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世人皆蠢
楚朔收到消息的時候,正是又一次開戰之前。指揮部的氣氛是緊張而沉凝的,随着楚朔的一道道命令下達,一只又一只部隊向着目的地開拔,而後便是不斷的信息回饋,不斷的戰局推演。
一個突如其來的緊急通話打破了氣氛,副官索明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于是停下腳步,回頭,就看到拿着電話的楚朔眼裏瞬間便布滿了森寒殺意,整個指揮部的溫度剎那間如墜冰窟。
“索明,通令全軍,交戰時,如果敵軍不提前投降,格殺勿論。”
索明一驚,行軍多少年,他可從來沒見楚朔下過這麽重的命令。不光光是索明,指揮部所有人都忍不住心裏咯噔一下,不由驚駭光光那個電話究竟講了什麽。
這時,楚朔的聲音再度響起,“計劃變更,現在執行第二套作戰方案,由我親自帶隊。索明,你留在這裏居中策應。”
“少将!”索明急了,這第二套作戰方案雖然能大大縮短作戰時間取得勝果,但高機遇也意味着高風險啊。
可楚朔一個眼神掃過來,索明接下去的話就硬生生的卡在喉嚨裏出不來了。尼瑪後脖頸涼飕飕的,到底那電話講了什麽?!索明不由神使鬼差的朝那指揮臺上看去,然後立刻怔住。
那裏,指揮臺上面的玻璃界面竟然已經碎了,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痕,看得人頭皮發麻……
千葉城,軍區總院。
天剛剛破曉,手術室的燈卻才暗下。祁連騰地從長椅上站起,肅着臉焦急的迎上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病床。病床上的人已經滿身疲憊的昏了過去,身上的衣服還染着血,襯得那臉色愈發蒼白。
“他到底怎麽樣了?!”祁連一手扶着病床,一手狠狠抓住醫生的衣領,壓低了聲音咬牙問道。
醫生的心都快被他吓出來了,這一晚上誰比他更煎熬?再這樣下去他自己非得心髒病不可。苦着臉,醫生連忙說:“沒事了,他沒事!你快推他去休息吧。”
聞言,祁連總算長抒了一口氣,而後又風風火火的催促着旁邊的護士趕緊把人推去病房。至于一同等在外面的楚琛夫婦,他連看都沒看一眼。
夫婦倆對望一眼,無奈的嘆口氣,而後又快速拉過醫生詢問詳情。得到醫生再一次的肯定答複後,兩人不禁把心放了回去,沒生命危險就好,萬幸。
寧夭這一昏睡,就是十幾個小時。再醒過來的時候,床邊只有杜月蘅候着。寧夭眨眨有些幹澀的眼,艱難的擡起手遮在眼前,擋了擋頭頂的燈光。
他是被惡夢驚醒的,夢裏面他又背着弟弟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手裏的匕首一直滴着血。醒過來的時候腦子很亂,但他馬上清醒過來,手探到小腹處,果然一片平坦。
杜月蘅實在是累了,所以不小心在床邊打了個瞌睡,但睡得很淺。忽然被異響驚醒,一睜眼就看見寧夭正掙紮着坐起來。
“怎麽了?”杜月蘅急忙扶住他。
寧夭抓着她,眼裏難得的流露出一絲驚慌,“我的孩子呢?”
杜月蘅眼神一軟,心疼的拍拍寧夭的背,安慰道:“他們沒事,都沒事,你別擔心。因為是早産兒,所以他們現在被放在營養箱裏,等過幾天就能見到了……”
聞言,寧夭緊繃的全身終于放松下來,順從的重新躺下。這一動,牽扯着全身的肌肉,好一陣疼痛,可算把寧夭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的身體上——用習武之人的說法來說,他現在就是動了元氣,沒一段時間的修養很難恢複。但只要孩子沒事,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不由看向在一旁忙碌的杜月蘅,她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此刻正一邊絮叨着讓他別亂動,一邊打開旁邊的保溫瓶給寧夭盛湯喝,就像一個普通的母親一樣。回頭,看見寧夭一直看着她,便笑着摸摸他的頭,而後舀起一勺湯吹了吹,湊到寧夭嘴邊,溫言道:“喝點吧,我喂你。你嘗嘗,一點都不苦。”
寧夭張嘴喝下,湯暖暖的,那種暖意流淌到他心裏,有種久違的感覺。杜月蘅一邊喂着,一邊跟他說話,見他臉上露出的那種淡淡的笑意,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很心酸,拿紙巾給他擦了擦嘴角,嘆了口氣,說道:“哎……你這孩子啊,如果朔兒看到你現在這樣,該有多心疼……”
明明剛剛才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被人那麽殘忍的對待了,卻仍舊露出這樣的表情,怎麽能讓人不心疼?
