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努哈兒對花爺招馬車的舉動很是不解,師父我們不坐大鳥了啊?
花爺一摸努哈兒腦袋,你這腦袋瓜子想什麽呢,有車不坐喜歡坐鳥背上吹風回去。
……
花爺這回留了心眼。
生手熟手?
熟的,只要是您能說的地名兒,我都能給您跑到。
去萬花谷,多久能到。
快馬加鞭,兩天就行。
行,先付定錢。
好!,您坐穩了。
車夫一抖缰繩,鞭子一抽,啪啪幾聲。
駕──
孫思邈對著努哈兒帶來的信看了許久,華陽在信中說想讓努哈兒前去投奔天策府,只是自小哈兒在草原長大,不曾涉世,希望孫思邈能暫時收留他,讓他在谷中呆個兩年,與外人接觸接觸,教會他一些人情世故,習慣中原生活之後再将他送至天策府,如此她才安心。
事兒不大,無非就是讓誰帶努哈兒生活是個關鍵,盡管不是親爺孫,孫思邈同華陽可也感情甚篤,自打華陽遠嫁狼族孫思邈心中就一直有所牽挂,如今既是華陽的孩子前來投奔那自然不能委屈了,若非谷中德高望重的弟子,孫思邈還真不放心。
花爺二話不說毛遂自薦,孫思邈看了眼他,扭過頭朝著裴元道,我看,就由你帶著他吧。
裴元正想答應,一瞥花爺啃了糞的神情頓時又咽回去了,花師弟醫術精湛,武學出衆,我看讓他來擔此大任是最合适不過。
你真這麽想嗎?
是。
孫思邈撚著胡子看花爺,半晌過去才道,那好吧,叢過,今後你就帶著哈兒在身旁,記住,不可像以前那般胡鬧,要多教,多指導,知道嗎。
花爺連連說是,他一定不負所望,将努哈兒教成人才。
孫思邈忍不住就笑,不說人才,不把努哈兒教壞了都是花爺仁慈,遂私底下同裴元交代一番,要他看著點花爺。
裴元一聽,笑笑沒說話。
花爺這種人,哪是他一個人就看得住的。
花爺給努哈兒整了套新衣,努哈兒套上之後花爺拉著他轉了圈,啧啧稱贊自個兒真會挑衣裳,瞧瞧把努哈兒給襯的,十分俊俏有個七八分了。
努哈兒穿著就覺著中原衣裳真奇特,穿身上柔軟又貼身,跟狼族裏的完全不一樣。
師父,那從今兒起我都做些什麽呀?
好說,先帶你認點草藥,以後你要在外邊闖蕩讓人捅了好歹也能知道給自個兒治治。
說做就做,當天下午花爺就領著努哈兒上了山,東南西北跑個遍,一種藥草采一株,足足采了一背簍。
萬花谷這地方說特別大算不上,只是要這麽馬不停蹄天上水裏跑一圈,饒是你武藝了得可也得乏上一陣。
師父,我能休息下嗎?
不能。
再不休息我要死了呀!
那我給你紮兩針。
……
倆人這一奔波就是繁星滿天,努哈兒以前在狼族再是活躍也沒試過往山上待那麽久,嘗了幾十種藥草的嘴裏泛著苦,喘著大氣兒跟在花爺身後就跟随時都能趴下。
師父,我好餓。
別吵,回去給你做。
努哈兒卻是奇了,師父你還會做飯?
那是自然,你師父我的手藝随便湊湊也能有桌百家宴。
花爺有個怪癖,喜歡自個兒做飯吃,能拿穩鍋碗瓢盆的年紀開始就天天給自己收拾吃的,師兄師姐做的一樣都入不了他的眼,更別提開口嘗一下,日子一久在谷裏還得了個神廚的外號,做什麽是什麽,一大白蘿蔔都能比別人做的好吃。
那師父你要做什麽給我吃呀?
你想吃什麽?
努哈兒想想,飯!
……
有肉嗎師父?
什麽肉?
還分什麽肉呀?
那可不,鹿肉猴肉鳥肉魚肉,多了去了。
我就喜歡吃豬肉,以前在家裏天天都吃。
花爺正跟他蹲河邊洗手,一聽這話扭過頭來,定定看他兩眼,那可得委屈你了。
努哈兒沒明白,什麽?
萬花谷裏不養豬,花爺視線朝他胸膛一放,你想吃只能從你身上割了。
我又不是豬!
啊?你不是嗎?原來你不是啊。
…………
努哈兒打心裏覺著,自個兒跟著花爺過,準是短命的主兒。
只是當他嘗到花爺給做的飯菜,他又不這麽想了。
師父你好厲害。
啊?
肉真好吃!比我啊娘做的還好吃。
花爺漫不經心瞟了眼桌上随便烹烹的紅燒肉,瞧你這點出息,一塊肉就把你打發了。
是真的好吃,師父你怎麽不吃?
