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要是我的錯,我改還不行嗎?
白芷盯着屏幕, 喃喃道:“我懷疑他的腦子裏裝的是石頭……”
“研究表明,即便修者突破元嬰,也不能往腦袋裏裝石頭, ”黎巧話鋒一轉, “但我贊成你的說法, 要腦子裏裝的不是石頭,幹不出這種事。”
秋元鵬則魂不守舍的反複說:“聖主不是這樣的……這不是真的聖主……聖主怎麽對凡人動心……這不是真的聖主……”
“聽聽!聽聽!”白芷出離憤慨, “連元鵬這個笨蛋都明白聖主動心了, 路拾竟然還沒看出來聖主為什麽生氣?!”
屏幕中,路拾正愁眉苦臉地跟在沉雁辭後面,不知道自己哪裏惹怒了他。
上一次沉雁辭和阮楓林挺聊得來的啊, 還背着他說悄悄話……
想起這個,路拾就不高興。
那時候, 路拾扶着因庇護他而傷到背部的沉雁辭,在黑暗的甬道中艱難前行, 阮楓林像現在一樣從後面追了上來,非覺得沉雁辭與自己英雄所見略同, 要一起走才行。
沉雁辭稍微遲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三人出來後,沉雁辭也并沒有說要趕走阮楓林的話,還同阮楓林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論起如何探索這片秘境的方法。
漸漸的,攙扶沉雁辭的人,從路拾變成了阮楓林。
兩人走在前面, 路拾獨自綴在後面。望着兩個人并肩前行的背影, 路拾心中沒有欣慰, 只有凄苦。
他想, 恐怕他對少主的最後一點用處, 都要消失了。
從羲和山覆滅那天開始,他一直與少主在一起,路拾覺得,自己哪怕萬事都不行,給少主做個伴兒還是合格的。至少每當少主追憶羲和山時,路拾能附和兩句。
可眼看,少主找到了新同伴。
比他聰慧。少主和阮楓林所說的那些話,路拾大部分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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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厲害。阮楓林好歹是個金丹修者,路拾都還沒摸到金丹的影子。
比他有趣。阮楓林三句話裏可以讓人笑兩回,路拾卻是個鋸嘴的葫蘆,有時兩三天都不能主動跟少主搭上一句話。
這樣想下來,他對于少主來說,真的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呢。
路拾越想越是惶恐不安,每走一步都要擔心,下一刻沉雁辭會回過頭來,冷酷無情地對他說,別跟着我了。
于是,他的腳步越來越慢。幸而前面的兩人走得也不快,勉強跟得上。哪像現在,完好無損的沉雁辭可真沒辜負兩條大長腿,健步如飛,叫人小跑着才能追上!
“嘿,道友,聽我一句勸,盡量少惹你家師兄吧。”阮楓林提高了音量勸道,又小聲補充:“就算要惹,也別拿我當借口!”
路拾替自己喊冤:“我哪裏敢惹他!”
阮楓林露出死魚眼,“道友,你這就不地道了。”
路拾根本不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麽,“別胡說八道了,趕緊幫我想想,該怎麽讓他別生氣了,要是我的錯,我改還不行嗎?”
“你這态度就大有問題,還怎麽改……”阮楓林不太滿意。
兩人在後面吵吵鬧鬧,前方沉雁辭的愠怒幾乎要凝成實質。然而就是有人在生氣的同時,操好探路的心。
忽然,沉雁辭停下腳步,背對着兩人擡起手,示意兩人都不要動。
前方的一棵大樹那密實的樹冠裏,有東西正在輕輕抖動。
三人屏息凝神等了一會兒,樹冠裏的東西非但沒有出來偷襲,反而安靜下來了。
沉雁辭對着逐漸恢複平靜的樹冠擡手一揮,無形劍氣貫穿密實的枝條,樹葉飛濺。
喀拉一聲輕響。
人的骸骨從樹冠裏倒吊下來。身上穿着眼熟的灰色法衣,是曾與沉雁辭路拾兩人同行過的萬寶閣的人所穿的。法衣領口處露出慘白的頸骨和頭骨,顱面上空蕩蕩的孔洞對着三人。
骨頭外表光潔,連一根肉絲都不見。
“是柴信他們的人。”路拾比起上次,膽子大多了。
阮楓林用力扇風,驚嘆不已,“喔唷,這種死法還真是相當少見。”
沉雁辭觀察着那副骸骨,“應該是被某種東西腐蝕而死。究竟是什麽只腐蝕皮肉而不會傷到織物?”
