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的,”周晴雨長嘆一聲,卻不知道該如何向無歡解釋,醞釀了半天,終只是說了一句,“愛不逢時。”然後收回目光,繼續看着天空。
“這天有什麽好看的?”無歡忍不住問道。
“我在想,這皇宮外面的天,是不是另一番天地。”周晴雨閉上眼睛,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容,“範大哥說了,等我出宮了,便帶我回到梅雨鎮,春天的時候我們去踏青,夏天的時候我們去旅行,秋天的時候我們在山頭看滿山花開,冬天的時候就在門口堆雪娃娃。”
“皇宮外面麽?不過是另一個皇宮罷了。”無歡面無表情,看着天空的眼睛腫突然酸澀了起來。
“不管梅雨鎮還是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梅雨鎮,能夠陪你踏青賞花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周晴雨猛然睜開眼睛。
“你還不知道麽?也是,你在這冷宮度日如年,怎麽會知曉外面世界光陰飛逝。”無歡攪着盆子裏的面團,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這面團一樣,不光是她,所有的人,總是以為自己的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可是殊不知人便如面團,即使你不願意,你痛,總會被一雙手強行捏造成它想要你成為的模樣。
那雙手,就叫做命運。
“你的範大哥,在你被打入冷宮後的第二天便被皇上賜死了。你怎麽能夠相信一個帝王的承諾呢?至于你的父母鄉親麽,我想大概也都死了吧,你知道的,丠安的軍隊就要打到夢川了,梅雨鎮恐怕老早就被燒為廢墟了吧。”無歡漠然地說道。
周晴雨怔怔地看着無歡,大大的眼睛沒有一絲情緒,只是空洞地看着她,直到慢慢溢出淚水。
“不——”她怆涼地大叫一聲,跌跌撞撞就要往朝陽宮外沖去。
可是她能去哪裏呢?天下之大,可是竟然沒有一處可以容她啊!
周晴雨突然改變方向,直直地往大門旁邊的牆上撞去,腦袋重重地撞上牆壁的那一刻,她聽見一聲悶響,像是西瓜碎裂的聲音。
她最喜歡吃的水果便是西瓜了,梅雨鎮的夏天,山後的園子裏結滿了大大小小的西瓜,總是有偷瓜的小孩子被主人捉住,用細細的竹條子抽他們的屁股。
梅雨鎮的人雖然粗氣,但是卻互相關愛。
如果可以,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她都不要離開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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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為了誰,她都不要離開了。
血水順着額頭流經眼睛,再經過下巴,一滴一滴漸進泥土裏,悄無聲息地消失,血霧蒙蒙中,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個月白色衣袍的男子,在柳絮紛飛漫天絲絨裏,站在湖邊對着自己淺淺笑。
只是
“皇上,晴雨的‘雨’字,是梅雨鎮的‘雨’,不是羽毛的‘羽’。”她用盡全部的力氣,終于将這句話清晰地說出了口,一瞬間目光渙散,終于解脫。
無歡站在遠處,至始至終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直到那具破敗的身子軟軟地倒下,血肉模糊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安詳的笑容。
握緊的拳頭終于緩緩地松開,她仰頭看着天空,一只鳥兒飛快地劃過天際。
為什麽要那樣恨呢?到底在恨什麽。
一切的一切,富貴與貧窮,恩寵和失愛,和平或者
戰争,權勢抑或美貌。生前苦苦執着的,不過是死後南柯一夢的幻影啊。
一切都會消失,一切都會失去,餘下的,不過是千帆過盡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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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都的冬天,越是靠近夢川越是冷了起來。
花雲輕在帳篷裏燃起了篝火,圍着火堆,她與顧經年二人喝起燒酒來。
商都的酒是醇香的,即使是陳年老酒。也不似丠安的酒烈。
她發現自己開始想念起丠安來,她一點也不喜歡商都,這個美麗的,虛假的國家。
顧經年将烤熟的羊腿肉遞給她,手指無意碰到了她的指尖,一絲暖意從手指傳遍全身。
緊接着,一件溫暖的袍子搭到了她的身上,伴随着他略帶關心的嗔怪,“回頭別得了風寒,叫人家以為我沒有好好照顧你。”
“夫君,我知道有你在,雲輕就不會受到一絲傷害,你會照顧我的。”她突然心神蕩漾,沖動地撲進他懷中,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軟軟地笑道。