不吃,太膩。
花爺說著冷不丁想起什麽,把筷子一放。
小哈,別吃了。
啊?為什麽啊?!
花爺将肉盆拖走,起身朝大門走,在門旁藥簍裏随手拎了幾株藥草折回來。
考你幾句,答對了就給你吃。
努哈兒一聽,小心翼翼問了句,那要是錯了呢?
花爺嘿嘿一笑,那就喂狗。
努哈兒叫苦不疊。
這是什麽?
艾葉?
你家艾葉冬天才長啊?
……地、地膚子?
花爺點了點頭,還算有點記性,又問,治什麽的?
努哈兒眼神直勾勾盯著花爺面前的肉,口水都要下來了,腦子裏轉得飛快,竭力回想今兒下午花爺都說過什麽。
清熱的。
嗯,這是什麽?
這個我知道,白頭翁!
功效。
止痢……解毒?
花爺眼神一斜,拿眼角看他,态度明确點。
止痢解毒!
這還差不多。
花爺将剩下幾株藥草拿出來,一一讓努哈兒辨認,努哈兒忍不住就嘀咕,我是要當兵,又不是當大夫。
你說什麽?
沒有!徒弟是覺得受益匪淺,師父真乃神人!
出去。
努哈兒一愣。
花爺把藥草一扔,顯然是變了臉色,宵小之輩才這般不思進取背後嘀咕油腔滑調,晚飯別吃了,去外邊站一個晚上。
努哈兒讓花爺突然發起的脾氣吓著了,原還想解釋幾句,末了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
哦……
努哈兒低頭搓著衣角出去了,一句話沒多說。
花爺眯著眼睛看他老老實實站在了門外,臘月寒冬,風一吹凍得他直縮脖子。
過了一炷香,花爺吃飽喝足,伸展兩下筋骨,慢悠悠踱到了門前。
暖和嗎?
努哈兒擡頭看他一眼,花爺瞧見他挺直的鼻梁給凍得泛了紅。
努哈兒接著低頭看腳趾頭去了,沒說話。
花爺笑了,他吃什麽都不吃這套,不說話是吧?那行,你就繼續在這站著,我可告訴你,我夜觀天象,今夜有大雪,明兒一早我連雪人都不用堆了,直接把你扛出去往地裏一插,就成了。
努哈兒這回動了,氣呼呼來了句,暖和!可暖和了!
花爺更高興了,他就喜歡這樣的娃,悶葫蘆著實太無趣。
你要老實告訴我你剛才嘀咕了什麽,我又怎麽會罰你。
師父你耳朵那麽尖,明明都聽見了!
花爺搖了搖頭,我聽見是一回事,你說又是一回事,我就不樂意自個兒聽,就樂意聽你說,怎麽地?
……
還不肯說是嗎?哎呀這天寒地凍的,我先回屋睡去了。
我說就是了!
嗯?
努哈兒咬牙切齒憤然道,師父是個大惡人!!
花爺笑得可得意了,伸手一摸他腦袋,乖了,進屋吃飯。
努哈兒扭頭一看屋裏,那盆早該涼了的紅燒肉還冒著熱氣,一塊沒動。
努哈兒忽然鼻子一酸。
他的師父其實不是惡人。
努哈兒暫時就算是在萬花谷紮根了,花爺成天将他帶在身邊,不消半月努哈兒就把萬花谷跑熟了,哪片山野兔多哪條河魚兒大,全給摸了個遍。
花爺罵道,臭小子收你何用?!草藥長哪沒記住,吃的倒上心!
努哈兒盯著花爺手裏的烤兔子流口水笑,可是師父你也喜歡吃啊。
那能一樣嗎?為師吃飽了能行醫救人造福百姓,你吃飽了能幹嘛?
能幫師父抓更多的魚,更多的兔子,讓師父吃得更飽啊。
簡直朽木不可雕!
師父你誇我啊。
什麽玩意?
努哈兒臉一擡,一臉自豪笑道,我啊娘常對我啊爹說這句話,我問啊爹這是什麽意思,啊爹說我啊娘是誇他厲害呢。
花爺沈默,盯著努哈兒不說話。
他覺得手有點兒癢,正想對努哈兒幹點什麽冷不丁聽見對邊叢林裏有些動靜。
你确定咱們這樣能找到你的兔子嗎?
除了這它不會去別的地方的。
可是咱們都找了好久了,它不會是被吃了吧。
呸呸呸,別瞎說。
花爺默不作聲将烤好的兔子交給了努哈兒。
努哈兒受寵若驚,哪回不得是花爺先吃一半才輪到他張嘴,師父你不吃嗎?
不是太餓,你先吃吧。
努哈兒興高采烈咬了一口,直呼好吃。
呀,這裏有兔子毛!
這是小白的毛!
你沒認錯嗎?
錯不了!你看這些毛,全是白的,只有一撮黑的,小白就是渾身白腦門一撮黑呀!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有燒火味,還有肉味,一定是小白!好哇我要看看誰這麽可惡竟敢吃我的小白!
