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落蘇噎了噎。
好半天,他才說:“楚酒,我當然不希望你死,我們一直都在找你,希望你能去治安局,把你多次利用幻界系統漏洞潛進系統的事說清楚。”
他誠懇地補充:“只要你肯老實交代,我們治安局不會太難為你的。”
楚酒默默地收短杆子,又把長長的白紙卷成筒。
楚酒問他:“你們治安局的人,是知道這個游戲繭出錯,特地進來的?”
“那倒不是,”白落蘇回答,“我和一個同事剛好路過這裏,無意中在游戲繭的光牆外發現了兩具不明屍體,才進了這個游戲繭。我猜想,我們失蹤以後,其他人應該已經用我們的位置,排查到了這個游戲繭。”
他說:“你有沒有發現,已經好久都沒有新玩家進入這幢大樓了?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按操作流程,治安局應該已經在這個游戲繭周圍設立了電子虛拟封鎖牆,現在連只鳥都飛不過去。”
白落蘇繼續勸降:“所以你現在無論如何也走不了了。等一解決掉這個出錯的游戲繭,我就帶你回治安局。”
楚酒問:“你知道該怎麽解決掉這個出錯的游戲繭?”
白落蘇的瞳仁再黑,也流露出一絲尴尬。
“我不知道。我不是相關部門的。”
楚酒很好奇:“你不是治安局負責幻界系統的相關部門的?那你是什麽部門的?”
白落蘇更尴尬了,抿了抿嘴唇,“……我是……呃……檔案管理科的。”
檔案,管理,科的。
楚酒:“……”
這位治安局負責管理檔案的大哥分辯:“不管我屬于什麽部門,我覺得,既然我是治安局的人,就有責任把你緝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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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職業操守。
楚酒看了他一眼。
他剛才還像個被系統控制的木讷的NPC,這會兒除了瞳仁黑了一點,從語氣到動作,都挺正常,完全就是個活人。
還多少有點話痨。
楚酒好奇:“你現在看着挺正常的,那剛才幹嘛一臉死氣?你是被那種聲音唠叨得經常神志不清?”
“哦,”白落蘇認真回答,“我仔細體會了一下我的這個角色,感覺定位應該是行政處一個已經變成半人半怪的經理——我琢磨着,想當好治安局在這裏的卧底,就必須得先入戲,無縫融入周圍的環境裏,對不對?我融入得好不好?”
楚酒張口結舌。
融入得确實很好。
楚酒把地上的東西收了收,抄起那根長杆子,像攥着根紅纓槍一樣,站了起來。
“行。這位卧底,等我把手裏的事忙完,你再緝拿我啊。”
她走到門口,想起來:“白經理,你給我安排一個活,讓我能上頂樓。”她補充,“你放心,反正現在誰都不能離開這幢大樓,我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入職須知裏說過:【試用期員工未經允許,不得進入八至十層管理區。】
不能随便上頂樓,會倒黴的。
白經理琢磨了一下,“頂樓也有個小儲藏室,裏面的物資歸行政部的後勤管,你本來就應該過去清點,這是你的工作,清點的單子你那邊有,鑰匙就在我給你的那串鑰匙裏,上面貼着樓層編號。”
他又提醒她,“天亮的時候就要下一輪結算了,你注意你的績效。”
總這麽到處跑,績效說不定會不達标,績效墊底會被淘汰,他這是一片好心。
楚酒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點頭,“好。”
白落蘇忍不住,“可是你去頂樓幹什麽?”
楚酒嚴肅答:“捅人家玻璃。”
白落蘇:“啊?”
