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趙靖州這話剛說完,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就焦急的往這邊跑來,嘴上還喊着小槿這兩個字。
看到倒在地上的謝槿苓,夏玲的臉色瞬間一白。
她迅速跑到謝槿苓身邊,在确認謝槿苓的身上并沒有受傷、似乎只是單純的因為低血糖而暈過去之後,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氣,擡頭問林野和趙靖州:“你們是誰?這是怎麽一回事?”
林野沒有搭理她。
一旁的趙靖州言簡意赅的說道:“我們在教訓這幾個混混,這少年走了過來,然後突然就昏倒了。”
聽到這解釋,夏玲心裏信了個七八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了一句:“你們沒對小槿做什麽吧?”說話間,她有意無意的看向了林野。
趙靖州注意到林野因為這女人的視線而越來越冷的臉色,趕緊說道:“我們能對他什麽?他突然倒在這裏,我們還差點以為這少年是碰瓷的!”
夏玲見兩人這反應,這才徹底相信了方才的說辭。
她緊繃的臉色緩和下來,一邊喂謝槿苓吃了一顆易化的葡萄糖塊,一邊放柔語氣,主動道歉:“抱歉,是我言辭不當了。”态度誠懇坦然。
趙靖州見此,正想說什麽,一直靜默的林野卻沒打算繼續待在這裏,他開口道:“走了。”
話落,林野便準備轉身離開。
然而這時,夏玲卻叫住了他:“請等一等。”
林野看向她,微揚的眉峰透着一股明顯的不耐。
夏玲沒有說話,而是有些為難的看了看還在昏睡的少年,接着又看了看自己那不遠處停着的車,然後用一種尋求幫助的眼神,默默的看向了這個身形颀長、個子高挑的男生。
雖然小槿看着勁瘦,只是十多歲的少年,但是畢竟是個男生,體重擺在這裏。她一米五幾的個子,和小槿還是有二十厘米的身高差。
要将小槿抱到車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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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夏玲眼神裏的求助意味,頓時更明顯了。
林野:?
他看起來像是會樂于助人的樣子?
趙靖州:不像。
确實是不像。
但是夏玲現在也是沒什麽辦法。
她體型瘦小,不可能将小槿平穩的抱到車上。
而眼下這種情況,她又不可能打急救中心的電話。
所以只有看向這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生了。
夏玲沒怎麽猶豫,就說道:“可以請你幫個忙,幫我把小槿抱上車,我的車就停在外面。”
林野沉默。
他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只是靜靜的看着被這女人半扶着的少年,漆黑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深邃。
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見這男生不說話,夏玲的心裏也有些忐忑了:“可以嗎?”她又問了一遍。
回答她的依舊是一陣沉默。
半晌後,在夏玲以為對方不會同意的時候。
林野薄唇微勾,意味不明的輕嗤一聲,說了一個字:“好。”
趙靖州有些驚了:“你就這麽答應了?”
林野:“嗯。”
趙靖州感嘆:“你竟然真得答應了!”
林野:“………”
趙靖州:“不是說好的不像是樂于助人的樣子嗎?”
林野瞥向他,語氣不冷不熱:“你有事?”
趙靖州立刻閉上嘴,在唇上做了個縫拉鏈的手勢。
他轉念一想,也對。
林野這人雖然拽得不行,是紀檢部衆人咬牙切齒的頭號關注對象,但也勉強算是根正紅苗的祖國花朵。
即便現在很想離開,但是面對一個疑似被自己開口吓暈的人。
最終會同意幫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呀,人前兇悍的野哥,其實是個內心柔軟的好孩子……
這麽想着,趙靖州看向林野的目光,瞬間變得慈愛起來。
林野:“皮癢?”