這個動作就像一只慵懶的小貓,帶着耍賴的淘氣。
顧經年本要放在她肩頭的雙手突然頓在半空中,失神半晌,終于在懷中女子一聲一聲的呼喚中落了下去。
她以前犯了錯惹他不高興,也總是這個樣子,輕輕擁抱他,撒嬌耍賴,他本有很大的怒氣,最終還是融化在她楚楚可憐的目光中,化作滿腔的無奈。
“你呀,總是這個樣子,将來要是我不在你身邊,誰再為你收拾爛攤子呢?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這般好哄好欺負。”他将手指放在她鼻尖輕輕一點。
懷中女子立刻得意地咯咯笑了起來,伸手捏住他的臉,扯成各種形狀,口中滿不在乎地說道,“将來的事,将來再說呗~我才不擔心呢,因為我知道阿辰會永遠跟在我身後為我收拾爛攤子,讓我欺負一輩子。”
可是誰想到一輩子竟是這麽短暫,不過兩年光景。
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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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在想什麽?”花雲輕伸手在顧經年眼前揮來揮去,強壓下心頭劇烈的痛處,勉強裝作天真地問道,“再過一個月,我們就要到夢川了。真是沒想到商都除了漠王,其他人都是些飯桶。”
“七哥八歲的時候,就能夠一箭射死一頭老虎,”顧經年淡淡道,“有一次江東王帶着兒子來夢川朝奉,世子執意要和我比武功,我那時才九歲,七哥十一歲。在場的兄弟們也都是一些孩子,沒有人敢站出來為了我去得罪十九歲的江東世子阮秋镝。後來是七哥上臺來将我推下去,拍着我的肩膀說,十一弟,有七哥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後來,漠王為了替你出頭被阮秋镝打了個半死?”花雲輕好奇地問道。
“不,”顧經年搖搖頭,道,“七哥和阮秋镝打了平手。十一歲的顧漠羽和十九歲的阮秋镝,在對方将劍刺向他心髒的時候,他的掌風更快一步逼向了對方的天靈蓋,誰多用一份力,對方都是死,這場戰鬥,在大人們的斥責聲裏以平手收了尾。”
“呵!”花想容驚呼一聲,“果然是将軍王,十一歲便已身手不凡!”
“所以,就算是七松鎮被破,我們十萬大軍圍攻顧漠羽,只要他不想死,那便一定能夠全身而退。”
“你的意思是,漠王還沒有死?他逃了?”花雲輕又驚又怒,“怎麽可能呢?漠王那樣的性子,若是打了敗仗,肯定會自刎謝罪,又豈是茍且偷生之輩?”
“你忘了,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莫小念。”顧經年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将最後一口酒送進嘴中,“別人也許不了解她,我又怎麽會不了解她呢?她不會讓他死的。”
“可是”
“報!”花雲輕的話還沒說完,帳外傳來一聲焦急的呼聲,“帝都被困,皇上打起緊急求救信號,要我們立馬返回帝都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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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宮門被一雙纖細白皙的的手緩緩推開。
背對着宮門負手站在窗前的男子怔了一下,回過頭來。
“是你?”他似乎有些意外,又仿佛她的出現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來得正好,好久都沒有人來陪我下棋了,那些個人最近都浮躁得很。”
女子落落大方地走過去,和男子相對而坐,擺開了棋局。
白子黑子很快在棋盤上交錯成複雜的局面,女子捏着一枚溫潤的棋子,沉默半晌,最後将棋子扔進棋盒中,輕輕笑了,“皇上,你又贏了,我總是贏不了你。”
“人生就像棋局,沒有人可以是永遠的贏家。”顧林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別有深意地笑道,“可是至少這一次我還是會贏。”
“大家都走了,能走的都走了。”無歡喝着茶,就像在話家常一般,“留下的,也都是想走走不了的。”
“除了我。”她補充道。
“我知道。”顧林淵衣服了如指掌的樣子,“他們都以為夢川城就要淪陷了,趕着逃命。可是他們忘了,我并不是一個草包。”
無歡道,“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去賭一場信任,你何必怪他們。”
“我只是失望。”
“至少還有我啊。”無歡笑了笑,似真似假地說,“你忘了我們大婚的那天晚上,我說過,不管你貧窮或者富貴,生病或者健康,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君生我亦生,君死我相陪。”
很久以後顧林淵臨死的那一刻,懷中抱着自己心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