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等到邱老夫人壽辰那日,蘇韶棠還是去了國公府。
蘇韶棠來得晚,她和國公府的關系親密,剛登門,就有婢女領着她進了正院。
邱老夫人有二女,長女是當今皇後,二女嫁給了趙府,夫君如今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官居從四品,邱老夫人大壽,她攜着一雙兒女回府,正院中其樂融融。
蘇韶棠掃了眼蘇夫人,蘇夫人臉上含着得體的笑,但若細看,就可以發現她和嫡出一脈并不親近。
甚至而言,蘇夫人是有些落寞的。
畢竟,這種場合,顧姨娘的身份是不能出現的。
蘇韶棠進來的動靜很大,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去,她一襲胭脂色的鴛鴦錦緞裙,膚如凝脂,打眼望去,便是在這國公府正院內,她也是矜貴非常的。
聖上偏心。
邱老夫人不過一品诰命,蘇韶棠剛嫁入侯府就得同樣品階的诰命。
雖有不妥,但誰敢和皇上說理去?
是趙夫人先說的話,她頭戴金釵,穿得富貴堂皇,掩唇笑道:“我剛還在和你祖母說,怎麽不見棠丫頭,你就到了。”
笑得和氣,稱呼得也親近,可惜,話中卻沒有多少好意。
甭管蘇韶棠再嫁了個好人家,和邱老夫人相比,她依舊是個晚輩,長輩壽辰,她來得最晚,讓一種長輩等着她,傳出去名聲可不好聽。
但可惜,這招對蘇韶棠沒用。
因為蘇韶棠壓根不在乎。
蘇韶棠施施然地落座在蘇夫人身邊,從原身的記憶中,她大抵知道為何趙夫人對她是這般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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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她肩負拉攏沈玉案的重任,國公府以及皇後一行人都該對她和諧友善才是。
但是,在趙夫人眼中,嫡庶分明,蘇夫人不過庶出,蘇韶棠身為蘇夫人的女兒,自然得不到她的敬重。
其次,侍郎府覺得這個時間段嫁入安伯侯府并非什麽好事。
可對于旁人來說,卻未必如此。
趙夫人今日帶了一對兒女來,她膝下有一女,乃妾室所生,不過誕下這個女兒後就難産而死,這個女兒就一直在趙夫人膝下養着,名喚趙慧鳴。
按情分來說,蘇韶棠該稱她為表妹。
養了這麽久,趙夫人早就同這個表妹感情深厚,本打算在她及笄前,将她記在名下,算作嫡出。
去年,皇後起了心思和安伯侯府聯姻。
趙夫人當即将趙慧鳴記在名下,其心思昭昭,蘇韶棠也并非皇後的第一人選。
但是,最終皇後還是求皇上賜婚于沈玉案和蘇韶棠。
皇後能在後宮待了那麽多年,屹立不倒,自然不是傻子,她敢求皇上賜婚一個庶出給沈玉案做嫡妻,怕是要将皇上和安伯侯府都給得罪了。
在趙夫人心中,蘇韶棠今日擁有的一切本都該是屬于她女兒的,再見蘇韶棠的風光,心中當然不舒坦。
蘇韶棠觑了眼杯盞,許是今日府中忙碌,底下婢女做事有點火急火燎的,杯盞的茶葉都未曾撇淨。
蘇韶棠嫌棄地将杯盞推遠了些,才擡頭,不緊不慢道:“姨夫清閑,早早就帶姨母來給祖母請壽,這份心意的确難得。”
趙夫人臉上和善的笑差點沒有維持住。
當初趙夫人會嫁入趙府,看重的就是趙府乃清貴人家,最讓趙夫人心中紮了根刺的事,就是蘇侍郎的官位居然比她夫君還要高。
她壓了蘇夫人半輩子,哪成想後半輩子居然被蘇夫人壓了一頭?
翰林院當差的确清閑,她夫君每日都捧着那幾本書,讓她看着就覺得厭煩。
趙夫人最終也沒有垮下臉,其一是有謝大夫人做了前車之鑒,其二就是邱老夫人朝她看了一眼。
趙夫人知道,她不能和蘇韶棠翻臉,甚至她剛才那番話已經讓母親不高興了。
對于蘇韶棠,她們要做的是示好,讓她記住這份情誼,借而拉攏住沈玉案,而不是将其推遠。
趙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你和侯爺感情好,侯爺公務忙碌,難為你要等着他一起來。”
到底是自己将先前的話給圓上了。
蘇韶棠眨了眨眼,未曾反駁。
來得這麽晚,其實和沈玉案沒有半點關系,天冷了,她起床越發困難,分明早就到辰時,沈玉案喊了她數次,仍沒有叫醒她,還挨了她幾句罵。
不過,夫君不就是用來背鍋的嗎?
蘇韶棠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既然是壽宴,便不會一直待在正院中,見過邱老夫人,蘇韶棠和蘇夫人一同前往宴席落座,距離宴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
等正院中沒有外人時,趙夫人才惱怒道:“娘!你看看她!都快爬到我頭上來了!”
她是府中幼女,一直驕縱,哪怕在趙府,因國公府的存在,趙府上下都得捧着她。
趙夫人何時受過委屈?
