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張 歸家
謝慎禮看看時辰, 起身:“去看看。”
蒼梧欲言又止。主子,都這個點了,還去看啊?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謝慎禮自然聽不到他的心聲。他将茶水一飲而盡, 站起身, 随手整理了下長衫袍服,确認無礙後, 踱步走出書房。
蒼梧認命跟上。
星光稀疏,院子裏黑得幾乎看不見腳下。
蒼梧剛從奴仆手裏接來燈籠,謝慎禮已走出去老遠, 唬得他忙忙沖上去。
踏着星光一路疾行,很快便抵達客院門口。
守門的婆子看到他, 忙不疊行禮。
謝慎禮反倒停了下來。
蒼梧将戰戰兢兢的婆子揮退, 老實呆在旁邊候着。
隔着院子, 能看到客院正房裏暖黃的燈光, 還有隐隐約約的說話聲。
謝慎禮暗嘆了口氣,轉身:“罷了,走吧。”
蒼梧詫異:“主子?”
謝慎禮宛若解釋:“夜深了。”于情于理, 他都不該上前打擾。
蒼梧牙疼地從中聽出幾分惋惜。
主仆再次轉道, 回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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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的侍從行罷禮,遞上一張紙條。
謝慎禮掃他一眼:“說。”
侍從:“主子,是清渠閣那邊送來的。”
清渠閣現正住着一名姓顧的姑娘。
往裏走的謝慎禮腳步一頓, 伸手接過來。
紙張很熟悉, 是他日常所用的, 必是許遠山給她準備了。裁剪過的紙張疊得四四方方, 一面有道口子斜角而過, 宛如一個開口荷包。
他不忙打開, 只看着那侍從, 淡聲問:“看過了?”
侍從忙道:“沒有,夏至姑娘親自送過來,奴才接手後便一直收着,不曾開啓,亦不曾經他人手。”
謝慎禮這才收回目光,就近落座,低頭研究手中折紙。
蒼梧揮手将侍從揮退,麻溜移來一盞燭臺,方便他細看。
謝慎禮頓了頓,看他一眼:“你不是該下值了嗎?”都跟着他忙了一天了。
蒼梧觍着臉:“主子剛收到顧姑娘的信呢,萬一要回信呢?奴才正好順帶跑一趟。”
謝慎禮:“……你倒是機靈。”
遂不再理他,低頭繼續看紙張。
蒼梧嘿嘿笑,安靜呆在旁邊。
謝慎禮将紙張翻看了會,确定只是取巧的折封,便沿着那道口子輕輕拆開,露出裏頭圓潤可愛的字體。
确實是顧馨之的字,一如本人,可愛又圓滑——咳咳。
謝慎禮收斂心神,一目十行地看起內容。
“……不甚明白,若是大人得空,可否答疑?若是不得空,亦可推薦幾本書冊,讓我自行查閱。甚是感謝!”
竟是正兒八經來問問題的。
謝慎禮呆了呆,才道:“蒼梧,備筆墨——”眼角一掃,發現半折起來的頁尾似乎還隐着一行小字。
他眼皮一跳,手指已下意識摁開那折痕——
“另,不曾想大人亦有這般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輕狂少年時,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謝慎禮:……耳目一新是這麽用的嗎?
……行吧,也不算太過出格。
接着往下看。
“再另,夏日喝一碗冰冰涼涼的(甜)豆腐腦,乃極致享受,建議大人嘗試哦 ^o^ ”
最後那簡單幾筆,非常直白、形象地将小姑娘的心情表現了出來。
謝慎禮:“……”
突然不是很想回信答疑了。
……
顧馨之的燒反複了兩回,直到第三日才徹底降下去,咽疼全身酸痛的症狀也随之慢慢好轉。
這期間,謝慎禮每日晚膳會過來,旁的時候壓根忙得不見人影,顧馨之曾問過夏至,後者只說主子忙,最近算是比較有空,下晌就能回來,以前一天到晚不見人影,經常深夜才回來梳洗用飯,天不亮就出門。
顧馨之咋舌。這就是天才的代價啊。
謝慎禮不在,她也倒也自得其樂,精神些了就在院子裏轉轉,累了就看看書。
看不懂的地方,還有當朝太傅給與答疑。
她去請教是真,調侃也是真。沒想到這人竟然半分不計較。
她本質是個外來人,學的是現代文化系統,擱這裏就差不多是個文盲。憑借原主記憶,她能看懂一二,稍深些的就不行了。
但堂而皇之找先生,又有點大題小做。
索性借着這次機會,跟太傅大人請教一二,若得到答案,就是賺了,得不到,她也不虧,所以她心态很平和,甚至還不忘在紙上調侃兩句。
結果,如此忙碌的謝慎禮不光不介意,還認真作答,順帶附贈參考書,指明在某頁某處。
顧馨之大為感慨,覺得這人真是……責任心太重了吧。
倒是讓她占便宜了。
有謝太傅的縱容,她頓時飄了起來,每天攢下一堆問題,還不會忘記在頁尾放上逗趣表情,和調侃話語,試圖逗逗這位端肅的古代老幹部。
謝慎禮竟也不生氣,甚至還跟着她在信裏瞎聊,拐彎抹角地回怼她的調侃。
倒是顯出幾分批注裏直白狠辣的少年氣。
倆人都有些樂在其中。
他們自知是在答疑解惑,蒼梧等人看來,那就是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不說蒼梧幾人如何作态,伺候顧馨之的夏至等人,卻是愈發的恭謹。
顧馨之絲毫不覺,謝慎禮更是聽之任之。
數日時間倏然而過。
待大夫診脈,确認恢複後,顧馨之竟有些不舍了。
不過,家裏鋪子一大堆事,能偷得幾日空閑已是可以了。
如是想來,顧馨之便決定告辭離開。
彼時謝慎禮上朝未歸,許管事自然不敢擅專,百般挽留。
但顧馨之做了決定,哪裏會改,反倒還跟他借了馬車,拍拍屁股走了。
天還未熱呢,許管事急出一頭的汗,忙不疊讓人去宮門口守着,務必第一時間禀報主子。
另一頭,顧馨之坐着太傅家的馬車,慢悠悠開往鋪子。
香芹、莊姑姑望着遠去的謝太傅家,齊齊松了口氣。
顧馨之不解:“怎麽這樣,人太傅家不是對咱挺好的嗎?”
