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非池 你讓我當什麽,我就是什麽
大她兩屆的沉默老實學長,在她錦簇生花的少女時期,如塵埃一般毫無存在感。
蘇餘找到一件當下比男色更讓她上頭的事情。
“你幾班的?”
“2班。”
“大我兩屆。”
“嗯。”
“暗戀我?”
“嗯。”
“詳細說說。”
蘇餘雙手抱于懷,像是簇擁兩朵雪白的棉花糖,擋着,只讓看,不讓嘗。
周非池看出了她的頑劣。
“詳細說什麽?”他眯着眼縫,不似平日的依附與順從,尋得一絲可乘之機,占着盆滿缽滿,動蕩出溪水潺潺。
蘇餘的脖頸很漂亮,細膩白皙,不見一絲紋路,左側頸一顆棕色的印記,不是痣,像點綴的朱砂。後仰時尤其,就如此刻。
周非池的眼角浸紅了,他竟起身,在她喉間的位置嗦了一吻。
蘇餘驚了跳,方才的輕松融洽消散,她抵開周非池的臉,“你這樣很沒職業道德。”
未經允許,在“金主”身上留下痕印。
周非池又把臉轉回來,“就是這樣暗戀你的。”
蘇餘微愣。
“血氣方剛,在夢裏,在夜裏,和你。”周非池沉聲正經,“沒一個道德動作。”
蘇餘臉沒紅,耳朵紅了。
怕他發現,掌心蒙住他眼睛,“餓了,你家有吃的嗎?”
周非池問:“想吃什麽?”
“簡單點的。”蘇餘說:“酸湯肥牛烏冬面,要放蝦仁青菜和香菇。”
嗯,這叫簡單的為難。
周非池還是穿了衣服出門。
蘇餘不敢多躺,跟着把一片豔旖收拾好。
收拾完了,她又去看壓在桌面下的那張班級合照。
把雜物搬開,露出全貌。
四十幾個人,指尖從左往右一個個地劃,很快找到周非池。臉上那股冷傲感勁勁兒的,跟現在很像。除了有劉海,略為中二。
蘇餘想了半天,實在沒有丁點印象。
她掃了眼別的人,停頓在一個女生臉上。
這個她認識,小太妹,經常召集狐朋狗友,拿石子砸蘇餘,把蘇餘堵在小樹林裏扇耳光,扒她漂亮的小裙子。
周非池回來得很快,進門後也沒多說,直接進了廚房。
肥牛卷,酸菜包,青菜香菇一把小蔥,他做事麻利,切菜燒水調汁料。蘇餘站在門口,看他寬闊的背部肌肉隐現,結實,卻不膩。
蘇餘目光下挪,定在腰下兩寸處,他渾身上下,哪裏都是緊緊的。
蘇餘漫不經心地問:“王沅跟你一個班啊,她現在去哪了?”
“廣州,電子廠。”
蘇餘哼的一聲,“她不是挺橫嗎,高中時那樣欺負我。”
周非池把小蔥摘幹淨,一根一根的,用指腹捋。
“是怎麽欺負你的?”
“打我,踢我肚子,扒我裙子,說我穿白色內褲,是個騷……算了。”蘇餘別過臉,髒嘴。
周非池沒吭聲。
蘇餘也沒看見,那把小蔥都要被他摳蔫了。
一會,他說:“很委屈。”
蘇餘撇了撇嘴,都過去這麽久了,還有酸澀的餘威。
“當時是有點,後來我男朋友給我報了仇,把她揍了一頓,自那之後,她再沒敢欺負我。”
這也是徐仄恺這些年再怎麽過分,蘇餘氣歸氣,但不至于真恨他的原因。
讓她感受到拔竿相助的仗義之情,嘗到有恃無恐被偏愛的滋味,哪怕只是一點點。
“聽說王沅被收拾得挺慘的。”蘇餘至今說起,語氣仍有一分擺顯,“徐仄恺那時的腦子比現在好使。”
周非池當然知道徐仄恺。
不是因為他是徐家少爺,天之驕子。
而是因為,他的女朋友是蘇餘。
“你怎麽不說話?”蘇餘難得找到一個與過去有交集的人,她笑着走過去,從身後探頭仰看周非池。
才發現,周非池的臉繃得那樣緊。
他說:“你男朋友幫你出氣的。”
蘇餘嗯了聲,“不然還有誰。”
他手裏的小蔥徹底斷成兩截。
蘇餘微眯眼縫,調侃道:“難不成是你啊?”