“他才不會呢……”寧夭懶洋洋的回了一句。
杜月蘅忍不住笑說:“那好,等他回來你就拿老爺子的拐杖揍他,楚家的爺們兒一向懼內,絕對打不還口罵不還手。”
兩人随意說着話,彼此之間的關系倒是拖這次災禍的福,更親近了些。但他們誰也沒有提下藥的事,杜月蘅是怕寧夭聽了難過,而寧夭表面上一點都不顯山不露水似乎毫不在意,但換了祁連就會知道,寧夭的心通透着呢。他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但祁連和楚家絕對已經動手了。
而且,這件事絕對觸及了寧妖精的底線,他現在越平靜,就證明兇手的最終下場越慘。
病房外的走廊上,祁連和楚奉君并排坐在長椅上,旁邊還站着俞方和管家斐爾。
“軍神閣下,這件事情,你打算給個什麽交代?”祁連仍舊把手插在口袋裏,風衣的領子豎着,黑色長發難得的沒紮,随意散在肩頭。
在祁大少眼裏,人從來都沒有尊卑之分,人就是人,不是豬就對了。而且他現在正在氣頭上,所以對人人敬仰的軍神閣下也毫不客氣。俞方倒是為此多看了他好幾眼,但被祁連一個眼神回瞪過去,倒是挺尴尬。
“你要我給你個什麽交代?”楚奉君也絲毫不在意祁連的無禮,反問道。
祁連凝眸盯着楚奉君,收起了一貫的玩世不恭,神色極為認真,“這件事不能這麽完了,兇手,我要看到兇手在哪裏。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手段,人是在你們楚家出的事,你們得負全責。先不說那個混蛋少将到底負過什麽責任,特麽我親眼看着寧夭進的你家門,你們連個孕夫都護不好,是不是太丢臉了?你們要是做不到,我不介意自己動手。”
“确實,這件事情我們得負全責,楚家連自己人都護不好,實在丢臉。”楚奉君說道:“不過如果你要動手,我也不介意。”
“怎麽說?”楚奉君這麽說,祁連倒是很詫異,這個軍神怎麽那麽好說話了?
“等楚朔回來,千葉城恐怕就不會太平了。”楚奉君用指腹微微摩挲着拐杖,眼睛微眯,“你要是想先出口氣,機會正好。這年頭別的不多,壞人還是很多的。”
壞人?祁連掂量着這個詞,頓覺玩味。這時一旁的斐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終端機,道:“少爺,寧小川救回來了。”
祁連點點頭,站起身準備走人。但末了,又回頭問:“他到底什麽時候能回來?”
祁連到底不是會氣昏頭的人,身在其位謀其職,楚朔是在打仗,這不是兒戲。他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任性妄為,但楚朔不行。
“很快。”
“那就好。”祁連揮揮手,終于走了。
而就在他離開後一會會兒,楚奉君一撐拐杖站起來,看向俞方說:“你跟在我身邊那麽多年,蟄伏得也夠久了,準備準備出發吧。”
“是!”俞方點頭,眸子裏半是興奮,半是鄭重。
話說另外一邊,祁連和斐爾兩人離開了寧夭所在的頂樓,卻并沒有出這家醫院,而是乘着電梯來到三樓,走進了一個有士兵把守着的病房。病房裏寧小川手腳都裹着紗布,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也比寧夭好不到哪裏去。只是他一臉陰郁,情緒很是低落。
祁連走到床邊坐下,翹了個二郎腿,“怎麽,連聲祁哥都不會叫了?”
