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裏折騰了許久,翌日聞時苑的兩人都醒得晚了,但沈玉案的作息早就成習慣,還是比蘇韶棠醒得早了些。
不過時辰也不早了,春日夜長,他醒來時,外間天際已然亮着白光,床幔垂下,遮了點刺眼的光,沈玉案擡手擋了擋眼皮子,剛要坐起來,就瞧見懷裏那張白皙的女子臉皮。
她睡得香,昨晚又哭過,窩在他懷裏,呼吸時不時地噴灑出來,白淨的臉頰上還幹着兩道淚痕,兩條腿不規矩地胡亂搭在他身上。
昨晚的記憶湧上來,要說頭天晚上他被蘇韶棠的話鎮住,現在沈玉案就是真的如夢初醒,動作杵在那裏半天沒動,胸口處活像滾着一鍋沸騰的岩漿,抽抽得疼。
他昨日已經去侍郎府确認過夫人就是她自己,但不論真相如何,在夫人看來,她的的确确是背井離鄉孤身一人到了這裏。
夫人覺得她并非是她。
偏偏她說得有理有據,簡單幾句勾勒出的分別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模樣。
真相如何,沈玉案現在也不知道了,但不妨礙他心疼她,他尚且不舍得明澤遠離京城為官,又如何舍得叫她一人落寞地留在此處。
索性不如看看她那個所謂的主線任務完成後,會是如何一番景象。
沈玉案隐隐有種感覺,現在的蘇韶棠才是他的夫人,但沈玉案未曾将這話告訴夫人。
人最怕的就是沒了盼頭。
若她當真能回去她心心念念的地方,他成全了她又如何,只是不知那所謂攻略,究竟到哪一步才能成功。
他昨日的話也非诓騙夫人,他所思不過——叫他的夫人現下能夠高興些。
沈玉案輕手輕腳地把人挪出懷裏,從床榻下起身,他不敢吵醒女子,都是去外間梳洗。
松箐帶着婢子端着銅盆、熱水、手巾進來,沒敢朝裏面看,習以為常地伺候侯爺梳洗,等替侯爺束了玉冠,才壓低了聲:“小公子早早就派人過來問了夫人情況。”
今兒不用早朝,是以沈玉案才能睡到這個時候,松箐還沒有進來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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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晦也是沐休,這幾日府中的反常他不是沒有察覺,但到底叔嫂有別,蘇韶棠稱不适,他也不能上門打擾。
沈玉案回頭看了內間一眼:“告訴他,應是沒事了。”
夫人慣來言而有信,有了回去的法子,自然會振作起來,也就不會再舍得委屈自己。
如今四月,春色好,沈玉案又想起自己夫人是個嘴刁的,她嫁進府中後,府中的調料漸漸全乎,連帶着廚子手藝都好了很多。
沈玉案怕廚房沒準備,不得不吩咐:“夫人醒來還要一段時間,讓廚房現在悶上鴨血粥,等夫人醒來,剛好能用。”
高湯和米細火慢炖,米脂炖得溢出來,瑩潤的一層,再加些鴨肉,鹽津津香噴噴的,最主要的是滋陰養血,難得夫人也不排斥喝。
沈玉案還記得夫人昨日答應他的話。
回不回家另說,那都是日後的事,如今緊要的是夫人答應做任務,攻略他,換句話說,也就是答應他的追求。
再進一步說,二人間終于算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其餘的事撇開不談,沈玉案心疼歸心疼,但也不由得升起一道歡喜來。
二人這種情況,稱一句新婚燕爾也不為過,總歸,對沈玉案來說,的确如此。
出了聞時苑,就在不遠處的游廊上遇見了沈玉晦,他目光下意識就擔憂地朝聞時苑暼去,見到他,也就心不在焉一句:“大哥。”
沈玉案忽然停下腳步。
沈玉晦被他擋了視線,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大哥今日不用進宮當值?”
沈玉案:“我今日沐休。”
沈玉晦“哦”了聲,并不怎麽關心,但思及他剛剛看見松箐朝廚房去,不作希望地多問了句:“我瞧見松箐往廚房去,可是嫂嫂願意用膳了?”
