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等待救援
入夜之後,涼風習習。
載着楚朔的軍艦已經進入了茫茫星際海,寧夭變一個人坐在房裏籌劃着訓練下一步的事情。這時杜月蘅敲開房門,讓他去下面涼亭裏坐坐。
寧夭披着衣服過去,遠遠的就看見涼亭裏坐着個人,亭子裏沒有燈,那人整個坐在陰影裏,顯得沉默而壓抑。
“老爺子。”寧夭走進亭子,站在一旁的俞方朝他點點頭,把一旁那張專門為他準備的軟椅端過來。
楚奉君依舊坐着輪椅,雙手交疊放在手杖上,陰影裏,臉上的滄桑似乎又濃了幾分。他擡頭,皺眉道:“怎麽這麽晚還出來?”
“睡不着,出來走走。”寧夭笑着坐下,“老爺子坐在這裏想什麽呢?”
楚奉君一時沒有答話,末了,才和着那晚風嘆息道:“世事難料啊,現在變成這樣,也不知道我那老朋友是什麽感覺……”
“貝瓦的科爾辛基上将?”
“是啊,他現在應該很不好過吧。”楚奉君不無唏噓的說道。
對于那位頗具風骨的老将軍,寧夭也有所耳聞。四十年前楚奉君領兵奪權後,打下的最後一仗就是出兵貝瓦,幫助貝瓦收複國境,而當時貝瓦方面的總指揮正是那位科爾辛基上将。兩人再戰場上惺惺相惜,而後以知己互稱,幾十年來交情不減。只是如今的局面,已經不是兩位老人能控制的了。就算楚奉君依舊能左右夏亞,然而那位從不在意權勢孤身隐退的老将軍,恐怕是不能了。
寧夭忽然間便明白了這場背叛裏所隐含的東西——時代在前進,在改變,這是新舊的交替,人力無可逆轉。
坐了很久,楚奉君都沒有再講話。這一刻的他就像一個普通的老頭子一樣,靜靜的發一會兒呆,感傷一下昔日的友人,然後,楚奉君還是那個軍神楚奉君。
“都回去吧,大晚上的坐在這裏像什麽樣子。”孫媳婦大着肚子陪在這裏,楚奉君當然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只得遂了他們的意,乖乖的回房休息。
與此同時,貝瓦首都星一處僻靜莊園內。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坐在書房的木椅上,憤怒的揮舞着手裏的手杖,杖尖直對着面前的兩個通訊光屏,桌上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你們一個個都造反了是不是?!我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老人額上的青筋暴起,宛如被歲月折磨過的老樹枯藤,蜿蜒突起,“說,這到底是誰的主意,是誰準許你們那麽做的!”
兩面光屏裏分別顯現這兩個人,一個是一身鐵灰色軍裝的年輕軍人,一個是西裝革履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開口了,“上将,您再生氣也沒有用啊,這是時代的選擇。反正都是打仗,當夏亞的看門石或者北海的橋頭堡,有什麽區別?巴塞都答應我們了,一旦打下夏亞,就把夏亞四分之一的國土割讓給我們,四分之一啊,可比我們貝瓦整個加起來都大!”
“混賬!我看你是被那些狗屁利益給熏昏了頭!”科爾辛基怒罵,雙手緊緊攥着手杖,心中的悲憤萬言不能表其一,“巴塞說的話能算數嗎!貝瓦跟北海之間的血海深仇你們都不管了嗎?!為仇人賣命,我看你們是一條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上将,我們敬你重你,可你也不能這樣說話吧。”中年人也黑臉了,暗藏的不耐煩開始顯露,“我們為貝瓦謀發展,有什麽錯?難道您就甘願貝瓦一直窩在這麽一個小地方,永遠的被人驅使嗎?”
“那也不能做那等背信棄義的小人!”