寧小川低垂着眼簾,張張嘴,但還是沒說出話來。
祁連碰見這種情況就頭大,他最讨厭做的就是什麽狗屁心靈導師了,“小子,這個世道本來就是如此陰暗的,這麽點你就承受不了了,以後還怎麽混?月亮山現在已經被軍隊包圍了,作為被扣黑鍋的一方,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做的?還是你根本接受不了現實?”
給寧夭熬安胎藥的藥材有一部分是月亮山才有的,所以寧夭每次都讓寧小川采了拿給他。寧小川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他前腳去楚家送完,結果後腳就被人打暈了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被關起來的時間裏,他試過逃走試過呼救,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會他。他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所以苦苦支撐着,直到他被人救出,才明白,啊,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寧夭和他肚子裏的孩子差點沒保住,結果一檢查,問題就出在他送去的那些藥材上面。而他恰好在那個時候失蹤,這個黑鍋就會毫無意外的砸到他頭上——畏罪潛逃,看,多好的理由。
找到他的,是祁連的人。有錢能使鬼推磨,祁連什麽三教九流的人找不到,所以軍方查不到的地方,他反而知道的很清楚,地毯式搜索之下,總歸會找到。不得不說,這是一次極其劣質的栽贓,先不說寧小川毫無作案動機,就說寧家還有個寧海澄,不懷疑他去懷疑別人,那不是蠢蛋是什麽。
而且更離奇的是,寧海澄在寧夭出事的當天,也從軍營裏神秘失蹤了。這麽明顯,還用得着推理?至于寧海澄的不在場證明,那就是個屁,寧家裏面肯定有內奸幫忙。
如此毫無技術含量的作案直接表明,寧海澄真的是個蠢逼。當初沒弄死他,祁連覺得自己比他還蠢逼。
然後寧小川呢?這小子簡直就是個珍稀物種,是個會扶着老奶奶過馬路,撿到錢會交給警察叔叔的傳說中的三好青年。被自己的族人背叛陷害,身心都受到了摧殘,無異于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的美好信仰。嘩啦啦,世界崩塌了。
一個字,蠢;兩個字,真蠢;三個字,非常蠢。
祁連受不了了,站起來在房裏來回走了幾趟,而後又回到床邊,剛想說話,斐爾卻附耳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
祁連立刻譏笑了一下,而後轉向寧小川,說:“你們寧家還真是人才輩出,前有寧海澄,後有寧流。軍隊圍着月亮山,還沒進去抓他呢,他倒好,自個兒吓得不輕,生病了,啧啧。都特麽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還求着想出來看病,小爺準備去二鬧月亮山,你去不去?”
城郊,月亮山。
月亮山下的那條公路一直通到城郊一個很有名的風景區,所以往來車輛并不少。可是今天來來往往的人都驚愕的發現,一列軍車停在了月亮山山腳下,荷槍實彈的士兵把手着月亮山下的那條石徑,而後一路向上,不知道守了多少人。
這時咋回事?封山了?
月亮山裏面住着誰,普通人不知道,楚家出了什麽事,他們也不知道,但是走過路過感受到的那股肅殺之氣卻實在是讓人難以忘懷。很快就有過路人看到,一個黑色長發的男人走下車,後面一人背着一個傷病員,三人通過了士兵的把手,一路往山上去。
乖乖,總感覺有什麽事發生了啊。上網一看,果然,網上也有人目睹了軍隊封山的事,正讨論着呢。
而此刻,寧流的房間裏,寧遠山和寧流的父親寧遠清都在。兩人都是一臉凝重,尤其是寧遠清,看着躺在床上正發着燒的寧流,眼神已經不能用恨鐵不成鋼來形容了。
現在月亮山被包圍,尤其是寧家外面,幾乎是圍了個水洩不通,他們等于是被夏亞軍方端着槍杆子給軟禁在這裏,是生是死全憑楚家一個念頭。而帶來這一切的,恰恰是自己一直疼愛的兒子,這讓寧遠清哪裏不恨。可是寧流畢竟是他兒子啊,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他……這叫他該怎麽辦!
寧遠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冤孽,這都是冤孽啊。
寧流則縮在床上,惴惴不安的看着兩個人,身體不停的打着哆嗦,也不知道是害病害的,還是活生生吓出來的。
而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房間的門被極其豪邁的踹開了。
來人揚起手,嘴角挂着很邪氣卻也很冰冷的笑意,拉長了語調,說道:“喲,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