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三姑太太一眯眼,周身透出一股子的戾氣來。柳安福在邊上看着,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卻暗暗稱奇。這位姑太太身上的戾氣,居然比那些軍中殺過人的士兵少不了多少。
他在邊上坐着,就聽三姑太太開口就道:“我就知道父親您見不得我好。父親心中,從來就沒有我。”辛老爺子一眯眼,周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來,瞪着她不說話。
三姑太太轉頭就看向辛夫人:“所以,嫂子也是一樣看不起我吧。早知道如此,當初我就該跟着大哥分出去的。免得後來被父親嫁了那麽個早死的,一輩子都賠上去了。”辛老爺子拍案大怒:“你大哥就在這裏,你要和誰分出去!”
三姑太太凄涼一笑:“父親在說什麽呢。現在身居廟堂的這位可是二哥。大哥在海州,過着窮困潦倒的苦日子呢……”三姑太太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辛老夫人冷冰冰的聲音:“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和我不親也就罷了,居然認那等小婦做娘,那小婦生的做大哥,真是自甘下賤。”
這話說得很重,就連柳安福在邊上聽了都大吃一驚。扶着辛老夫人過來的辛若黛也有些驚訝地擡起頭。她雖然知道了一部分,卻沒有想過要完全打探清楚,面對這樣的情形,有些愕然。
聽到辛老夫人這樣說,三姑太太臉上飛快地閃過怨毒之色,卻不得不跪下來,向辛老夫人行禮:“拜見母親,母親安好。”
辛老夫人走到辛老太爺邊上坐着,冷冰冰道:“起來吧,你的禮我可受不起,你的問好我也受不起。”三姑太太立刻就站了起來,動作飛快地撫了撫裙子,對辛老夫人這句話聽而不聞。
一屋子人坐在那裏,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辛若黛悄悄地跑到柳安福邊上,悄聲問:“怎麽回事?你怎麽也在這裏?”柳安福心中想哭,難道自己這些天來得這麽勤快,都沒有人告訴她嗎?
難得刷評價的好事件,居然對方完全看不到。柳安福覺得自己全身都被挫敗感填滿了。
辛若黛偷偷地拿手指戳了戳他:“問你呢。”
柳安福慢吞吞地示意一下周圍的環境,拿無辜的眼神對着辛若黛,清楚明白地表露出“你認為這裏是說話的好地方嗎”的疑問。辛若黛又拿手指戳了戳他,才退了回去,悄悄站到辛夫人背後去。柳安福心底頓時又有些懊悔,應該趁機抓着她多說兩句的,就算是被她多戳兩下也是好的。
好在他一張臉總是面無表情,心中思緒翻湧,外頭也看不出來,否則當真是形象淨失。
此時,三姑太太已經和辛老夫人唇槍舌劍起來,邊上衆人聽着,有心想勸卻又無從勸起。辛夫人每次剛剛一張嘴,就被三姑太太一長串句子堵了回去。如此兩三回,辛夫人也就不再說話了,在邊上看着三姑太太,臉色不渝。
辛若黛皺眉,三姑太太真的是上門來求親的嗎?這架勢,怎麽看怎麽像是來找茬的。只是這種時候來找茬有什麽意義呢?她頗為不解地看着場中激動的兩人,迷惑萬分。
轉臉看到辛老夫人,辛若黛忽然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太婆,別生氣了,不值得。”辛老夫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一片潮紅。飛快地瞟了一眼三姑太太,辛若黛猛然發現後者眼中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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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趕緊在心中念這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種想法盤旋不去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有必要替自己解一解惑了。
将辛老夫人勸下了,看着三姑太太被辛夫人接手過去,辛若黛小小地走神,開始搜尋過去的事情。辛文烨其實告訴過她一部分,但是很明顯并不全面,所以,辛若黛的搜尋幹脆地沿着辛文烨的尋找路徑開始,同時也搜尋着三姑太太身上最近發生的事情。
過了好一陣,她才猛地回神,看向三姑太太的目光帶上不可思議。
辛老夫人早就察覺了她的走神,此刻感覺到她的回神,抓了抓她的手:“丫頭在想什麽?”“不,沒什麽。”辛若黛飛快地回答,反而顯得有些心虛。