“為了貝瓦,就算身負罵名又怎樣?多少年後,所有人都會感謝我們的。”中年人挺了挺胸,愈發的理直氣壯了,看着科爾辛基的眼神,也愈發像是再看一顆頑固不化的石頭。
科爾辛基一口氣堵在胸腔裏,直覺得說再多的話也沒用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他不禁轉向那個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年輕軍人,沙啞着嗓音問道:“你呢?也是一樣的看法?”
“軍人的天職就是保家衛國,我只需要服從命令就夠了。”軍人冷冷的開口,語氣中依舊有尊敬,但是也已經所剩無多,“上将,時代變了。”
是啊,時代變了。憤怒揮舞的手仗終于垂下,科爾辛基不再說話了。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彎着的背變得更加佝偻。這棵曾經為貝瓦遮風擋雨的大樹,終于看到了自己滿樹的枯枝,明白了自己已經枯萎的事實。
通訊光屏關閉的那一瞬間,一口淤積的血終于噴湧而出,科爾辛基伸手擦去,看着自己手上的皺皮,不由在心裏嘆息:老朋友啊,我真的老得什麽都改變不了了嗎。
不,真的是不能改變嗎?一切為了貝瓦,只不過是一切為了貝瓦啊。
然而他是這樣想的,也為之實踐了一生。那些口口聲聲為了貝瓦而做出改變的人,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窗外,人造月亮高懸夜空,這一輪明月,今夜又将照得多少人徹夜無眠。
元星,太恩港城,一座坍塌了的超市內。
冰涼的月光透過鋼筋水泥的縫隙透進屋內,逼仄的空間內,天花板斜壓着貨架,堵住了所有的出路。但是坍塌了的房屋結構并不穩,時而還會有碎石和塵土落下,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月光延伸到的最遠處,是一雙漂亮的學生式黑色皮鞋,再往上,是顫抖的小腿,緊緊遮着裙擺的髒兮兮的手。一個還穿着校服的女學生瑟縮在這個角落裏,緊緊的跟一同落難的女同學靠在一起,沒時間注意往日保養的最好的頭發,也無暇顧及地上有多髒,只是害怕的盯着對面。
“咕……”突然,一聲難言的聲音從女生的肚子裏發出,讓她不禁漲紅了臉。旁邊的女生也捂了捂自己的肚子,面色尴尬。
餓,好餓,她們已經被困在這裏整整一天了,期間只吃了一點點方便面和破裂水管裏流出來的涼水。自從貝瓦的軍隊突如其來的一枚炮彈把這裏轟塌,她們來不及逃走被困在這裏之後,整整一天,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外面到底怎麽樣了?家人怎麽樣了?她們的城市還在嗎?學校還好嗎?有沒有人來救她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于未知的恐懼便加深一分,現在雖然還不到絕望的時候,但是從來沒有過的饑餓折磨得兩個女生感到了由衷的恐懼。
不多時,低低的嗚咽聲便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裏響起。兩個女生終于抵不過這種無聲的折磨,眼淚一滴又一滴止不住的往外流。這一哭,就覺得更無力,肚子更餓更難熬了。
然而哭聲中,一聲突兀的罵聲響起,“哭哭哭,就知道哭,女人就是麻煩!”