趙靖州微笑,一臉慈父樣:“林野,爸爸這是欣慰。”
林野:“滾。”
他沒再理會趙靖州,而是走到夏玲旁邊,蹲下身看向這個還沒有醒來跡象的少年。
林野的目光移動少年的胸前所佩戴的銀飾上。
這些複雜的銀圈在昏暗的環境下閃動着銀光,隐隐可看出其堅硬程度。
林野果斷打消了背或者抗的方式。
他怕這玩意兒硌着自己。
綜合考慮了之後,他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抱。
少年的重量比林野想象得還要輕,他很容易就将少年橫抱起來,看不出絲毫費力的跡象。
夏玲見狀,趕緊說道:“非常感謝。”話落之後,也不再耽擱,站起身走在前方帶路。
然而,林野抱着謝槿苓走了沒幾步,因為他身上的溫度,體溫相對偏涼的謝槿苓,本能的靠近這股熱源。
迷迷糊糊中,謝槿苓伸出雙手,順勢環住了林野的脖子,臉頰也貼到了林野的胸膛處。
林野的身體猛地一僵,修長的身影也戛然停住。
不習慣與人這麽貼近的他,肌肉在一瞬間繃緊。
他下意識低頭看向了抱着的少年。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光線較亮的位置。
借着路燈的照明,林野這下也看清楚了少年的臉。
有些出乎林野預料的,少年的臉上繪制奇怪的油彩,怪異的圖案像是某種古老的族群裏的圖騰。
這些彩繪占據着少年大半張臉,讓人分辨不出他真實的模樣。
一旁的趙靖州有些驚訝的說道:“苗族?”
夏玲回道:“算是吧。”
小槿的情況比較複雜,她知道的也不多,再加上解釋起來相對麻煩,夏玲便不打算多言。
趙靖州見狀,也識趣的沒有多問,只是又用稀奇的目光,又多看了少年臉上的彩繪幾眼。
夏玲的車距離這小巷不遠,一分鐘不到,加快速度的林野就将少年抱到了車後座。
夏玲再次感謝了林野,并打算支付一定的感謝酬勞。
林野沒收,只是在夏玲坐上駕駛位之後,又看了一眼後座的少年。
在返回巷內的時候,趙靖州有些興味的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臉上畫着奇怪彩繪的苗族男生。”
林野淡淡的嗯了一聲。
片刻之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語氣稀松懶散的說道:“我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
趙靖州愣了一秒,脫口而出:“難不成是油彩的味道?”
林野:“不是。”
趙靖州有些好奇了:“那是什麽味道?”
在趙靖州的認知裏,只有一些女生的身上,才會有那種淡淡的香味。
林野微抿薄唇,他想到少年那側梳着一個小辮子的半長發,擡了擡眼皮,道:“說不出來,或許是苗疆那邊的護發精油味?”
趙靖州樂了:“你怎麽不說是洗發水?”
林野:“也有可能。”
總之還挺好聞的,味道很特別。
最後這一句林野沒有說出來。
很快,兩人回到巷內,在經過張麻生的時候,林野垂下眸,瞥了眼這帶頭找茬的混混。
張麻生的身體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一點也沒有一開始那盛氣淩人的模樣。
趙靖州看向倒在地上的這幾個人,臉上的笑意也散去了,“這些人怎麽處理?”
林野不甚在意的說道:“不用管。”
話落之後,他彎腰去拿放在角落裏的奶茶。
然而當他拿起自己那杯奶茶時,卻發現奶茶最上面的紙封口處,多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孔。
本該是一口沒喝而滿滿當當的奶茶,竟然只剩了三分之一。
拿着奶茶的林野沉默了。
趙靖州也沉默了。
下一秒。
趙靖州十分果斷的掃向了地上這幾個正捂着痛處、大口喘氣的混混們,目光鄙夷:“垃圾們,竟然偷喝我野哥的奶茶?”
張麻生氣得不行,實在沒忍住瞪着趙靖州,破口大罵道:“艹!趙靖州你有病吧!!!”
趙靖州聳了聳肩,“反應這麽大幹嘛,我也就随便猜猜。”
“你——!”張麻生氣得更心梗了,還想再說什麽,趙靖州卻已經将目光轉向了林野:“難不成是老鼠?”
林野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智障。
趙靖州:“………”
好吧,如果是老鼠偷喝的話,奶茶應該是歪倒在地上的。
那麽問題又來了。
到底是誰偷喝了奶茶?
趙靖州覺得今晚上發生的一切都挺戲劇的。
至于真正偷奶茶的罪魁禍首———
此刻,正拖着鼓鼓的肚子,十分迅速且靈活的、從留着縫隙的車窗爬進了車後座,然後滿足的回到了謝槿苓的手腕上。
…………
謝槿苓醒來的時候,夏玲正在公寓的地下車庫停車。
見謝槿苓醒來,她一直繃着的臉上終于有了些笑意,非常關切的詢問:“現在好些了嗎?”