“不要跟着我,否則我不跟你回治安局。”楚酒威脅完,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機扣回頭上,拎着那根罵人用的長杆子,推門離開了會議室。
她放好東西,把清點的單子和鑰匙揣進口袋,上了頂樓。
她胡漢三,在被扔出靳驚的總裁辦公室的幾個小時以後,又重新殺回來了。
不過她沒進辦公區,而是沿着樓梯一路到頂,就停了下來。
頂樓樓道裏有扇小窗,可以打開一個通風透氣的細縫。
楚酒搖開窗,小心地把長杆連同展開的白紙一起伸了出去。
頂樓的建築結構,總裁辦公室一邊的落地窗和樓道緊挨着,這根長杆拉開後又足夠長,用長杆挑着白紙伸過去,剛好可以把字條怼在靳驚辦公室的落地窗外。
楚酒用長杆的一頭捅了捅隔壁的玻璃窗。
只過了片刻,總裁辦公室緊閉的窗簾就拉開了,一定是靳驚聽見了敲窗的聲音。
楚酒迅速打開早就準備好的手電筒。
一束強光射出去,照在長杆盡頭挑着的白紙上,上上下下來回打着光,生怕他看不清楚上面罵人的話。
果然,眷戀值馬上漲起來了。
【靳驚:眷戀值加100】
不枉寫得那麽長,一下子就加了一百的眷戀值。
不過只冒出這一條,窗簾就又重新合上了。
楚酒再接再厲,繼續使勁捅他的窗戶,可惜無論再怎麽敲,他都不肯打開窗簾。
楚酒默默地嘆了口氣,收回長杆。
剛關好窗,就看到一個人從下面一層樓梯上來了。
是韓序。
他踹了一回靳驚的門,被押送到保安那邊,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又重新殺回了頂樓。
走路的姿态很從容,看起來安然無恙。
楚酒一看出他的輪廓,就轉過頭,避開目光,拎起胸前的工牌對他晃了晃,“我轉正了。”
韓序還是試用期,楚酒是在提醒他,按規定,如果跟她對視,他必須要保持笑容。
楚酒當然不會去割他的喉,但是違反規定,說不準就會被系統掐住呼吸和心跳,直接淘汰。
韓序也早就看見楚酒了。
他從保安科找到機會,脫身出來,又重新走了一遍入職流程。
他一個人去人事部交表領工牌,在入職測試的會議室裏等了好半天,也沒有等來任何新人。
韓序估計,應該是治安局收到了消息,把外面封鎖了。
這倒是件好事。
沒有其他人來,韓序一個人通過了入職測試,作為第一名,毫無懸念地重新進了秘書處。
楚酒卻不在秘書處裏,盧克說,她被靳驚調到樓下行政部去了,韓序找了個借口,去行政部轉了一圈,又跟着她的腳步重新回到頂樓。
一上到頂樓,韓序就看見了楚酒。
她頂着那頭爆炸式的紅毛,紅毛上扣着一副大到誇張的黑色耳機,手裏舉着一根長杆子,杆子盡頭像挑幡一樣,挑着長長一張黑黑白白寫滿字的紙。
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又在鼓搗什麽。
她鼓搗完,回過身時,胸前的工牌晃來晃去,是藍色的。
她到底還是轉正了。
轉正很危險。韓序這幾天在游戲繭不是白待的,知道一旦轉正,就會開始被異化的過程,只要待在有鏡子的地方,就會被聲音誘導,慢慢喪失神智,變成沒有自我意識的行屍走肉。
他自己全靠躲在安全的秘書處,才熬過升管理層前最艱難的那一段。
不過她好像問題不大。
起作用的似乎是她頭上的耳機,就算身處滿是鏡子的樓道,她的舉止也沒什麽異常。
韓序并不知道還有可以這種耳機,這幢大樓的邊邊角角隐藏着不少秘密,這不知她是從哪裏挖出來的寶貝。
楚酒避開他的目光,從口袋裏掏出紙片,“看。已經四張了。”
她的語氣很平靜,韓序卻能從裏面分辨出一點開心和炫耀。
她也沒別人可以炫耀。
在這幢詭異的大樓裏,人雖然不少,卻都在忙着。
人們坐在一間間格子間裏,忙着不被淘汰,忙着轉正、升職,只有他和她兩個人不務正業,在陰暗的樓道裏,努力想辦法破解這個游戲。
她的速度驚人,比他離開前又多收集了兩張,進度讓人振奮。
楚酒把手裏的小紙片遞向他,這回沒有不讓他碰的意思。
韓序小心地接過這沓珍貴的紙片,查看過背面的密碼,拼了拼,重新還給楚酒,“只差最後一張了。”