兩個女生一驚,哭聲立馬就頓了一下。但抽噎哪是想停就停的,在連喝涼水都塞牙縫的現在,更是事與願違,想停根本就停不了。她們只能再度互相依偎着,往牆角靠,眼睛瞪得大大的,驚懼地盯着對面角落裏的那個男人。
男人是這條街上的一個不知名的小混混,留着半長不短的頭發,耳朵上還帶着誇張的耳釘。他正一臉不耐煩的看過來,倒吊的眉毛露出幾分兇相。
“對、對不起……”其中一個女生趕忙道歉,聲音卻細弱蚊蠅,還帶着一絲顫抖。
雖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但是男性與女性天生力量上的差距,以及那個男人的身份,讓女生主動把他劃拉到了‘危險’一欄。想想,不僅倒黴的被困在這裏生死未蔔,還跟一個危險分子困在同一個地方,前十幾年的黴運加起來都抵不過這一次。
她們只有退縮,不斷的退縮,抱着僅有的一點生還的希望,然後繼續絕望着。
那邊沒了動靜,兩個女生不由松了口氣,眼淚也漸漸止住。然而就在這時,一團黑影忽然向着她襲來,讓她們下意識的慘白着臉閃避。
‘啪’的一聲,那團黑影掉在她們腳邊,原來是虛驚一場。惴惴不安的睜開眼,卻發現那團黑影竟然是一包開封了的火腿腸。
兩人驚疑的朝那個男人看去,卻只看見他盤坐在地上的一個背影。掙紮良久,還是撿起火腿腸吃了。聞到久違的肉的香味,激動的差點又要掉眼淚。
正吃着,那個男人卻又說話了,轉過頭看着他們,沒好氣的說:“喂,把你們的終端機丢給我。”
見兩個女生互相看看,沒動作,男人不耐煩的撓撓頭,“反正都被砸壞了吧,也不見你們往外打電話……給我,我有用。”
女生最終還是把終端機交了出來,放在地上用力推了過去。男人撇撇嘴,對她們這明顯防備有加的舉動也絲毫不在意。只是拿着終端機把玩了好一會兒,而後坐到牆邊,敲敲打打把斷牆裏斷裂的信號線找到,又把終端機拆了,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麽。
過了大約有一個鐘頭,女生摸着仍舊不飽的肚子,把吃剩下的幾根火腿腸藏在身後,往男人那邊望過去的時候,驚訝的發現原本已經壞了的終端機,屏幕竟然重新亮了!
這、這是不是代表他們可以對外聯絡了?!告訴外面的人他們被困在這裏,快來救救他們?對,這樣一定就可以得救了!
仿佛是為了呼應她們的渴求,這時,男人突然激動的跳了起來,大叫道:“連上了!居然真的連上了!哈哈我果然是個天才!”
緊接着,男人十指飛快的在終端機彈出的虛拟光盤上操作着。兩個女生難耐好奇,不由大着膽子湊近了看,就見男人飛快的在網絡上發出了求救信號——元星太恩港城遭炮火襲擊,城區塌陷,泰華街23號河畔超市下埋有三人,求救!緊急求救!
兩個女生激動的互相看了一眼,雙手緊緊的交握,消息發出去了,誰?誰快來救救她們!
天漸漸亮了,新的一天就要來臨。然而茫茫的星際海裏沒有晝夜之分,軍艦行駛在黑色無垠的宇宙中,用最快的速度駛向目的地。
忙碌的指揮室裏,參謀們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分析戰局,拟定作戰計劃。根據邊防軍傳回的消息,元星和梨星的狀況真的很糟糕,夏亞只有小股部隊還在那兩顆星球上艱難的抗争着,如果援軍不能及時施救,等待那兩顆星球的只有徹底的淪陷!
就在這時,身處忙碌中心的楚朔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挂斷電話後,楚朔立刻走上控制臺,快速調出了元星的地圖。而後不斷的放大再放大,最後鎖定了一片區域——太恩港城。
看到這片被放大了的區域,副官索明不由皺了皺眉——太恩港城是最早淪陷的一批城區,通信幾乎全斷,誰都不知道那裏究竟怎麽樣了,現在少将把它的地圖調出來是……
“少将?”索明接過參謀遞上來的最新報告,走到楚朔身邊。
“寧夭打電話來,太恩港城有人發出了求救信號。”楚朔黑眸微凝,“港城被炮火摧毀,按估算,應該還有更多的人被埋在地下,等待救援。”
“這……”索明先是一驚,而後不無擔憂的說道:“這怎麽辦?以目前貝瓦軍隊在元星侵占的地盤來看,太恩港城處于敵軍腹地,就算我們有心想救,時間上根本就來不及!”
楚朔抿着薄唇,目光在地圖上仔細的觀察着,而後,黑眸忽然一亮,又把元星的地圖切出來。他移動手指在地圖上堅定的劃出一條線,沉聲道:“我們可以打這條路。”
索明顯示疑惑,而後愕然,張大了嘴巴看着楚朔,“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