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
自《天裂幻境》游戲橫空出世以來,從來沒有一個修者拿到過滿分。
路拾當着藥靈谷各位主事者的面,輕而易舉打出了個滿分。
《天裂幻境》是闖關游戲,玩家每通過一關,就會被強制離開幻境,回到主頁面去等待評分結果。
而路拾沒有。
藥靈谷高層們在游戲室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做了什麽能得滿分?”
“別問我,我跟你知道的一樣多。”
“說不通啊……我記得白芷也曾殺死六長老,為什麽得分差那麽多?”
“不可能!”
“游戲全部過程都在你眼皮底下,有什麽不可能的?”
“那……那我也不信!”有長老固執得不願意接受,“他一定有作弊的法門……”
“就沒聽說過《天裂幻境》能作弊的……”
《天裂幻境》成為修真界數萬萬修者的噩夢幾百年了,就這樣被一文不名的年輕人給打出個滿分,叫人如何信服?
“夠了!”藥靈谷掌門喝止長老們的争論,擰着眉心道:“都別吵,接着看!無論他是怎麽做到的,對我們而言并無壞處不是麽?”
他們本就希望路拾能夠幫助藥靈谷提升《天裂幻境》成績,那麽,得分越高,他們能夠從中央域得到的扶持越多,至于路拾是如何做到的,有沒有作弊,這跟他們藥靈谷有什麽關系?
他們與路拾之間只是交易,更遑論,現在路拾還不是藥靈谷的特別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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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們想明白了掌門潛藏的意思,紛紛安下心來,繼續觀看路拾的游戲畫面。
羲和山幻境中,路拾架着因藥效發作而全身虛弱的沉雁辭摸黑走山路。
修者們進出羲和山高來高去,并不關心雜役們如何,因此後山的路并不好走,甚至可以說是荒草叢生、無處下腳,兩人走起來特別費力。
路拾為了省力,将沉雁辭的一條手臂架着肩上,自己扶着他的腰背,騰出一只手來砍出條小路。
對方急促的呼吸在耳畔拂過,一股麻癢從路拾耳郭竄進後脊,弄得他險些一把推開虛弱的少年。
沉雁辭好似察覺有異,側頭問道:“怎麽?”
少年瓷白的臉近在咫尺,幽深的雙眸望過來,路拾下意識屏住呼吸,定了定神才道:“沒什麽,在想出口的位置。”
後山山坳是個不規則的盆地,常用的出入口就只有通往山門的那一個,現下他們要往遠離山門的方向去,等于重新開辟一條通道。
沉雁辭望着茫茫夜色,微微低頭,“有勞。”
路拾嗯了一聲,架着沉雁辭繼續趕路。夜色中,他暗紅的臉沒被發現,順利掩飾住真正的想法——雖然沉雁辭信了他的借口,但自己騙不過自己,他哪裏是在想路,而是想起了旖旎的……
沉雁辭此人,外表和性格都如雪蓮般清冷高潔,只在那事上有着奇怪的惡趣味,兩人結為道侶後,路拾總被弄得癡态百出。
每當兩人肌膚相觸過分親近時,路拾總被腦海中閃過的某些畫面臊得面紅耳赤,久而久之,他便不願靠近沉雁辭。如今,面對十五歲的沉雁辭的碰觸,竟會勾起不堪的感覺,路拾簡直要唾棄自己了。
真是越老越沒臉了,當年真的逃命時,哪裏會想這許多?路拾強行撇去雜念,眼觀鼻鼻觀心,只專注于腳下,這才能平心靜氣的帶着沉雁辭逃出山坳。
出了羲和山沒多遠,沉雁辭的體力告罄,路拾順着他的意思找了個山洞躲着休息,正是兩人當年待的那個。
山洞洞口狹窄,走過數尺便寬闊起來,像個口細肚大的罐子,透進來的晨光照不亮山洞內部,兩人各自靠着洞壁而坐,臉隐藏在昏暗中。
從天黑到天明,洞中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沉雁辭像尊石雕一動不動。
當年路拾不曾開口安慰,現在他依然沒有說話。因為時至今日,他仍不知道該對失去一切的沉雁辭說些什麽。
路拾沒有親人,所以不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沒有感同身受,說什麽都嫌太輕。
他只是沉默地陪着沉雁辭。
天光大亮後,路拾才從山洞中探出頭來,眺望羲和山的方向。山上的火已經滅了,只餘下殘煙幾縷,沉雁辭走出來,靜立在洞口處。
路拾對他說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沉雁辭忽的回頭看他,路拾迎着他微微驚訝的目光道:“回去看看,我陪你一起。”
藥靈谷長老們震驚出聲。
“怎麽可以?殺手們還在羲和山……”
“此舉太不妥當了!這不是要聖主自投羅網麽?”
