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先叫他們別看了
這大約是有問題的。
以路拾貧乏的腦力, 雖想不出問題出在哪,但隐約知道自己做的有所欠缺。
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他是極不樂意去跟人對比的,也沒有在任何對比上獲勝的信心。
但世間事, 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不想比, 有人卻熱衷于比。
從那天之後,李丹清就開始頻繁的進出城主府, 阮楓林撺掇着路拾不讓她進門, 路拾哪做得出來?人家又不是為了私事來找沉雁辭的,每回來都帶着或者解決城中事務的建議或者十分有用的方法。
比如說,該如何降低因城內修者們激增的争鬥傷人事件, 又或者是主動捐獻普通人們生活所需的各種物品……
李丹清畢竟曾幫助父親打理過一個大家族的,對管理方面的事情相當拿手。
因此沒過多久, 沉雁辭的新下屬們便接受了李丹清。
對此,路拾一直袖手旁觀, 他甚至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後續還有更嚴重的事情要發生。
畢竟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更何況這牆巴不得主動透風。李家曾經差點與沉雁辭結親的消息,悄悄在城中流傳開來。到那時,城主府的人對待路拾的态度就會變成兩個極端,一半是同情,另一半就是惋惜。
當然不是為路拾惋惜,而是惋惜于沉雁辭錯失了一個賢內助。
如果說前世路拾還為這點子事兒揪心過, 那現在, 他早就不介意了, 因為他知道, 沉雁辭的心在他身上。
不得不說, 人的心情變了,看待事物的眼光也會變。
路拾總算敢光明正大的每日跟在沉雁辭身邊,看着對方忙碌着建城,忙碌着修煉……僅這一條,路拾就開心得在心裏偷笑,至于不請自來的李丹清,路拾全然當作看不見她。
事情的發展正如他所記憶的,一天下午,路拾打算到城門口看看,出城主府時,守衛偷看了他好幾眼,路拾是以目光詢問,對方眼神躲閃。
這景象路拾曾見過多次,當即就知道,婚約的事情被洩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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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拾停下腳步,打消了外出的念頭。
即便他明知道游戲裏的人物都是假的,也不想再被人指指點點,甚至勸他主動放手什麽的,無端的叫人心煩。
回房間的路上,路拾迎面碰上了議完事正要離開的李丹清。
沒什麽好說的,路拾略一點頭,便要越過她離開。
李丹青卻主動叫住他,“路拾兄長,請留步。”
路拾面露難受之色,真誠地建議道:“你叫我名字就行。”
“你是雁辭兄長的道理,自然也當得一聲兄長,”李丹清臉上帶着禮貌周全的淡笑,“丹清要向兄長道歉,家中小師弟一時疏忽,竟将李家與羲和山兩家婚約之事透露了出去,沒想到閑言碎語流傳如此之快,讓你我二人淪為城中人的談資,丹清實在抱歉。”
路拾:“……”
“若是兄長實在氣不過,我願意當衆澄清,我與雁辭兄長并無男女之情。”
路拾:“……”
李丹清歉意的表情有些撐不住了,“兄長一直不說話,是何意?”
“……”路拾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或許遲鈍,但并不傻,李家人的心思表現的這麽明顯,路拾并非看不懂。
讓他陰陽怪氣或者口出惡言,他又不會,“不用,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扔下一句,路拾就溜了。
為了避免再被這些事情煩,路拾幹脆藏進了城主府假山的山洞裏。
這裏是他當年為了躲避別人或同情或惋惜的目光,偶然之下發現的,幾塊假山石拼出一條狹窄的通道,拐彎的位置有個小小的洞口。
洞不深,但能藏得下路拾。
路拾相當喜歡這裏,會讓他想起少主受傷時躲藏的那個山洞。那時候日子雖苦,至少單純,唯一要擔心的就是生命安危,反倒不會胡思亂想了。
他在這裏待的自在,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下午,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外面變得相當忙碌,不停的有人跑來跑去,互相傳遞着命令,隔着假山,路拾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麽。
大概府裏有什麽要緊事吧。
路拾這般想着,從洞口鑽出來,伸了個懶腰,打算去幫忙。
他随手拉住個匆匆而過的護衛,問他府中到底出了什麽事。
那護衛本來很焦急的想要甩開,不經意看到了路拾的臉,立刻呆住,随即大喊大叫的跑去喊人了。
“哎……”路拾挽留的手停在半空。
怎麽了這是?才一個下午就不認得他了?還是說他的臉突然間變得特別吓人?
路拾摸着自己的臉,疑惑的往前面走。
忽然之間,一道身影從天而降,剛好落在路拾跟前,擋住他的去路。
路拾還沒看清眼前這人是誰,就被拉進了一個氣息熟悉的懷抱。
環在他後背的雙臂,力道大的幾乎要把他勒成兩截。
“你沒走……”
一聲宛如獲得了救贖般的嘆息,止住了路拾掙紮的舉動。
“好好的,我走什麽……”路拾被迫埋首在沉雁辭的鎖骨處,甕聲甕氣地道。
沉雁辭抱着他一直不松手,路拾好不容易拱上來,下巴擱在沉雁辭肩頭,把他身後的景象一覽無遺。
……府裏的人大概都在這兒了吧?