謝槿苓回道:“還有點頭暈。”
話落之後,他微微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
夏玲道:“我已經跟沈總打了電話,她很快就過來。”
謝槿苓:“嗯。”
夏玲:“先上去吧。”
謝槿苓拒絕了夏玲的陪同:“夏玲姐,我自己上去就行了,這麽晚了,你也回去吧。”
夏玲不放心,但見謝槿苓堅持,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在某方面格外的固執,她也不再多說,叮囑了幾句後,便目送少年上了電梯。
謝槿苓回到公寓後,豬鼻蛇進了小窩,他自己則是直奔浴室。
站在浴室的鏡子前,謝槿苓卸掉了臉上的彩繪。
看着鏡中的自己,有那麽一瞬間,謝槿苓感覺到了一種非常輕微的恍然。
鏡子裏所倒映出的臉,是他前世加今世,熟悉了幾十年的臉。
是的,前世、加今世。
謝槿苓一直守着這個秘密。
他是擁有前世記憶的人。
前世的他,因車禍出事後,以嬰兒的身體在這個世界獲得了新生。
在過去的十多年裏,謝槿苓一直以為他現在所生活的世界,同前世一樣,只是一個普通的世界。
然而這種認知,在半個小時前,在那個狹窄昏暗的巷內,被徹底颠覆了———
一連串陌生的記憶湧進了他的腦海,他将這些記憶進行整理之後,才發現這一世的自己,竟然胎穿成了一本校園純愛文裏的人物。
書裏的兩位主角。
就讀于城林高中。
一個是紀檢部部長簡弋,一個是學生會會長陸淮昱。
而他謝槿苓,只是在劇情前期,推動攻受感情發展的工具人———
一個性格怪異、任性又不合群的惡毒炮灰。
劇情裏。
他在開學當日,因為被作為紀檢部部長的簡弋,用校規強加管束,于衆目睽睽之下落了面子,所以心生不服。
之後,又因為一直被對方管着,而産生了逆反的報複之心。
原本并不熟的簡弋和陸淮昱,也因為謝槿苓對簡弋做出的一系列報複行為,而有了更多的交集。
陸淮昱是學生會的會長,作為主角攻,能力強,性格沉穩、溫和,非常的可靠,是深受城林高中的學生和老師們信賴的存在。
謝槿苓報複簡弋,陸淮昱就幫助簡弋。
這麽一來二去,陸淮昱和簡弋的羁絆因為謝槿苓而加深。
漸漸的,兩人對彼此就産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至于書中的謝槿苓,只是一個在前期校園部分出場的反面人物。
最後的結局,是被忍無可忍的主角攻動用強權,然後在衆人的嘲笑和謾罵中,如同一個跳梁小醜一般,狼狽的退了學,灰溜溜的回了苗疆。
想到書中的那個自己的下場。
謝槿苓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
不過他的心理素質本身就很強大,所以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
他是謝槿苓,卻不是書中的那個謝槿苓。
謝槿苓并不認為,接下來的劇情還會按照書中那樣發展。
尤其是在他…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的情況下。
比起刻在文字裏的劇情,謝槿苓更相信蝴蝶效應。
畢竟,從他覺醒記憶的那一刻起。
劇情的軌道就已經發生了偏移。
想到這,謝槿苓的腦中,不禁浮現出了小巷裏的那個高個子男生。
林野。
書中的男配,城林高中的頭號校霸。
和主角攻陸淮昱,是表兄弟關系。
在原書裏,作為陸淮昱的反面對照組而存在。
謝槿苓回憶着對方打架時的那股狠勁,和那利落幹淨的身手,又想到自己迷迷糊糊中,所貼近的那股熱源。
對于林野的看法,也從代表着中立的零點位置,往正向的方向挪了幾分。
算起來,他其實也該感謝林野。
對方作為書中僅次于兩位主角的關鍵人物。
若不是今夜他在那小巷偶然遇到,也不會這麽快就覺醒書中的記憶。
不過,雖然擁有了這一部分記憶,謝槿苓卻并不打算因為記憶而束手束腳。
該幹嘛幹嘛。
一切以自身的心情為主。
這麽想着,謝槿苓收斂住心神,走到了花灑下方。
一番洗漱之後。
謝槿苓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他一邊用毛巾擦拭頭發,一邊走向客廳。
待看到坐在沙發上正在看手機的女人後,謝槿苓十分自然的走過去,将毛巾搭在脖頸上,然後坐在了對方身旁的位置。
“阿姐,你在看什麽?”謝槿苓将身體傾斜到了女人這邊,下巴也靠在了對方的肩膀處。
沈顏在微信界面打完最後一個字,點了發送之後,才擡眸看向身旁的謝槿苓,輕笑道:“在跟校方那邊溝通請假的事。”
謝槿苓說道:“那我想請假一周。”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目前而言還并不穩定。
謝槿苓可不想自己在學校裏的時候,突然昏倒。
沈顏看了一眼謝槿苓略顯蒼白的臉色,沒任何猶豫就同意了:“好。”
謝槿苓又道:“請假理由,就說是水土不服吧。”
沈顏斜了謝槿苓一眼:“跟我以前學?”