“欸這你就問對人啦,”阮楓林得意洋洋,啪的一下合上折扇,“聽聞有一種藤蔓,伴樹而生,平常僞裝成普通草木的樣子,暗地裏會産出奇特的香味,誘惑靈獸和人主動靠近,然後——欻的一下,就被藤蔓纏住,先是吸幹血液,再啃食皮肉,直到被吃幹抹淨,成為一堆骨頭。”
阮楓林講的時候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演示被藤蔓殺死的場景,演完後還哈哈笑幾聲,覺得自己表演得很有趣,“有意思吧哈哈哈……等一下,這裏有嗜血藤?”
路拾同情地看着他:“……”
“此地兇險,我們繞道走。”沉雁辭決定道。
三人遠遠繞開這片地方,因此闖進兩撥修者厮殺的範圍,險些被波及。三人換了方向,卻又轉撞上了另外一場厮殺。
整個密林,放佛處處都在殺戮。
沉雁辭面上的愠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情況不太對,修者們之間的鬥争過于頻繁。”
阮楓林不以為然,“這裏可是秘境,修者之間為了天材地寶争鬥很正常啊。”
“不,剛才有一株罕見的生死草就在使用金剛杵的修者腳下,他僅僅看了一眼,就又與對手厮殺起來,明顯不是尋寶的正常反應。”
阮楓林滿臉欲言又止,“剛才我們就從旁邊路過一下,你就連誰腳下有什麽天材地寶都注意到了?”
“有什麽不對?”沉雁辭不解地反問。
“沒,一切都很對。”阮楓林無話可說,轉頭悄悄問路拾:“你家師兄是長了幾個心竅?”
路拾與有榮焉,“師兄過目不忘。”
然而,沉雁辭的推測無法驗證,路拾當然知道他是對的,卻無法言明,三人也只好順其自然,繼續尋找秘境出口。
沒過多久,他們就遇到了舊相識,萬寶閣的柴儀真。
此時的她比被兩名金丹追殺時還要狼狽,一身紅衣處處被劍氣撕裂,發簪不知所蹤,淩亂的青絲自然的垂下,神态與初見時大相徑庭。
“……柴姑娘,你這是?”路拾心下嘆息,明知故問道。
柴儀真看見熟悉的兩人,眼圈通紅,卻沒有哭,聲音有些沙啞道:“我們遭到圍攻,大哥受傷了,兩位可有傷藥?我願意用別的東西換。”
沉雁辭看着她,開口說:“不必了。”
柴儀真臉色猛然一白。
“帶我去看看你大哥的傷勢。”
柴儀真這才恍然,忙前頭帶路,“……在這邊。”
三人随柴儀真來到一處樹木環繞的水潭邊,受傷的柴信正人事不省地靠在一棵樹下,右肩處本該是手臂的地方空空如也,灰色的法衣右半邊被血水濕透。
“大哥為了救我,右臂被人砍掉,我家其他人死的死傷的傷,也都失散了,現在大哥身邊只有我了……”柴儀真鼻音濃重,“可我身邊沒有傷藥,幫不上他……”
沉雁辭上前查看了柴信的情況,正準備為他輸送靈氣時,一顆培元丹遞了過來,是阮楓林。
“拿去吧,幸好我習慣多帶點丹藥。”
沉雁辭微一點頭,将藥給柴信服下,助他運氣化開,藥力流轉,柴信悠悠轉醒。
“……多謝。”柴信氣若游絲地道謝。
“先恢複體力再說。”沉雁辭起身讓開,柴儀真急切的湊上去,雙手捧住大哥的左手。
“大哥,你怎麽樣?”