“我看他根本不想讓聖主活下來,殺六長老也是,得分高卻是歪打正着罷了……”
長老們不乏惡意揣摩,藥靈谷掌門冷哼一聲:“你們歪打正着一個給我看看?”
把路拾請來,是藥靈谷掌門下的決定,這群人在這指指點點等于是在質疑他的決定,藥靈谷掌門當然不樂意。
只是,掌門本人此刻也犯了嘀咕,從路拾之前的表現來看,不至于蠢到慫恿聖主重返險境。
真搞不懂路拾在想什麽……
路拾什麽都沒想,他只是在重複當年的做法——十五歲的路拾就是這麽對沉雁辭說的。
少年時路拾不懂得什麽叫守株待兔,什麽叫斬草除根,他只知道,少主看上去太難過了。少主望向羲和山的目光讓路拾覺得他想要回去看看的,所以,十五歲的路拾願意陪着他回去。
“不必。”一如當年,沉雁辭拒絕了。
路拾并不意外他會拒絕,羲和山的少主比他更清楚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沉雁辭道:“羲和山已不複存焉,你走吧。”
看到此時的藥靈谷掌門不禁點頭,“原來如此。”
長老們也附和道:“也算高明。”
“将決定權交給聖主,定然能讓聖主交付信任。”
“明知道聖主此時無力複仇,還提回去的建議,不過是惺惺作态,有些狡猾。”
“狡猾也好,高明也罷,只要能得好結果不就行了?”
“話可不能這麽說……”
“快看,聖主要放他離開。”
“這有什麽好看的,自然是選擇留下來啊!”
藥靈谷主事者們都是這麽想的,然而屏幕裏的發展出乎他們的意料。
“嗯。”
路拾只是沉默片刻,就幹脆利落地點頭應下了。
屏幕外的人同時驚詫:“什麽?”
藥靈谷掌門也有些臉上挂不住,面色沉郁,“胡鬧!”
“這人八成是故意耍我們。”
“第一關能打出滿分,第二關就亂來……”
路拾并非如他們想象的那樣故意亂來,他只是重複自己以前的選擇。
當年沉雁辭說這話時,他還沉浸在殺死六長老的愧疚和惶恐之中,沉雁辭讓他走,哪怕他萬分不情願,卻不敢說他想留下來的話。
他是少主的仇人。
少主驅趕仇人離開,天經地義。
他怎麽敢說“我不想走”?
他只能嗫嚅着說是,然後拖着千斤重的雙腿,離開少主的身邊。
可這一回,他想問個究竟。
因為沉雁辭早就知道六長老背叛了山門,所以他并不是沉雁辭所認定的仇人!
那,沉雁辭驅趕他的原因就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了。
路拾想要知道對方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麽。
“羲和山只剩下你我兩個,你還中着毒,我走了,你要怎麽辦?”
“跟着我,遠比你獨自一人危險。”沉雁辭語氣淡淡地道。
路拾心頭一酸,“你趕我走……是為了我的安全?”
“你是羲和山的人。”
“……是啊。”
藥靈谷的衆人越來越看不懂屏幕中的發展。
“我怎麽覺得……這個路拾好像很熟悉聖主?”
“不,不是熟悉,我倒覺得是他玩游戲太過認真……”
“我贊同你的看法,他的言行舉止給我一種感覺,他已經沉浸在當年的故事中了。”
藥靈谷掌門沉吟道:“他的一個建議就讓白芷得了高分,自己又輕而易舉拿個滿分,肯定有較常人出衆的地方。”
“掌門說得對,我的意見是再觀望一下。”
路拾并不知道游戲外藥靈谷衆人對他的看法,他正因從不知道的事實心生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