然而她扣着耳機,根本聽不見,始終低着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根本沒法交流。
韓序沒辦法,伸手扳起楚酒的臉。
終于對上了她的眼睛。
楚酒的瞳仁,果然不再像他離開時那麽清澈明淨,黑色的瞳孔像是被滴過眼藥水,散了瞳一樣,範圍擴大了一些,黑漆漆一片。
異化已經危險地開始了。
幸好這過程像被及時地按下了暫停鍵,她只是瞳仁有點黑,舉止如常,還是個正常人。
韓序主動跟她對視,楚酒多少有點訝異。
雖然才認識韓序一天,已經很明白他的性格,他挂着試用期的工牌,卻很不想笑,為了不對人笑,無論幹什麽,都垂着眼睫,幾乎不看任何正式員工。
楚酒仰起頭。
他正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彎着,不折不扣是個微笑。
楚酒心想:這人笑一下……還真的……挺不錯的。
這念頭一冒出來,就看見韓序像聽見了她的心聲一樣,立刻轉開目光,好像有點不自在。
楚酒懂:呦,大爺害羞了。
韓.大爺.序:“……”
韓.大爺.序說:“走,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楚酒戴着耳機,眼神茫然,努力地分辨他的唇形:?
韓序無奈,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裏一筆一劃地把句子寫下來。
頂樓的衛生間有鏡子,現在不能去了,兩個人得找個既沒有別人,也沒有鏡子的地方才能好好說話。
楚酒指了指樓下,帶他下樓。
兩人來到六樓行政部的小會議室。
小會議室裏仍舊沒有人,頭頂草掉在地上的那把消防斧也沒了。
楚酒走過去踢了踢,頭頂草躺過的地方空空蕩蕩,他的屍體消失了。
韓序關好門,一等楚酒摘掉耳機,就問:“楚酒,你還需要我做什麽?”
看他的姿态,就像踹門時一樣,只要她需要,他就可以做,全力以赴地幫她的忙。
他是真的很想拿到關停游戲繭的密碼。
“我還是要接近靳驚。”楚酒嘆了口氣,“他把自己關起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電話郵件都不理,比古代的大家閨秀還閨秀,簡直沒辦法。”
都沒有機會辱罵毆打boss。
楚酒問:“你說,要是我找把消防斧,把他的門劈開,會怎麽樣?”
韓序并不覺得她的想法奇葩,認真地想了想她的主意。
“劈開不行,鬧出來的動靜太大,不等你真的接近靳驚,你就又會被趕出去。”
他沉吟片刻,“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讓你溜進靳驚的辦公室。”
楚酒:哦?
韓序說:“我再去重新辦一次入職,這次進保安科。我看到過,保安科可以控制大樓裏所有辦公室的電子門鎖,我去幫你直接打開靳驚的門。”
這倒很是個主意。
楚酒問:“你真的能進保安科?”
韓序肯定地回答:“我試過,我可以。”
楚酒想了想,“那你能在開鎖的時候同時關掉頂樓的照明麽?”
摸黑溜進去,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免得又被直接丢出門。
韓序點頭,很有把握:“沒問題。”
這大爺答應得很痛快,辦事幹脆利落。
“我還有一件事,”楚酒說,“你答應過,只要再找到一張密碼,就告訴我你是怎麽重刷身份的,我已經找到兩張了,所以你是怎麽才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入職的?”
韓序低頭翻了翻褲子口袋,拿出一個小本子,遞給楚酒。
“這是我在一樓大廳的盆栽旁邊找到的。”
本子不大,是藍色皮革封面,上面印着四個字:工作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