莊姑姑還有些躊躇,香芹已經快嘴說出來:“好是好,這不是拘得很嘛。那府裏竟是跟東院天差地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
顧馨之:“?”
香芹開始吐苦水:“偌大院子,這麽多人,每天從早到晚,就能跟姑姑說上兩句話。這家的丫鬟、奴仆啊,讓站着就站着,讓幹活就幹活,一個字都不帶往外吐的。想聊個天吧,他們就說不能壞了規矩……”
顧馨之愣了下,忍不住笑:“這多好啊,一看就是盡職盡責,不會分心壞事。你該多學學。”人說物似主人型,這謝太傅家,連家裏下人都跟他似的。
香芹憋屈,吶吶道:“奴婢也沒壞事啊……而且,那得多悶啊……”
顧馨之暗忖。活潑是不壞事,但粗心大意就不太好了。
香芹跟水菱都是十歲出頭時買回來的,許氏跟原身又不是那等會調jiao人的。水菱還穩重些,香芹就有些咋呼,還經常需要她提醒。
當然,在規矩方面,确實也不如太傅家的。
好在都算盡心盡責,幹活也利索……
唔,反正她就一莊子姑娘,有人伺候着盡夠了,想這麽多作甚。
一路閑話,她那裝修中的鋪子便到了。
香芹敲開門,顧馨之進去溜達。
已經榮升小管事的李大錢亦步亦趨地跟着,仔細給她禀報各項進度。
“……櫃子昨兒奴才去看過了,已經在磨邊了,等上了漆晾幹,就能送過來。您要的粗杆已經鋪上了,吊燈已經送過來,奴才都試過了,準備下午挂上去來着……”
顧馨之安靜聽完,點頭:“你做的很好。”
李大錢高興不已:“還是姑娘指點有方!這些東西,奴才以前都不曾見過呢!咱家鋪子往後定然紅紅火火的!”
顧馨之笑:“那是自然。”接着又道,“這幾日留意着,雲來南北貨鋪的人會幫我運一批布料回來,別急着收,讓人通知我,我來查驗。”
不光湖州那邊的商鋪,包括雲來,他們都是第一次接觸。先做小人後做君子,往後才好常來常往。
雲來雖說是謝慎禮的産業,但人都有私心。這幾日下來,她已看出謝慎禮有多忙——怪道以前壓根沒法注意原身的處境。
話說回來,他這般忙,手下鋪子如何做派,他估計也管不上來。那些管事的人品秉性如何,她得自己看。
李大錢自然應諾。
确定餘下雜事都按計劃執行,顧馨之滿意不已,再度坐上謝家馬車,準備回莊子。
剛走出街口,就被攔住。
“诶,長松?”陌生的嗓音在外頭響起。
駕車的侍從鎮定作答:“三少爺日安,恕奴才不便,沒法給您行禮了。”
車裏假寐的顧馨之睜開眼。三少爺?那不就是謝宏毅的堂弟,二房的嫡子,謝宏勇嗎?今年仿佛才十六吧?
謝宏勇的聲音接着傳來:“你怎麽在這裏?小叔在裏頭嗎?”
“沒呢。”名喚長松的侍從力持鎮定,“奴才正給主子辦差跑腿,三少爺若是無事,奴才便先告退了。”
“既然小叔不在,你送我一趟,我要去趟城西梵花樓。”
顧馨之挑眉,掃向旁邊緊張莫名的香芹、莊姑姑倆人。
侍從自然不肯:“三少爺,這不太方便,奴才有要事在身——”
“就繞一趟,能耽誤什麽事啊。”
腳步聲随之響起。
侍從着急之聲傳來:“三少爺,真的不行,奴才真有急事!”
“行了行了,你要真急,就該騎馬,駕着車慢悠悠的糊誰——”一臉嫌棄的謝宏勇掀開車簾,對上好整以暇靠在車座上的顧馨之,下意識喊了句,“大嫂?”
顧馨之笑眯眯打招呼:“幾月不見,小三兒仿佛長高了不少啊,怎麽腦子沒跟着長?”
謝宏勇:“……”
好家夥,兜頭就諷刺他不長腦子,這還是那個唯唯諾諾、哭哭啼啼的大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