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

第10章 ☆、[白一古裝] 之十

之十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在這條永遠也沒有盡頭的路上走著。

長草遮蓋了足背，發出沙沙的聲響，鼻息間嗅得到草葉被踩折的疼痛清香。

太陽高高挂在天上，每一次仰視，就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

世界像是傾斜的。

很累，很累，可是，前方有人在等，所以不可以停下來。

水意越來越濃，小點小點的，凝聚在草尖。

然後站在了一片無邊無涯的水岸，水草繁密蘆葦搖盪，無數的水鳥展開白色的翅膀，成串地在水面掠飛而去。

雪白的蘆花就像一場傷心欲絕的雪，漫天飛舞，柔軟但不冰冷地拂過臉頰，拂過發絲，粘了不少在發上。

瞬息之間，白了少年頭。

嘤嘤的泣聲，在哪裏？

循聲走去，一個小小的男孩子蹲在蘆花深處哭泣。

一怔，那個男孩子，有著橘色的頭發。

心砰砰地跳了起來，一步一步走過去，“一護！”

男孩子擡起頭來，圓圓的團子一樣的小臉上淚水縱橫，大大的眼睛哭得紅腫，看起來好不可憐。

“你是……你是誰？”透過淚光仰視的琉璃色眸子，男孩子疑惑地抽泣著。

“我就是你，十年之後的你。”蹲下來跟男孩平視，“我來找你了。”

“不用。”男孩子倔強地轉過身去，“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你走吧。”

“為什麽？”

“媽媽死了，阿姨也死了，都是我害的，白哉哥哥很生氣，他不要我了，所以我不回去，我要等媽媽來接我。”

小小的背影，那麽孤單，那麽傷心。

難過地抱住了小小的自己，頓時，酸楚苦痛如怒潮湧來，要将心髒絞成碎片。

将過去和現在連接在一起。

“沒關系了，沒關系了，這些，都讓我來承擔吧，一護不用躲在這裏哭了。”

懷中的孩子終於止住了哭泣，“謝謝……”

回轉過來的小臉上，終於有了解脫的甜美笑容。

小小的胳膊，抱住了自己的頸子。

然後在懷中化為了虛無。

無數的記憶蜂擁而來，不再是零碎的片段，完整、飽滿、鮮活，一如發生在昨日。

痛得不能呼吸，痛得心髒破碎，痛得恨不能就此死去。

卻有著那般絕望的依戀。

低低地笑出聲來，原來，原來曾經那麽的喜歡你。

就是因為喜歡，才會這麽這麽的痛，就是因為喜歡，才會因為你的否定而徹底否定了自己。

原來，還是承擔不起。

白哉，我欠你的，可還清了？

如果還清了，我……

水聲在前方蕩漾，影影綽綽的霧氣中，看見了蒼白卻淨麗的容顏。

船頭端坐的女子，發絲閃爍太陽的光澤，微微的笑著，那麽溫婉，那麽慈愛。而她的身邊，還有一張相似的笑臉。

“娘親？是娘親嗎？阿姨，你也在？”

倉惶地奔跑進了水中，要去追那小船。

水波輕蕩，一切宛如夢幻。

“一護，不要過來，過了河，就是生者的彼岸，再也回不去了。”

心頭大急，“娘親，我跟你們一起去！”

只要能在娘親的身邊，哪裏都沒有關系。

“一護，不要這樣，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母親依然微笑，她蒼白如紙的微笑太過虛幻，随時可能消隐於霧氣以及蘆花的白，“你是我最愛的孩子，我不會怪你的，華櫻也不會，所以，別再責備自己了。”

“我……我……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淚水一點點，一串串地墜落在齊腰的水面，模糊了眼睛。

鼻息間依稀嗅到了母親熟悉的香息。

和落在頭頂的溫暖。

一直不曾出聲的阿姨的聲音，“一護，沒關系了，人生就是這樣，也許遺憾，也許悔恨，但是還是得向前走下去。”

“阿姨？”

“拜托你，陪著他。”

“他？”

“你的白哉哥哥啊，他很孤單，從小就……”

“可是……”

“不會的，白哉喜歡你，一直喜歡，他只是太傷心，太孤單。”

阿姨跟母親一樣，有著一雙溫柔如湖水的眼。

哀愁和憐惜如雲霧在裏面缭繞。

只是沒有怨恨，一點都沒有。

“再見了，一護，再見……一定要快快樂樂的……”

攀住船沿的手不得不松了開來，小船漸漸随水遠去，而母親和阿姨，始終微笑相望。

蘆花舞得飄渺，為一場傷心欲絕的告別。

遲來了十年的告別之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卻突然看見，母親的身邊，一個小小的橘色頭發的男孩子，幸福地依偎在那世上最甜蜜的懷抱裏，朝自己招著手。

他已經得到了安寧。我呢？

終於消失在水天深處，茫茫白霧之中。

茫然地追了兩步，胳膊卻突然被拉住了。

悚然回頭，躍然眼前的，是一雙炙熱如火又寒冷勝冰的眸子，黑色的，像無窮無盡的火焰凍結于永恒的夜色。

那一瞬間驚懼的戰栗凍僵了全身，張開了嘴，卻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別走……我不許你走……”

畏懼，依戀，傷心，歉疚，痛苦，絕望……

胸中有什麽瘋狂叫嚣著要躍出來，沖突激蕩間，身周的一切都在支離破碎。

狂亂地想要掙開，想要奔逃到再也看不見這個人的地方，想要遠離這一切……

“別走……”痛楚的呼喚，“別走，一護…………”