大家……這麽閑的嗎?
最顯眼的就是阮楓林,以折扇掩面,眉毛和眼睛像是抽筋了一樣,對着路拾亂動。李丹清也在,站在人群最後方,面無表情的望着這邊。
“……你先松開我。”路拾用力推着沉雁辭。
桎梏路拾的雙臂,紋絲不動。
路拾忍不住閉上雙眼,咬牙在對方耳邊道:“你身後好多人在看……”
良久,沉雁辭終于松開了雙臂,改為緊緊握住路拾的雙手。
路拾無奈,很少見到沉雁辭這般失态,“到底出什麽事了?”
沉雁辭眼中流露痛苦,“任何事,我都可以改變,你不要不辭而別……”
路拾心中咯噔一聲。
這話絕對是真正的沉雁辭想說的,因為除了後來那一次離開,他從未不辭而別過。
“沉雁辭你……”路拾頓了一下,換了種方式問道:“我有離開過你?”
沉雁辭愣住,神情細微且快速的變動,雙眸震顫,片刻後穩定下來,“……以後也別離開。”
還是沒想起來,路拾失望,還不得不先處理眼前的尴尬狀況,“你先叫他們別看了……”
沉雁辭一個眼神,圍觀的衆人紛紛轉身,該幹嗎幹嗎去了。
阮楓林離開前還大肆嘲笑了一番,路史也因此知道了到底怎麽回事。
路拾跑走之後,李丹清不知道出于什麽想法,驚慌失措的找到沉雁辭跟前,說自己犯了大錯,把路時給氣走了。
正在和下屬們商讨正事的沉雁辭,當即就變了臉色,叫來府中的守衛詢問路拾的下落。結果不巧,路拾藏得隐蔽,守衛們沒有找到,便回禀沉雁辭,路拾可能不在府中。
阮楓林誇張描繪說,當時沉雁辭的神情像是天崩地裂了一般沉重,把所有人都趕去找路拾。阮楓林還說,幸好路拾沒走,要真的找不着了,怕是李丹清也活不過今天。
他的話,路拾總要打個折扣才相信。
庭中只剩下他們兩人時,路拾才肯忍着害羞敞開心扉,“以前不知道你心裏有我,現在知道了,我不會再因為李丹清而傷心……”
“你……你可是沉雁辭,我一個雜役,能得你傾心以待,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趕都趕不走我,別做無謂的擔心,嗯?”路拾絞盡腦汁安慰道。
沉雁辭雙手合攏,将路拾的手夾在中間,舉到眉心位置,額頭抵着路拾的指尖,懇求道:“別這麽說,路拾……”
路拾為他的舉動而吃驚。
沉雁辭蹲下身,仰視路拾,發自內心真誠的道:“你說的恰恰相反,能得你的垂青,是我沉雁辭今生最大的幸運。”
什……麽?路拾感覺自己似乎聽不懂話。
“我時常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你一路相伴,想來想去,只能将其歸結于幸運二字,幸運的身為羲河山的人,幸運的在命懸一線時,遇到了善良的你,被你所搭救。”
“路拾,請別收走我的幸運……”沉雁辭在路拾之間印下一吻。
路拾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猛然抽回手,用難以接受的目光望着沉雁辭。
“你在說什麽?”路拾笑得像哭,“你是少主,是天之驕子啊……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雜役,光從外貌上就配你不起……你怎麽會有那麽莫名其妙的想法……”
“羲和山那天晚上就沒了,我不是什麽少主,我只是一個被你拯救了的男人,路拾,別用身份把我們隔開……于我而言,你才是仰之彌高的那個!”
……荒唐。
這太荒唐了。
路拾好似身在夢中,聽到了一些不敢想象的話。
高高在上的沉雁辭,恍若仙人的沉雁辭,令他自慚形穢的沉雁辭,對他來說高不可攀的沉雁辭……
是此刻這個在他身前伏下了身的沉雁辭嗎?
路拾徹底不懂了,情之一字,到底有什麽玄奧,高空翺翔的大雁與井底不見天日的青蛙,在感情上,原來是平等的啊……
青蛙覺得大雁高不可攀的同時,大雁也會覺得青蛙遙不可及。
“沉雁辭,”路拾眼底含淚,唇角帶笑,決定由他邁出第一步,“我,對你一見鐘情。”
“你早就擁有了我,從我第一次見你開始。”
沉雁辭整個人像石雕般久久的凝固,只有眼中閃過的狂喜,才能證明他還是個活人。
路拾忍不住笑出淚花,“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