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宴會将要開始,珺陽才進了太和殿,她向來交友廣,以往都是早早就出現的。
今年顯得格外不同。
蘇韶棠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就在此時,沈玉案忽然夾了塊魚肉到她碗中:“宮中的紅燒魚做得很好,夫人嘗嘗。”
蘇韶棠稍頓,就猜到他是擔心她。
她穿書後,只和珺陽一個女子頗有些交情,如今分道揚镳,沈玉案怕她如今心中不痛快。
其實蘇韶棠覺得還好,再多的情緒,經過一段時間,也散得差不多了,她穿書前父母身家就不錯,也導致了她身邊出現的人形形色色都有,分道揚镳的人太多了,珺陽只是其中一個罷了。
她沒說什麽,低頭将那塊魚肉放在口中,細細品嘗。
禦膳房做的魚肉自然是最好的,肉質鮮美,蘇韶棠對沈玉案颔首,給出評價:“不錯。”
沈玉案看向她,勾了下唇:“那就好。”
不等蘇韶棠再說話,他就垂眸,認真地給魚肉挑刺,然後再放到她碗中,一時間,滿殿內熱鬧喧嘩,她們這個角落卻仿佛安靜下來。
沈玉案做事很有耐心,一根根細小的魚刺被他挑出來,哪怕四周若有似無投來打量的視線,他仍舊若無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
大皇子遠遠地看着,這時,皇子妃也給他夾了塊魚肉,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皇子妃頗有點驚訝,遂頓,才說:“看來安伯侯真的很喜歡他的夫人。”
她和殿下成親近十載,殿下不如二皇子那般自視甚高,但最溫柔時候,也不過叫人給她夾菜罷了,什麽時候像安伯侯這樣親力親為過。
大皇子眯眸,将皇子妃的話聽進耳中,心裏重新估摸了下蘇韶棠的分量。
須臾,大皇子收回視線,掃了一圈殿內,沒有看見珺陽的身影,他皺眉:“珺陽呢?”
大皇子妃想起今日珺陽的狀态,搖了搖頭:“她今日見到了安伯侯夫人,情緒不佳,許是出去散心了。”
大皇子沉默不語,他只有珺陽一個親妹妹,對她自然是疼愛的。
但這份疼愛和儲君之位相比,就單薄了點。
過了半晌,他才平淡地說:“你是她長嫂,平日中多提點她,既然和安伯侯夫人交好,就不要輕易斷了。”
大皇子妃擡頭看了他一眼,心中替珺陽無聲地嘆了口氣,她想純粹地和安伯侯夫人交好,哪有那麽容易?
珺陽未出嫁,從父從兄。
安伯侯夫人和安伯侯也必然立場相同。
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兩人間會有嫌隙。
蘇韶棠可不知旁人的算計,沈玉案挑了幾塊魚肉就停了下來,倒不是他嫌煩了,而是菜逐漸都開始涼了,夜間冷,他怕夫人待會吃着不舒服。
而且,他心知肚明,夫人不會口上貪食。
她最近時常念叨着要減重呢。
果然見他停下,蘇韶棠什麽都沒說,抿了口果酒,她是能喝酒的,但現在的酒水都不好喝,有種酸酸的感覺,反倒是果酒好些。
這具身體沒怎麽喝過酒,兩杯下肚,臉頰就泛起了潮紅,燦若芙蕖,她側身坐着,露出一截泛着桃粉的纖長脖頸,四周人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沈玉案注意到這一點,側身将夫人擋了些,他眉眼間情緒寡淡,擡眸淡淡掃了一圈,才覺得那些視線收斂了些。
蘇韶棠也驚覺不對勁,這具身體不耐酒精。
她覺得殿內有點吵吵嚷嚷的,甚至還有點悶熱,叫她不是很舒服,蘇韶棠朝沈玉案傾了傾身,低聲嘟囔:“這裏悶,我出去走走。”
沈玉案沒有立刻應下來,而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說:“日後想喝酒,只能在府中。”
稍頓,他覺得條件不夠,又添了句:“我在府的時候。”
她知不知道她如今是什麽模樣?
