩子,過來這邊坐在了辛若黛對面。
“我知道你向來聰敏,所以多餘的話也不多說。”柳安福道,“只是,你那個三姐,我向來是不看好的,平日裏,你還是小心防着她比較好。”
辛若黛聞言,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柳安福這才開始細說昨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末了嘆道:“雖說我也曾想過過河拆橋,但是倒是沒想過來得這麽快。”
辛若黛輕笑:“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你今日表現上佳,三姐夫放下心之後,自然不會再有這樣的心思。向來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都稍稍多疑,但是三姐夫将來會不錯的。”
柳安福吃味:“你倒是了解得很。”辛若黛嗔怪地看他,捏捏他的耳朵:“你呀……當初三姐和三姐夫定親之後,因為是高嫁,家裏上上下下的人都被迫去知道了三姐夫的一些相關喜好。這中間知道些什麽,也很正常。”
柳安福伸手握住她的手,“辛家還真是……小心謹慎。”半晌之後,柳安福給出了這樣一個評論。雖然辛若黛明白他其實是想說“膽小怕事”,但是決心還是不怪他了。
畢竟她自己也覺得,辛老太爺要下人小厮們背這些東西,着實太過了一些。
過了幾天,千歲居裏被扣着的大人們終于被放了出來,筋疲力盡地被自家的下人們接回家去。這件事雖然暫時還沒有查清,但是皇帝卻知道不是遷怒的時候,将人放了。事實上皇帝心中也有大概的對象,畢竟太子出事,受益的就那麽幾個人。
又過了幾天,他下了聖旨,讓自己當初的伴讀,剛從青州回來的陳大人做了皇五子的伴讀。俨然将皇五子從這件事中摘了出去,還給他找了個強力的外援。
皇三子和皇四子心中各自不快,但是對着陳大人這一尊大佛,也不敢出什麽手。
這位大人要清名有清名,要手段有手段,做事
圓滑,陳家又是大族,加上和皇帝的情分,除非皇帝換人做,否則是沒有人動得了他的。
又過了幾天,辛若黛接到邵國公府人的帖子,請了她二月初八去府上賞牡丹。打聽到去的人會有陳家人之後,辛若黛選擇了拒絕。
她對陳家嫡出的二姑娘還有一點愧疚的心結在,一時半會的,不想和她見面。
更何況,她記得,太子就是那一天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