柴信看見柴儀真的模樣,愣了許久,眼中浮現心疼,“……真真怎麽不哭了?”
柴儀真忍住哽咽,硬聲道:“我不哭!哭一點用都沒有,我以後都不哭了。大哥身邊現在只有我,我要照顧好大哥,怎麽還能哭呢。”
“……真真長大了。”柴信眼底濕潤,“大哥想喝點水,真真你去幫我盛一點過來。”
柴儀真忙不疊點頭,“好好,我這就去。”她滿身摸索,終于找到了個鈴铛可以倒過來當茶杯用,跑到水潭邊洗洗幹淨。
柴信目送她走遠一些,轉過頭對沉雁辭幾人道:“三位道友,柴信有一事相求。”
三人都猜得到他想求什麽。
“把妹妹交給陌生人,你能放心嗎?還是努力活着,才是上策。”阮楓林不忍地道。
柴信苦笑,“不瞞各位,若是在外面,我就算是再痛再苦也會咬牙活着護送妹妹回家。但這秘境非同一般,我萬寶閣經常會派人探查秘境,跟我出來的人,都是經驗豐富之輩,等閑秘境取寶如探囊取物,可都折在了這裏,你們說,我怎麽敢想,斷了一只手還能活着出去?”
“我妹妹天真爛漫,是我們萬寶閣最珍貴的寶物,只要三位将真真護送回去,萬寶閣定然能給三位一份滿意的酬勞。”柴信十分有底氣地承諾,“萬寶閣生意開遍修真界,只要三位說得出,沒有萬寶閣拿不出來的東西……”
沉雁辭微微搖頭,“事情不是這麽簡單。你已經察覺到了,這次的秘境之行,有勢力在暗中動作,我們三個亦沒有把握找到出口。”
柴信急了,吃力地想要坐起來,端着水的柴儀真見狀,趕緊跑過來扶住大哥。
當着妹妹的面,柴信不能再說,只好暫時作罷。
三人走到另一邊,把空間讓給兄妹兩人。
“手足情深,令人動容,可惜我爹娘沒給我生個兄弟,不知道是啥滋味。”阮楓林感慨萬千,“诶,你們師兄弟什麽想法?要是你們倆其中一個要重傷死了,會像他一樣,替另一個打算麽?”
一時寂靜。
路拾想到了自己替沉雁辭擋的那一刀,那時他如斷翅的鳥從高空墜下,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心裏想的是什麽?
他想的是,這下沉雁辭不必煩惱該如何解除道侶心誓了,他與那失而複得的青梅竹馬也能光明正大的結緣。
日後沒了他在身邊煩,沉雁辭會生活得更好吧……
那時他把沉雁辭想得絕情無比,現在他明白是自己誤解了很多,沉雁辭明白他的付出,對待他也很夠義氣。
于是,路拾道:“要是我快死了,沒有什麽好托付的,師兄比我厲害多了。我希望師兄能夠做成想做的事,過上想過的生活。”
沉雁辭深深望了他一眼,“若我快死了,想必會抓住身邊最近的人,無論威逼或是利誘,給他一個不能拒絕的條件,讓他代替我護佑……師弟。”
“啊?能做得到麽?随便找個人?”阮楓林很懷疑。
沉雁辭輕飄飄瞥他一眼,“離火玄清扇,扇起風來,涼快麽?”
阮楓林下巴驚掉,“我我我我……道友嘴下留情……不就是庇佑你家師弟嘛,我行的,交給我……”
“不必,只是假設,我并未受傷。”
路拾陷入恍惚,記憶中并肩前行的兩個人,飄來的零星言語。
“……錯,離火玄清扇……”
“……好好,你說了算……”
“……說到做到。”
“……知道啦,恁的狡猾。”
會是他想的那樣麽?
上一次,他以為的相談甚歡,其實是少主怕自己死在秘境,威脅阮楓林保護他?
萬寶閣的小姑娘能忍住不哭,路拾卻掉下眼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14號上夾子,今天提前更新,明天的更新推遲到11點後,感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