扣鎖住胳膊的手将自己扯入了懷中，死死地擁抱，會把骨骼壓碎。

是痛嗎？卻驅散了無處可去的空茫。

“對不起，一護，不怪你了，是我不好……我愛你……”

那是……不可能出現的話語……

聽見了自己孩子般恸哭的聲音，為什麽，此刻唯一可以依靠著哭泣的，只有這個胸膛？

以為已經将淚水流盡流幹，卻還是源源不絕地從心上的傷口湧出，那麽多，那麽多。

“……我愛你……再也不會怪你惱你了……”手掌撫著頭發，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複。

吟詠的調子卻那麽的傷心。

“回來，一護，如果你不回來，我只好跟你一起走了……反正，不管生還是死，別想我會放開你……”

“……後來，你賭氣了，我去集市上買了好多串糖葫蘆來，你看著糖葫蘆，明明想吃，又不願意消氣地把頭扭過去，不肯出聲，我說，既然一護不要，那我只好自己吃了，拿起一串正準備吃，你就撲了過來，叫嚷這是一護的，不許搶之類的話，把所有的人都逗笑了，我也笑了好久……”

坐在少年的床邊，握著一護的手，白哉沉浸在遙遠的追憶中。

那些掩蓋在血色下的記憶啊，一點一滴，竟然是這麽的甜美。

枯燥無味的童年，為了成為合格的繼承人，努力磨挫自己急躁的性子，一舉一動都力求完美無瑕。

早早就把家族的責任擔在了肩上。

母親嘆息地看著自己，“白哉，你需要朋友。”

但是，沒有出現能得到自己全心信任的人。或許，四楓院夜一算一個，但是她早年就叛出了家族，難得見到。

直到遇見兒時一護。

全無矯飾的舉止，一清見底的眼，純澈無瑕的心。

那時候一護性子軟軟的，小小的別扭，一點點的倔強，極為天真可愛。

不知道怎麽就依戀上了自己，天生溫柔可愛的禀性，并不介意自己的霸道和主導欲，坐在懷中的時候常常安心地就那麽睡著了。

抱著睡著的他去找床的時候，滿懷安心和溫暖。

下人們，母親，看到這樣的自己也是滿臉笑意。

放在床上想要離開卻總是被小手死死地揪住了衣角，只好笑笑躺下，陪他睡上一會，有這麽個天真依戀的小東西在身邊，總是特別的放松，很快就睡著了。

夢鄉中都聞得到孩子清甜帶著奶味的呼吸。

仿佛大夢一場終於蘇醒，迷失在血色和夜色中的心，再次呼吸到從前一切未曾發生時候的，含著陽光暖意的風。

“……好心陪你，結果醒來一看，你的口水把我的衣服都弄濕了…………”

“叩叩”的敲門聲，“當家，藥煎好了。”

“送進來。”

“是。”

下人告退之後，白哉端起藥碗，遞到唇邊試了試，嗯，正好。

轉過臉來正準備扶坐起一護，卻驚訝地看見，少年緊閉的眼，滲出成串的淚水，滾落腮頰，洇濕了枕頭。

無聲地哭泣。

在他的耳邊說了這麽多天，第一次，有了反應。

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

“對不起，一護，對不起……沒事了……再也不怪你了……都是我不好……”放下藥碗，像呵哄孩子一樣地抱住少年清瘦得只剩下了骨頭的身子，撫著柔順的發絲，在他的耳邊一聲聲低喃，反複地，“我愛你……回來……”

謊言需要一千次的重複，但真話也需要一百次的強調，才能深印入心。

相信我……再不會傷害你了……

安心了嗎？泛濫的淚水漸漸止住了。

再次沉靜睡去。

依偎的感覺讓人心疼中泛出滿足，更燃起希望。

也許，不久之後，就會醒來了。

藥有點涼了，運轉真氣将之加熱到适口，喝下一口，擡起少年的下颌，吻上去，挑開嘴唇，小口小口地，将藥汁哺進。

少年乖順地一口口咽下。

苦澀的藥味中，柔嫩的唇隐隐沁出芳甜。

心中被柔和的酸楚漲滿。

你是我的……絕不會讓你離開……

喂完了補益元氣的藥汁，白哉開始在少年全身的各處穴道上用特殊的手法按摩。

通過這種刺激，讓藥力迅速發散并被身體吸收，激發身體的活力。

一百零八個穴道一番折騰下來，少年已是渾身見汗。

或許感覺到了經脈的酸疼，無意識地發出了幾聲細碎的低吟。

心中驀地就是一蕩，下腹微緊。

汗濕的發絲粘在濕潤的額頭，哭泣過的眼眶紅紅的，還粘著點藥汁的嘴唇因為适才多次的吻，閃爍著嬌嫩新鮮的潤澤，而單薄的衣襟下，骨骼凸顯的身軀卻有著珍珠色的美麗肌膚，汗濕了之後顯得如此誘惑。

得益於虎澈開的藥方以及用真氣疏通經脈的關系，雖然消瘦，卻并無枯衰之态。

苦笑著，抱起一護向隔壁放滿了熱水的浴池走去。

特意為了一護養病而修建的浴池，奢侈地鎮日保持著适宜的溫度，而添加了多種培源益氣的藥物，老遠就可以聞見蒸騰的藥香。

接下來的沐浴，算是一種折磨吧。

“一護，什麽時候醒來……”

悠長的嘆息和呼喚聲中，多了份緊繃和壓抑的味道。

下午三千四百多字呢，也不錯了，今天一天就是七千多字啊

又這麽長了……暈死……填完這個一定不能亂開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