辛若彤這個時侯姍姍來遲,一進門就大聲地給無力所有人請安,直接打斷了三姑太太的話。三姑太太終于住了口,面色不渝地轉頭看向她。辛若彤不為所動地給她行了一個禮,不等她答話就直起身來,溫柔淺笑:“多謝三姑姑。”
三姑太太的臉色變了變,看向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強烈的厭惡來。
有了辛若彤的幫忙,辛夫人很快就将三姑太太噎得說不出話來。但是她卻一直都不走,讓辛家的其他人都啧啧稱奇。
辛老爺子沉默了好一陣,此刻終于開口道:“你想給思哲求一份好親?那就将他送到辛家來,我讓你大哥帶着他四處走走。”
三姑太太頓時沉默下來,似乎有些動搖,但是很快她就回神,強硬地拒絕了。“您
對我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又何談一個外孫。”
辛老爺子瞪着她,揮手:“你給我滾出去。”三姑太太行了一禮,昂着頭出去了。
辛夫人不顧儀态地揉一揉太陽穴,一臉疲憊。辛若彤到邊上低聲地和她說着什麽。辛老夫人呆呆地坐了一陣,對辛若黛伸手:“黛兒,扶我回去吧。”辛若黛連忙上前,給了柳安福一個眼色就跟着辛老夫人回去了。
柳安福在那裏面無表情地坐着,等到辛老爺子起身的時候,才上前一步,站到了他身邊。辛老爺子用“你怎麽還在這裏”的眼神掃他一眼之後,毫不客氣地伸手:“扶着我。”
原本要上前的小厮立刻後退一步,将自己藏進了陰影之中。
柳安福心中苦悶地上前扶着辛老爺子去了前院書房,結果轉身就被趕走了。他一邊在小厮的帶領下往外走,一邊心中不是一般地憋屈郁悶。
辛文烨在路上碰到他,見他雖然一張臉看不成什麽表情,但周身的氣息都很消沉,忍着笑招呼他:“鋤花你先下去吧,我等會送安順伯出去。”帶路的小厮看一眼柳安福,才恭敬地對辛文烨說了一聲是,退下去了。
辛文烨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問:“何故如此沉郁?”
“你怎麽看出來我沉郁的?”辛文烨聞言,上下打量他一陣,肯定地回答:“你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寫着你很憋屈。”柳安福頓時就沉默了。
辛文烨哈哈一笑,拉了他去了自己的書房,讓他坐下了,問到底怎麽了。
柳安福在沉默了一陣之後,帶着困惑開口:“你說,我的意思表現得不明顯嗎?為什麽你家老爺子到現在還沒有默認我是他未來的孫女婿?”
辛文烨一口茶憋在嘴裏,噴也不是不噴也不是,好不容易艱難地咽了下去,指着柳安福手指顫抖:“別在我說話的時候說這種驚悚的話題啊。孫女婿這種話,也是能随便說的?”
“為什麽不能?”柳安福面無表情,全身都在表達“我很無辜很迷惑”的意思,至于內心到底怎麽想,就不得而知了。辛文烨心有餘悸地看了看茶杯,決定将它戰士放到一邊,免得自己又被嗆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整了整表情,十分嚴肅地看向柳安福。柳安福也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聽他說:“你說,你想做我太翁的孫女婿?”
“當然!”柳安福回答得毫不猶豫。“黛兒
?”辛文烨又問。柳安福點頭:“是。”
辛文烨立刻變臉,沖着他就是一拳:“小妹才十五歲!”柳安福嚴肅地指出:“十五歲已經可以定親了。我建議先定親。”
側臉躲過辛文烨的下一拳,柳安福聽到前者說:“誰說我家小妹非要定給你了!你這次回來之後和小妹見面才幾次!”柳安福表情不變:“五年前,我就讓她等着我了。”
辛文烨立刻呆住:“什麽?”柳安福看看他的表情,決定不刺激他了,轉移話題道:“你找我過來有什麽事?”
辛文烨狐疑地看他兩眼,猜測自己剛剛聽到的應該是錯覺,于是也順勢轉移了話題:“聽說你最近有一只船要往東瀛去?”
“是,有什麽想要的?”
“聽說那邊的扇子不錯。”辛文烨說完,柳安福立刻點頭,“我那邊還有一匣子,要不先送過來?”辛文烨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好,我還以為要等一段時日。上司賀壽,我實在是找不着更好的東西了。”
柳安福嗤之以鼻:“只要你父親出手,随便寫點什麽拿出去,你頭上那位都得捧着敬着。何必到我這裏來求什麽東瀛扇子。”
辛文烨不滿:“父親的字哪能輕易流落在外,又不是那等賣字為生的書生。”頓了頓,他忽然輕聲道:“你若是想讨好讨好我爹,去練練字吧。”
柳安福彈了彈袖子,板着一張臉道:“你這字,就算練得再好也沒靈氣,白白糟蹋了。”
“嗯?”辛文烨不解。柳安福解惑:“你爹對我說的。”辛文烨這才恍然,這家夥已經從這方面試過并慘敗而歸,不由得哈哈笑起來。
“扇子沒有了。”
笑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