謝槿苓反問:“不行嗎。”
沈顏點頭,格外縱容:“行。”
謝槿苓問:“雅茜姐沒跟你一起嗎?”
沈顏道:“她還在畫室,暫時離不開身。”說完這話之後,沈顏摸了一下謝槿苓濕淋淋的黑發:“還要再擦擦。”
謝槿苓輕輕嗯了一聲,随即說道:“阿姐幫我。”
說着,便把腦袋湊了過來。
微眯着眼睛,貼近身體,像是一只慵懶高貴的波斯貓一般,等着沈顏給他擦頭發。
沈顏有些無奈:“小槿,不要撒嬌。”
謝槿苓擡眼:“但是有時候只要撒嬌,就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得到自己想要的。”
有這樣快捷的方式,他為什麽不用?
沈顏聞言,微微抿唇,斟酌了片刻之後,換了一種說法:“小槿,在我是你的長輩之前,我首先是一個女生。”
沈顏看着他:“而你是男孩子,所以小槿,不可以這樣對女生撒嬌,要有界限。”
謝槿苓嗯了一聲,重新坐正後,說道:“但是阿姐又不喜歡男生,也不會産生什麽錯覺。”
沈顏挑眉:“這是兩碼事。”
謝槿苓點了點頭,又嗯了一聲。
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沈顏見狀,輕輕搖頭笑了笑,正準備再說什麽,謝槿苓又冷不提防的問出了一句:“那對男生就可以這樣撒嬌嗎?”
沈顏握着手機的手一緊,看向一本正經的謝槿苓。
謝槿苓眨了眨眼,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似一個不懂就問的好奇寶寶一般。
但……
哪有已經十七歲的好奇寶寶啊!
巨嬰都不帶這樣的!
沈顏勉強維持着臉上的微笑,一字一頓的說道:“謝…槿…苓,你這是故意在跟我鑽牛角尖是不!”
她可不相信打小就聰明的謝槿苓,會真得不知道她說得這些是什麽意思,更不會不清楚,人與人之間該有的界限。
她算是看着謝槿苓長大的,這孩子只會對認可的人表現出親近。
對于不在意的人,乖張又肆意,有時候的态度,甚至可以說是異常的冷漠。
沈顏看着他:“你就是想讓我破功吧。”
謝槿苓驀地笑了起來,說:“因為還是這樣的阿姐更有活力。”他的眼眸彎着,兩顆小小的虎牙随着散開的笑意而隐隐可見。
沒有了那些色彩亮麗的彩繪遮擋,謝槿苓露出來的真容,堪稱旖麗。
他的五官非常精致,鼻梁很挺,瞳色并不是純粹的深黑,而是有些淺,像是琥珀的顏色。
右眼下方,綴着一顆淚痣,顏色同樣很淺。
若是不湊近看,并不容易發現。
毫無疑問,謝槿苓的長相是很張揚和豔麗的那種。
笑起來時,眼尾微微上揚,總給人一種有些狡黠的妩媚感。
或許用妩媚來形容一個男生并不恰當。
但是謝槿苓的好看,在沈顏看來,确實是那種讓人一眼就覺得驚豔的漂亮。
若非她喜歡的是女生,怕是也會被這份得天獨厚的好看所吸引。
想到這,沈顏問他:“去上學的時候,也打算在臉上畫上族花圖騰?”
謝槿苓道:“當然。”他回得斬釘截鐵:“信仰這種東西不容松懈。”
沈顏沒忍住笑了出來:“啊,果然還是個中二少年。”
謝槿苓也笑:“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沈顏被他這否定三連給逗得更樂了,原本因為高強度的工作而産生的負累感,也徹底消散了。
她看了看面前少年這張精致素白的臉,又想到平日裏對方畫的那色彩感極強的彩繪,不難猜到,少年接下來的校園生活,一定會相當精彩。
這麽想着,沈顏沒忍住捏了捏謝槿苓的臉頰,說出一句經久不衰的話來:“小槿,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哦。”
謝槿苓:“………”
好噢,他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