面色含嬌,往日脆亮的眸子都仿佛透着春水,沈玉案有點不放心她出去,但也知道她不舒服,偏生這種場合,他脫不開身陪她一同出去。
沈玉案罕見地有點浮躁。
蘇韶棠聽得眸子都瞪直了,她喝個酒,要這麽麻煩?
好在她并不是很貪那一口,無所謂地答應下來,才聽沈玉案無奈地嘆了口氣:“去吧,叫絡秋陪着你,不要往後宮的方向去。”
後宮形勢複雜,能夠來太和殿只有些許位份高的妃嫔,不管蘇韶棠身份如何,遇到後妃也只有請安行禮的份,怕她遇到旁人,索性,就不讓她往後宮的方向去。
蘇韶棠将話聽進去了。
她帶着絡秋轉身出了太和殿。
天色不早,夕陽餘晖都早就消失不見,漸漸暗了下來。
晚間的輕風一吹,才叫蘇韶棠腦子清醒了些,宮中四處都挂了紅燈籠,照得燈火通明,不必擔心看不清腳下的路。
蘇韶棠招來一個小黃門:“附近哪有歇腳的地方?”
小黃門恭敬地行禮:“夫人順着這條游廊朝前走,就能看見月畔湖上的涼亭了。”
蘇韶棠走了兩步,她本就腰酸腿軟的,如今又喝了酒,不覺就有點暈暈乎乎的,被晚風吹了一通才稍微好點,饒是如此,她擡腳的時候,仍有點搖晃不穩。
絡秋忙忙扶住了她,有點心疼地埋怨:“夫人平時都不喝酒,偏生今日逞強。”
她可是親眼看見的,夫人把果酒當作水一樣,眼都不眨地就喝下了兩杯。
兩杯酒的确量少,但架不住夫人從來沒有沾過酒。
蘇韶棠擺了擺手,不想說話,她現在只想要尋個沒人的地方,和系統兌換個醒酒的物件,這四周都是宮人,她可不敢在這裏憑空拿出東西來。
絡秋扶着她順着游廊走,那個小黃門說得沒錯,她們沒走多遠,就瞧見了月畔湖。
涼亭中稍暗,只有月畔湖上點亮的幾盞蓮燈,透着些許暗淡的光。
所以,等兩人都進了涼亭,才發現涼亭中居然有人。
頗耳熟的吊兒郎當聲音:“夫人?”
裴時愠不耐殿內的場景,早早地就溜了出來,尋了個無人的地方待着,誰能想到,不過一時的想法,居然還能巧遇佳人。
裴時愠自個兒都樂了。
絡秋對這道聲音可熟悉得緊,因裴時愠曾說過的那些大不韪的話,對裴時愠可謂是防範得緊。
她下意識地擋在夫人前面,警惕地看了眼裴時愠,低聲說:“夫人,這裏有人了,我們離開吧。”
孤男寡女的,趁夜色待在同一個涼亭中,傳出去名聲可不好聽。
尤其對面這個人還偷偷觊觎她家夫人。
一打眼,裴時愠就瞧出了蘇韶棠的狀态,光線暗,女子美眸含春的模樣越發添了抹迷離誘澀,叫裴時愠下腹倏然一緊,幾乎不給他反應的時間。
裴時愠堪堪移開視線,他皺眉:“沈玉案呢?”
就女子這幅模樣,沈玉案居然放心讓她獨自出來?
其實裴時愠誤會沈玉案了,蘇韶棠完全是出了太和殿後,醉酒的反應才越來越嚴重。
若一開始她就這幅模樣,沈玉案壓根不可能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蘇韶棠其實有點聽不清他說什麽了,她只覺得眼前人好煩,為什麽還不離開?