邱老夫人耷拉着眼皮:“行了。”
趙夫人倏然噤聲,她冷呵着扭過頭。
邱老夫人轉着佛轉,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別壞了娘娘的事。”
趙夫人忽然炸了,咬牙低聲:“娘娘的事!娘娘的事!娘現在眼中只有大姐,還有女兒嗎?!”
她和長姐間相差六歲,當年她及笄時,長姐剛好入主中宮,她的這門親事,看似隆重挑選,其實也不過是在替長姐鋪路!
邱老夫人頓時冷下了臉:“夠了!”
“一個小丫頭片子,就讓你這麽沉不住氣!”
趙夫人心中還是怕邱老夫人的,她也清楚,自己的指望就是國公府,哪怕心中再怨怼,當即也不敢再出聲,只能生悶氣地扭過身子。
旁人不知,邱老夫人難道不知?
當初替幼女挑選親事,她費了不知多少心思,否則,幼女如今在夫家哪能過得這麽舒坦?
可惜,幼女眼中只看得見榮華富貴,全然不知她的苦心。
邱老夫人到底疼了幼女多年,沒讓她一直憋氣,平靜道:“待事成後,她還不是由你拿捏。”
趙夫人臉色才緩和些。
見她喜怒于色,邱老夫人心中是有點後悔的,當初将這個幼女寵得太過不知天高地厚,她一心覺得府中偏向長女,可若由她進宮,就她這個腦子,怕是連骨頭不剩!
正院中二人的談話,沒有其餘人知曉。
蘇韶棠和蘇夫人離了正院後,經過竹林時,在一旁的涼亭中停了下來。
絡秋将石凳擦了三遍,蘇韶棠才落座。
蘇夫人看得搖頭:“我怎麽覺得你嫁人後反而比在府中時更挑剔了?”
蘇夫人說這話時,臉上是含笑的,女兒越變得嬌氣,只能說明在侯府日子過得順心。
否則哪裏有挑剔的資格?
蘇韶棠哼唧了聲,她剛醒來就坐馬車來國公府,一口熱水都沒喝上,現在壓根不想說話。
半晌,她低頭嗡嗡地說句:“真麻煩。”
她不耐處理人際交往,只半個時辰不到,她就覺得身心俱疲。
蘇夫人聽得心疼,她就這麽一個閨女,打小就什麽好東西都給她,哪受得了她這副模樣。
蘇夫人咬牙:“是娘沒用。”
不僅替女兒擋不了風雨,甚至還可能牽累到了她。
蘇韶棠皺眉,不喜歡蘇夫人這種往自己身上攬責任的行為:“找我麻煩的是她,和娘有什麽關系。”
風從竹林吹過,二人聽見一陣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蘇夫人皺眉,再擡頭時,臉上神情已經恢複自然。
蘇韶棠轉頭看去,走近的女子穿着鵝黃色羅裙,笑容明媚,讓人見之不由得心生好感。
趙慧鳴?
蘇韶棠和蘇夫人對視一眼,都未曾說話。
趙慧鳴笑着走近,輕服了服身:“姨母,表姐。”
蘇韶棠挑眉:“你怎麽過來了?”
趙慧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體道:“母親在和祖母說話,表哥們都在迎接賓客,慧鳴都不便打擾,遠遠瞧見表姐和姨母,便想來打聲招呼。”
蘇韶棠不知說什麽。
其他人不便打擾,她們難道就方便打擾了?
蘇韶棠不慣旁人的臭毛病:“我和娘親也有體己話要說,你在這裏恐怕也不方便。”
趙慧鳴還是個小姑娘,未曾被人當面拒絕過,一時愣在那裏,不知作何反應。
須臾,趙慧鳴回神,她輕咬唇,低聲道:“表姐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蘇韶棠沒能明白她什麽意思。
趙慧鳴急忙解釋:“母親當時将我記在名下,并非是因皇上賜婚一事,只是母親疼我憐我而已,表姐可萬萬不要心裏有疙瘩。”
蘇韶棠聽得頭疼。
原文中有很多配角和炮灰,總要時不時上來找點存在感。
這點破事,就沒必要給自己加戲份了吧?
就在這時,蘇韶棠看見從竹林後繞過來的一行人,她直接對某個人招手。
趙慧鳴看得一懵,回過頭,就見沈玉案朝這邊走來,顯然看見了蘇韶棠的手勢,同行的還有沈玉晦和裴時愠。
蘇韶棠看見了裴時愠,嫌棄地問向沈玉案:“你們怎麽在一起?”
沈玉案眼中含笑,但說出的話卻很刻薄:“狗皮膏藥似的甩不開。”
裴時愠只當沒有聽見。
沈玉案對着蘇夫人行禮後,才溫聲問:“夫人在這裏做什麽?”
他也看見了趙慧鳴,但并沒有在意。
結果,蘇韶棠朝趙慧鳴颔首:“喏,她說差點皇上賜婚的就是你和她了,讓我心中不要有疙瘩。”
沈玉案臉上的笑倏然消失,他生怕又出現一個雲安然,暗自警惕地觑了眼趙慧鳴,才道:“她是誰?”
京城中貴女甚多,一個翰林院侍讀學士的女兒,還不足以讓他記住。
不等人回答,沈玉案又很快表明态度:“夫人不要聽信謠言,聖上賜婚于我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