沈玉案停下來也就為了這事,他若無其事道:“嗯。”
沈玉晦詫異地看向他。
沈玉案又很是自然地添了句:“回去吧,不必擔心,我已經将你嫂嫂哄好了。”
沈玉晦的神情由詫異漸漸變得古怪,大哥這句話看似說得平靜,但他怎麽就聽出一股子炫耀來?
沈玉晦并非不懂事的,他斟酌着語句:“看來大哥和嫂嫂感情愈漸升溫。”
沈玉案達到了目的,故作謙虛:“我和你嫂嫂夫妻一體,她心中不痛快,我自然該是要勸解一二,好在你嫂嫂聽得進去。”
大哥勸得嫂嫂心情好轉,這本該是一件好事,但可能是大哥舉止太過招恨,沈玉晦沉默了一下,冷不丁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這裏等嫂嫂醒了,一同用早膳。”
是,你能把嫂嫂哄好,你厲害。
那我就卻之不恭地坐享其成了。
沈玉案唇角的幅度一頓,很快,他就面不改色道:“如今早春,城外野菜一茬一茬地冒出,你嫂嫂飲食一貫精致,但少了點新鮮,你今日也沐休,不如和我一道去城外摘野菜。”
沈玉晦面無表情地看向大哥。
沈玉案臉上笑容不變,直接吩咐下人備兩匹馬,吆喝着沈玉晦一道出了府。
看在出城是為了讓嫂嫂嘗個新鮮,沈玉晦悶着聲并沒有拒絕,只是,他覺得大哥有點幼稚。
所以等蘇韶棠醒來時,府中就剩下了她一位主子。
夜間沖動,這白日裏的陽光一照,理智也跟着回來,想起昨晚自己哭哭啼啼的事,蘇韶棠忽然有點不知道待會該怎麽面對沈玉案。
絡秋和絡春小心進來伺候,敏銳地察覺到夫人今日心情不錯,絡秋終于松了口氣,臉上帶笑道:“今兒侯爺一醒來,就吩咐廚房炖上鴨血粥,廚房剛好送來,夫人可要嘗嘗。”
蘇韶棠現在一聽到沈玉案的名字就有點不自在,她別扭地不去看絡秋:“那就嘗嘗。”
絡秋和絡春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一喜,忙忙讓人将膳食送進來。
早膳備得很豐盛,主食就是沈玉案特意吩咐的鴨血粥,廚房炖得火候好滋味香,加上蘇韶棠昨日擺爛未用膳,肚子中空落落的,不自覺就用了兩碗。
絡秋看得喜上眉梢,但蘇韶棠時不時地觑向門口,絡秋心領神會,雖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瞧今日這架勢,不止是夫人心情好了,連帶着和侯爺的關系似乎也黏糊了些。
絡秋替夫人夾菜,笑着道:“奴婢聽門前的小李說,侯爺和小公子都出城去了,說是初春野菜多,去采摘些回來讓夫人嘗個新鮮。”
蘇韶棠一臉錯愕。
摘……摘野菜?
蘇韶棠是個富貴的,不論穿書前還是穿書後,每一道呈到她面前的菜色都是是山珍海味,沒有受過半點苦。
野菜二字砸得她有點糊塗,甚至顧不得感動,就難以置信地問:“他怎麽知道這時候野菜茂盛?”
她記得不錯的話,沈玉案,原文男主,長公主之子,堂堂安伯侯,北門禁軍統領,随便哪個身份都不應該知道野菜的生長季節吧?
絡秋反而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侯爺畢竟曾經在邊關待過,那裏日子清苦,侯爺知曉這些也不足為奇。”
蘇韶棠無話可說,她糾結着發問:“野菜好吃嘛?”
光聽着就覺得不好吃。
要是真的不好吃,不論是不是沈玉案和沈玉晦親自去摘的,蘇韶棠都不會委屈自己的。
絡秋聽得掩唇偷笑:“夫人且放心吧,這春日裏頭的香椿芽等野菜最是新鮮香甜,只是底下人嫌棄其價廉,不敢呈到夫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