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沈玉案三個字,對于烏丸人來說就仿佛一個詛咒般。
安伯侯府的侯位自然不是憑空得來的,當年長公主去世後,安伯侯領命鎮守邊關,頃餘二十七年烏丸來犯,斷了老安伯侯的一條手臂,年僅十七的沈玉案斬下烏丸二王子骨力頌耶的人頭,骨力頌耶是烏丸統領最疼愛的兒子,也是那年烏丸的領軍。
戰況維持了一年餘,正因那年戰敗于沈玉案,烏丸不得不來派人議和,至今仍需要來朝上貢。
就如每本中都會給男主添加戰功赫赫的人設,沈玉案同樣也有,後來老安伯侯斷臂,他伴随父親回京上交兵權,才得聖上看重,一步步爬上今日的位置。
媃蘭公主聽見身邊的低語,擡起頭,大咧咧地朝沈玉案看去,然後,她的眼神中充滿懷疑:“他就是沈玉案?”
骨力頌耶是媃蘭公主的親兄長。
當年骨力頌耶戰死,頭顱被挂城牆三日三夜,若非烏丸後來議和,連屍身都未必能送回西洲安葬,自那以後,烏丸人對沈玉案這三個字聞風喪膽,在媃蘭心裏,沈玉案的形象應該是魁梧健壯,就好似烏丸兒郎般鐵铮铮的漢子,而非現在一副弱不經風的矜貴公子模樣。
薩安力當年随骨力頌耶出戰,親眼見到沈玉案斬下骨力頌耶的頭顱,自然知道沈玉案有多狠。
薩安力不知道想到什麽,一雙毒蛇似的眼睛從卷發中露出,他沒回答媃蘭公主的話,只是陰沉道:“別招惹他。”
媃蘭有些不滿,但對上薩安力的視線,她渾身一僵,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烏丸部落崇拜強者,而她父親逐漸年邁,加上兄長兵敗,多年對中原上貢,底下部落這兩年也有了別的聲音,媃蘭知道她現在得罪不起薩安力。
沈玉案的聲音傳進馬車,絡秋緊繃的身子才放松,驚喜道:“夫人,是侯爺!”
腹部傳來隐晦的疼,讓蘇韶棠現在格外煩躁。
下一刻,馬車的簾子被人掀開,沈玉案那張臉露出來,一見夫人臉色,他眸中情緒冷了下來:“夫人,可有受驚?”
蘇韶棠冷着臉說:“天子腳下,都能讓人欺負到你妻子頭上,你這個北門禁軍統領的名聲看來不夠響亮。”
沈玉案很是沉默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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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能反駁蘇韶棠說得錯了。
就在這時,薩安力終于說話,他的聲音沙啞,就好似吐着蛇信的毒蛇一般,他未曾看向馬車內,只緊緊盯着沈玉案:“烏丸來供,途中公主馬車損壞,借用京城一輛馬車,想必安伯侯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
馬車裏傳出一道嬌脆的聲音,半分面子都沒給他留:“我的馬車,你那所謂公主怕是沒資格受用,那兩條腿要是不會走路,就爬着進宮!”
薩安力和媃蘭都聽得懂中原官話,自然知道這話中的諷刺,薩安力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擡頭,借着沈玉案掀開的簾子看見了馬車中的女子。
烏丸是游牧部落,女子再如何金貴嬌養着,也會被風吹日曬,比不得這京城女子肌膚細膩。
哪怕在京城貴女中,蘇韶棠容貌也是其中佼佼者,女子一臉嫌棄,眉眼間都是揮之不去的矜傲,薩安力被那白皙的肌膚晃了眼,再回神,他古怪地笑了聲:“夫人說得是。”
聞言,媃蘭公主不滿,但基于薩安力的威懾,敢怒不敢言。
察覺到薩安力視線在她臉上掃了圈,就仿佛隐藏在暗處的毒蛇觊觎獵物般,蘇韶棠臉都黑了。
沈玉案放下簾子,擋住了薩安力的視線,他沉聲:“夫人先行回府。”
身下異樣,蘇韶棠沒有反駁。
沈玉案颔首,有一小隊的禁軍跟着馬車離開,這是要保駕護航到蘇韶棠回府了。
等馬車漸漸遠去,薩安力盯着沈玉案,哈哈大笑:“夫人如此貌美,安伯侯當真好福氣。”
沈玉案神情淡淡:“看來薩安力你的手不疼了。”
話音弗洛,薩安力臉色扭曲了一下,袖子中的手猛然攥緊,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當年戰敗,議和談妥後,沈玉案雖将他放回西洲,放行前卻斬斷了他的小指,奇恥大辱讓薩安力銘記在心,可也正因此,才讓薩安力多年來對沈玉案都存了懼意。
薩安力略帶恨意地看了眼沈玉案,卻斂下聲不再提起蘇韶棠,他陰冷地說:“安伯侯,該進宮了。”
媃蘭公主見狀,不滿:“那我呢?”
她的馬車被毀,難道她真的要一步步走去皇宮?!
沈玉案掀起眼皮:“看來烏丸現在日漸堕落,連馬背都上不去了。”
烏丸靠馬生存的部落,被嘲諷連馬背都上不去,媃蘭想要說什麽,薩安力直接道:“給公主騰馬。”
媃蘭氣惱,頗有些抗拒。
薩安力冷冷看了她一眼:“不要丢人現眼!”