哎師妹你先等等師妹!
努哈兒正吃得高興,冷不丁面前的地黑了一塊,像是個人影。
努哈兒擡頭一看,一眉清目秀但滿臉怒容想要吃人的姑娘站在自個兒面前,看這衣裳打扮似乎也是萬花谷弟子。
努哈兒還未說話,姑娘已經開口了,你是什麽人?!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在此地殺生!
努哈兒一愣,殺、殺生?
還裝糊塗!你殺了我的小白,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小白?努哈兒看了眼棍上的兔子,你是說這個嗎?我不知道它是你的,我、我現在把它還給你好了。
你這人面獸心的家夥!
努哈兒大驚,人面獸心?我不知道為什麽你要這麽說我,但是,但是沒人告訴我不能在這烤兔子啊......
那姑娘細一打量努哈兒,見他一身外來人裝束,并非谷中弟子,大為不快,你是怎麽混進萬花谷的?
我好早前就來了...
簡直胡扯!谷中除弟子外不收外人久居,你這身衣裳還敢冒充萬花弟子不成?!
努哈兒急了,先前他也問過花爺,為什麽收他為徒卻不給萬花弟子的衣裳,其他人都穿得一樣就他不同,結果花爺說他收徒不能作數,除非拜過孫老先生才是萬花弟子,這下好了,有嘴也說不清了。
我真的來了很多天了,不信你可以問我師父,師父,你跟她說咦?????
努哈兒吓壞了,剛還坐在身旁的花爺居然不見了。
我、我師父不見了,你們,你們看見他了嗎?他就坐在我旁邊的。
年長些的姑娘欲言又止。
丢了兔子的火更大了,少在那裝模作樣,從剛才這就只有你一人,還敢狡辯!真是可惡!
努哈兒急得團團轉,吃了你的兔子,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可是我真的不是什麽壞人。
咳...師妹,年長些的姑娘開腔了,将丢了兔子的拉至身旁,晚秋,你別氣了,既然他是無心之過,你就原諒他吧。
師姐你說什麽呢?小白是三師兄送給我的,他說吃就吃了,我怎能不生氣!
那他吃都吃了,你能怎麽辦嘛,總不能要他以死謝罪吧。
晚秋語塞,卻無軟意,我不管,反正我咽不下這氣。
師姐索性實話實說了,哎我這是為你好,這小夥子是花師兄的徒弟,你真把他怎麽著了,我怕花師兄他......
花師兄?哪個花師兄?我怎麽沒聽說過。
唔忘了你上個月才入的師門,花師兄這人啊很怪的,他...诶?花師兄?
何事如此吵嚷?壞我谷中清幽。
努哈兒就跟見了救命稻草,師父師父,我們烤了人家的兔子啦!
師姐上前問了個好,花師兄,好久不見。
是挺久了,小半年了吧,歐陽師妹看起來還是如此動人啊。
師兄過獎,歐陽将晚秋往跟前一帶,這就是花師兄。
晚秋讓花爺一雙眼睛瞧得有些怯,小聲道了個好。
花爺點頭恩了聲,一轉身提了只兔子出來,我剛才路過此地,遇到只兔子,覺得還不錯,想烤了吃,既然你們也在,就一塊吃吧。
晚秋定睛一瞧,萬白之中一點黑,可不就是自己那丢了的兔子,頓時有些激動,花師兄,不可,這是我飼養的小寵,請将它歸還於我。
啊?你養的?
歐陽忙不疊幫個腔,确是如此,花師兄,這是晚秋師妹養的小寵,你就別吃了吧?
花爺笑道,不吃就不吃了吧,只是我徒弟這冤枉賬,可怎麽算啊?
晚秋和歐陽面面相窺,正欲道歉,不想花爺手一松,那兔子落了地,可比什麽都來得快,蹭蹭兩下往林子一鑽就沒了蹤跡。
晚秋一愣,花師兄你...!
站久了頭暈,手就軟了。
哎!晚秋急了,拉上歐陽就去追。
花爺站那看著倆人走遠了,一扭頭就問,小哈,兔子好吃嗎?
努哈兒給這變化鬧得一愣一愣的,好、好吃。
掰塊我嘗嘗。
努哈兒折了個兔腿遞上去。
師父,我能問你件事嗎?
你想問我那兔子哪來的。
是啊是啊。
這有什麽,山上多的是。
可是你怎麽能抓到一模一樣的啊?
有何難?拿墨水塗一下不完了。
......努哈兒發現自己無言以對,那你就不怕露餡啊?
花爺啃著兔腿漫不經心道,得了吧她們先抓到再說。
努哈兒這才明白花爺剛才為何松手。
小哈,我問你。
什麽?
女人兇不?
兇。
吓人嗎?
吓人。
師父怎麽樣?
好!
願意伺候師父一輩子不?
不願意。
花爺眼睛一眯,你說什麽?!
努哈兒深思熟慮之後,道。
因為我覺得師父比女人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