周非池沒答是與否。
他記得,那個午後的太陽毒辣,就像小樹林裏那幾個女生的對話。
“上次打輕了,就該把她裙子扒下來丢進水塘的。”
“我打了她一巴掌,手疼,下次用棍子。”
“內褲上還有蕾絲花邊,真賤。”
周非池雙手擱衣兜,眼裏的光被壓成薄薄一片,乍一看是漠然,再一看,是鋒利欲見血的刀刃。
他把王沅截在無人的路口,實在算不上客氣。
他把欺負過她的人拎雞崽似的丢進廁所。
她們頂着滿頭屎尿,不敢吱聲。
周非池已經不記得說過什麽狠話了,肯定不體面,不爺們,但顧不上了,只想替她出氣。
哪怕她不知曉。
高冷木讷,沒回應,沒意思。
蘇餘手背在身後,悠哉地走出廚房。
她回到周非池卧室,又開始研究桌上那些電子産品。最大件的是一只老式……DVD機?蘇餘只在老港片裏見過。
她好奇,拿起來擺弄。
摁開開關,周正的繁體字,擠在小小的液晶屏裏。
蘇餘亂點幾下,點進播放文件,一串亂碼中間夾雜着“蜜”“尖叫”等漢字。她不明所以,播放。
交織的四條腿以粗魯的方式出現,音量調到最大的聲音如廣播喇叭響徹屋內外。
蘇餘懵逼了,一頓亂按,聲音不小反大。
如蜜水的尖叫此起彼伏,她把DVD塞到被子下,一層不夠,又拿枕頭死死按住。
門口傳來一聲笑。
蘇餘扭頭,憤懑看着周非池,耳尖和臉一樣紅。
“你修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難聽死了!”
“哪裏亂七八糟。”周非池走過來,淡定地把DVD機從枕頭下拿出。
糜欲之聲又肆無忌憚地放大、在房間亂竄。
他故意的。
故意停頓三秒。
這三秒,足夠蘇餘從耳尖紅到眼角。
做作賣弄的聲音停止,低沉真心的聲音又響起。周非池說:“我的比這好。”
蘇餘愣了愣,怒斥:“有貓餅。”
“不好聽?”周非池很乖,說他以後會好好叫。
蘇餘徹底無語,抓着枕頭往他臉上丢。
周非池躲開,兩人再對視,目光像盛滿了夏天的檸檬鹽汽水,氣鼓鼓地冒泡,炸開後卻也甜。
面條做好了,蘇餘嘗第一口。
周非池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夾着煙,時不時地回頭看她一眼。
直到她評價打分,“還可以。”
周非池這才滑動打火機。
煙沒點着,敲門聲響。
林萸穿着條暗紅色的毛呢裙站在門口,“老遠就聞見香味了,做什麽好吃的了?”
周非池:“下班了?”
“對呀,今天我中班。”林萸笑着要進屋。
周非池沒攔着,沒瞞着。
看到屋裏還有另一個女人時,林萸不笑了。
蘇餘塞了滿滿一大口面條,一點都不精致斯文。但就是這随意的酣态,讓她的美看起來更剔透。
之所以無顧形象,是因為自信。
自信到不需要在異性面前故作姿态、凹人設。
蘇餘甚至舉起左手,萌萌地擺了擺手打招呼。
打完招呼,又對周非池說:“池哥廚神!你下面真的很好吃!”俨然親昵眷侶。
林萸走了,門都沒進。
門關上,風塵隔絕,烏冬面袅袅的熱乎氣在飄蕩。
蘇餘用力嗅了嗅,一語雙關,“醋放多了。”
周非池眼神升了溫,“剛才怎麽說話的?嗯?”
蘇餘像一只富貴波斯貓,“實話。”
周非池如注入強心針,心跳和血管齊齊脹跳,被那聲“池哥”砸得找不着東南西北。
蘇餘說:“錢放你房間桌子上。”
周非池驀地擡起頭。
蘇餘輕飄飄的眼神與語氣一并撒到他身上,提醒道:“服務費。”
周非池沉默地進去卧室,又沉默地出來。
他說:“多了五百。”
“面錢和房錢。以前都是在酒店,這次在你家,不讓你吃虧。”
蘇餘邊說邊穿外套,拿起車鑰匙離開。
手搭在門把上,她又回過頭,“學長。”
周非池擡眼看向她。
蘇餘目光漠然,“別暗戀我了,我不是好人。”
周非池的心被紮帶勒緊。
那他又有什麽錯?
是錯在逆水駭浪裏執着行舟,錯在荒蕪原野裏求一口甜,還是錯在該死地喜歡一個女孩好多年?
蘇餘踏出一只腳,背影隐于夜色一半。
好像在慢動作地消失,這次消失,就再不會跟他見面一般。
周非池下意識地叫住人:“你都知道了,算哪門子暗戀。”
蘇餘再次回頭,“什麽意思?”
“不是校友,不是學長,學長給你寫情書,搞暗戀,那是過去式了。我需要錢,周非池拿錢辦事,你讓我當什麽,我就是什麽。”
你別讓我走。
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