媃蘭只能翻身上馬,坐在馬背上,她居高臨下地看了沈玉案一眼,不知道想到什麽,她眼神轉了一圈,扭過頭不再說話。
而蘇韶棠也終于回到了侯府。
熱水馬不停蹄地送到聞時苑,蘇韶棠将整個人都埋進了浴桶中,才覺得舒緩了些。
系統默默顯示止疼藥。
蘇韶棠選擇兌換,系統沒有趁火打劫,止疼藥只要了兩積分,等服下止疼藥後,蘇韶棠才覺得腹部傳來的疼痛輕緩了些,她臉色仍是不好。
沈玉晦知道她身子不适,一直在院子中等待。
讓絡秋将人叫進來,蘇韶棠開門見山地問:“今日烏丸那個領頭的人是誰?”
安伯侯曾鎮守邊關,哪怕沈玉晦一直留在京城,對烏丸人也是了解,他雖不知嫂嫂為何問這些,但也如實回答:“薩安力。”
“烏丸崇拜強者,這個薩安力聽說天生神力,在烏丸十分得人心,聲望甚至隐隐壓制住烏丸首領。”
蘇韶棠了然。
難怪那個什麽西洲公主對待他的态度那麽忌憚。
“他和沈玉案有什麽淵源?”
沈玉晦停頓了下,才說:“他曾被大哥俘虜過。”
蘇韶棠皺眉:“天生神力,就這?”
沈玉晦輕咳了聲,他年少時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哥,但在嫂嫂眼中好似并非如此。
沈玉晦不着痕跡地跳過這個話題:“嫂嫂為何會問起這個人?”
又想起當時薩安力看向她時的眼神,蘇韶棠冷面:“惡心!”
沈玉晦皺眉,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嫂嫂看似脾氣不好,但甚少會用言辭去辱罵一個人,能得嫂嫂如此評價,這個薩安力必然做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經期第一日時尤其難受,知道嫂嫂不适,沈玉晦很快離開聞時苑。
蘇韶棠躺回床上,她什麽都不想幹,只想閉眼睡覺,趕緊把這第一日熬過去。
等沈玉案回來時,就見到聞時苑中一片暗色,沒有點一盞燈。
沈玉案進了院子,絡秋點了盞蠟燭,暗黃的燈光被沈玉案移在窗邊,他可以借此看清夫人的模樣,又不至于讓燈光過于刺眼,讓夫人覺得難受。
蘇韶棠雙眸緊閉,但她睡得并不踏實,細眉蹙在一起,稍稍蜷縮着身子,讓人不自覺就生了心疼。
沈玉案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冰涼的觸感傳來,讓沈玉案皺起眉頭。
他出了院子,壓低了聲問:“夫人回來後,用膳了嗎?”
絡秋擔憂地搖頭,同樣地壓低了聲音:“夫人不許奴婢們打擾。”
沈玉案輕垂眼睑,吩咐:“讓廚房的人一直備着姜湯。”
絡秋猶豫了下,但最終還是應下了,姜湯暖身,只是夫人不愛那股辛辣的味道。
沈玉案也知道蘇韶棠不喜歡,但最終還是身子重要。
他并不是第一次見夫人經期時候,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招惹她不高興,因烏丸人的原因,沈玉案回來得很晚,已然是半夜時間,他借着床邊黃暗的燈光坐在床邊,用炭盆烤熱了手,再一點點搓熱手心,動作很輕地掀開被子的一角,将手捂在女子腹部。
似乎察覺到暖源,女子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沈玉案輕垂着眼睑,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動作。
聞時苑的燭火一夜未熄。
翌日,蘇韶棠睡到辰時才醒來,梳妝時,從銅鏡中,她看見絡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韶棠松挽寶髻,姿态慵懶:“想說什麽?”
絡秋替她戴好玉簪,才掩唇輕聲說:“昨日侯爺照顧了夫人一宿。”
蘇韶棠一頓,狐疑地擡頭看向她:“你記錯了吧?”
她經期時向來睡得不安穩,稍有些動靜都會醒來,可昨日她睡得很好,腹部似乎一直暖洋洋——
暖洋洋?
蘇韶棠意識到什麽,在腦海中問系統:“昨晚發生什麽了?”
系統也發現自己宿主不愛聽旁人替男主說好話,直接光屏上顯示了昨晚的宿主日志。
本來系統是沒有這個權限的,但蘇韶棠穿來的第一日知道沈玉案來過,而系統無權觀測宿主夜間生活後,就給系統開了這個權限。
反正她現在沒有夜生活,權限給了也不礙事。
等看見沈玉案真的照顧了她一夜,等天際曉亮才離開時,蘇韶棠隐晦地抿了下唇。
絡秋見夫人不說話,猶豫道:“夫人,依奴婢看,侯爺待夫人真真是頂好的,當初雲姑娘一事恐怕真的只是誤會。”
蘇韶棠聽出她言外有話,不緊不慢問:“你想說什麽?”
絡秋仔細觀察了夫人,見夫人心情尚可,才低聲:“夫人和侯爺已經分床将近半年,外人不知內情,府中這麽久不曾有動靜,奴婢怕會有人亂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