絡秋催着她離開,蘇韶棠不想磨蹭,剛轉身,就聽身後傳來動靜,是裴時愠越過她出了涼亭:“我歇夠了。”
說罷,他轉頭又看了眼蘇韶棠,才神色不明地轉身離開。
他離開後,絡秋才松了口氣,低聲嘀咕:“看來這位裴公子也沒有奴婢想得那麽不堪。”
至少這個時候還知道避嫌。
現在沒了旁人,絡秋忙忙扶着夫人在石凳上坐好,有點憂心:“夫人,現在怎麽辦?”
總不能一直在這裏吹冷風吧?也不知這中秋宴何時才能散場。
話音甫落,就聽夫人含糊不清地吩咐她:“我想喝水。”
絡秋掃了四周的湖面,有點不放心:“可夫人一個人在這裏……”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蘇韶棠打斷:“你快去快回就好,我就在這裏不動。”
聽了這話,絡秋才答應下來,她跑得很快,只想着趕緊回來。
四周徹底沒了人,蘇韶棠終于能拿出她和系統兌換的醒酒丸,不苦不澀,反而有點甜,和一種清涼的感覺。
醒酒丸剛放下口中,入口即化,沒片刻功夫,蘇韶棠就逐漸恢複了清醒,只面上仍舊帶着酒色潮紅,從表面看,壓根不會有人覺得她是清醒的。
蘇韶棠低聲埋怨:“這身子竟半滴酒都不能沾!”
系統不敢說話,從來沒喝過酒的身子,不能沾酒再是正常不過了。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蘇韶棠原本以為是絡秋回來了,等人走近了,她才覺得不對。
絡秋擔心她,回來着急,腳步肯定不會和來人一般輕。
蘇韶棠回頭,就見到珺陽一臉複雜地站在涼亭外。
蘇韶棠必須得承認,她有一瞬間是被驚吓到了的,渾身緊繃,雙手下意識握緊。
身後站了個女子,偏生她還沒有出聲,若非蘇韶棠向來注重形象,恐怕都要驚叫出聲了。
等回過神來,蘇韶棠輕拍了拍胸口,惱瞪了珺陽一眼:“你不說話站在那幹嘛?”
吓唬誰呢!
珺陽見她動作,知曉自己是将人給吓到了,頓時有點尴尬,那些莫名的情緒倒是消失得一幹二淨。
半晌,她才別扭地說:“我就是看見涼亭中有人,才過來看看。”
說着話,她就也走到涼亭中坐下,等看清蘇韶棠的模樣,才皺眉:“你喝酒了?”
蘇韶棠随口應了聲,這時絡秋也回來了,見到珺陽有點驚訝,随後收斂神色,她端來茶壺和茶杯,給蘇韶棠倒了杯茶水。
蘇韶棠抿了口茶水,剛入口,她就皺了皺眉。
水是涼的。
她也理解絡秋,是覺得她喝醉了,想讓她喝點涼茶清醒清醒。
所以蘇韶棠沒說什麽。
可她不說話,珺陽也不知道說什麽,一時間涼亭中沉默下來。
蘇韶棠覺得冷風吹夠了,準備起來離開後,珺陽忽然出聲:“你是不是覺得我接近你,都是想要拉攏你?”
蘇韶棠只是思緒轉了圈,就猜到謝大夫人那番話傳到了她耳中,她有點疑惑。
很重要嗎?
而且,珺陽和她相交,的确有替大皇子拉攏安伯侯府的意思。
蘇韶棠将問題抛給了她:“你在意這個幹嘛?”
但見珺陽不說話,只是固執地坐在那裏,蘇韶棠不由得想起剛穿來時候,珺陽特意到城南校場找她的情景,她只好說:“不管後來如何,我知道最開始時,你的确沒有想要利用我。”
蘇韶棠說完就轉身離開。
可在她身後,珺陽卻伏在石桌上,将頭埋在了臂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