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顧華富這話一出, 楊東旭和喬楚兩人各自都是心神震蕩。
楊東旭內心:天要亡他!
喬楚內心:什麽?!不是說這是不值錢的朱義盛嗎?龍石種?就是小顧說的一種高檔翡翠嗎?值六百萬?她要跳幾輩子舞才能賺到六百萬?
此時此刻,兩人腦海裏刮起了狂風暴雨。
可緊接着下一刻,顧華富又眯了眯眼睛, 慢慢轉過頭,盯了拐角處的金色落地魚尾花瓶,踉踉跄跄地走過去,拍了拍瓶身哈哈大笑:“紫、紫金大花瓶!好!好!2600萬!”
楊東旭:“……”
喬楚:“……”
項鏈真假暫且不說,但誰都知道,一家酒樓不可能把一個2600萬的花瓶,随随便便地放在走廊上。
楊東旭心口怦怦跳, 後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仍是大氣不敢出,飛快地轉動腦筋。
喬楚有點茫然地轉頭看着他, 卻見男人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她覺得有點暈乎, 舌尖滿是果酒的味道,整個人的反應都有點遲緩,一會兒一個想法,一會兒又是另外一個想法。
本來她想, 小楊兩年前也在粵舞,要是這項鏈真的是龍石種, 那小楊豈不是很有錢?
然後她又想,可小楊不姓蕭,要是他很有錢, 他還用得着送菜嗎?
她企圖先對上“在粵舞”和“有錢”這兩個必須項,再去解決“姓蕭”和“泥腿子”的矛盾。可現在, 顧爺爺一番話, 又把前面本來已經滿足的“有錢”給劃掉了。
也是, 現在顧爺爺喝多了,看什麽都是寶。難道她不信他清醒的時候做的鑒定,反倒要信他喝多時說的胡話?他現在抱着個鍍金花瓶都說是金子。
這樣一來,小楊還是送菜的小楊,因為小楊不是那個人,所以小楊雖然在粵舞,但他不必有錢,不必姓蕭,也可以是送菜的泥腿子。
上面那些必須項和矛盾點,也就對小楊不适用了。
一時間,喬楚心情有點說不出來的複雜,很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擺在眼前的,卻又哪裏都對。
頭好暈……她扶了扶額頭,難道她已經魔怔了?想要找到那個人,想到幾乎不想管是不是真的,甚至想将那人的影子,強行安到認識的人身上,這樣就能解除執念。
喬楚心想,她也真是喝多了。
顧華富打了個酒嗝,看着楊東旭:“楊、楊——”
楊東旭扶着他:“楊東旭,小楊,剛剛坐你隔壁桌的。”
他馬上接過顧華富的話頭,生怕下一秒就來個“楊老板”。
顧華富點點頭:“哦……小、小楊啊……”
楊東旭:“對,我是小楊,你是上衛生間嗎?”
說着他又回頭看向喬楚,一臉為難又頭疼的樣子。
喬楚本來已經放棄找“蕭先生”了,還想着要怎麽蒙混過去,看顧老要上洗手間,她正好可以溜回去,不用跟小楊一道走。
可楊東旭忽然又一臉為難,喬楚又覺得,是不是小楊确實就是他,所以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喬楚正想着,這時剛好服務生經過,楊東旭仿佛看到救星了一樣。
他喊住那服務生:“同志你好,可以麻煩你扶這位老先生去衛生間嗎?他是朱江電影廠的工人,待會兒你送他到桃園廳就好。”
他将顧華富交到服務生手裏,又走到喬楚身邊,輕輕托着她的手肘,朝服務生不好意思解釋說:“我這朋友也喝醉了,我得送她回去。”
喬楚:“……”
原來是以為她喝醉了。
她想起剛才小楊一副被吓到的模樣。
能不被吓到嗎?她剛才那樣,把人家小楊同志都摁牆上了,小楊還微微側着身,擡着手,生怕不小心碰到她。
畢竟要是被人看到,他人高馬大的,體形都比她壯一圈,她這張臉也沒哪個羊城人不認識,任是誰都會覺得是小楊占她便宜。
真要是那樣,小楊是十張嘴都說不清的。
噢,她真是個麻煩精。
而反觀小楊,人家雖然小心翼翼,但沒有避之不及,也沒有半點不耐煩。
小楊真是個老實人。
唉,可不嘛?做生意都得是狐貍成精,可小楊還在死磕着賣瓜子。
喬楚越想越多,最後想到了小楊的瓜子生意從輝煌到落魄的畫面……天吶,好慘的小楊!
她擡起頭,轉過臉,淚眼汪汪地看着楊東旭:“小楊……”
楊東旭正心虛着,也不敢靠太近,兩人隔着半步,他虛虛地托在她手肘處,忽然看到她這樣,又緊張又心疼:“怎、怎麽哭了?”
喬楚語氣嚴肅:“別賣瓜子了,沒前途的。”
楊東旭:“……”
喬楚認真建議:“賣衣服吧,賣衣服挺好的。”
楊東旭點點頭:“好,賣衣服,明天就去進貨。”
服務員已經扶着顧華富走遠了,楊東旭也扶着喬楚往回走,桃園廳裏的燈火清晰可見,大家都還在互相舉杯談笑。
一位樓面部長迎面而來,拿着夾板,邊走邊寫,顯然是剛剛有客人加單。
喬楚看着部長下筆如飛舞的手,忽然停了下來,楊東旭也馬上停下,一臉詢問地看着她。
她回過頭:“小楊。”
楊東旭微微低着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喬楚:“我要去京市了。”
少女臉上紅撲撲,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雙眼倒映着他的身影。
楊東旭說不清是什麽原因,也許是他在愧疚,自己前世給她帶來的不幸;也許是他在興奮,他離喜歡的人如此相近。
也許兩者都有,正因為這樣,他無法想象一旦當她知道真相,她連讓他補償的機會都不給他的後果。
可不管如何,現在他的心髒再一次加速起來。
他點點頭:“對,你要去京市了,喬楚。”
男人的聲音低沉又緩慢,像溪低緩緩流淌的細沙,幹淨又清晰:“喬楚,你會站上大會堂的舞臺,會跳出最好看的舞,會超過這個時代的所有舞蹈演員。”
喬楚那被酒精侵染的大腦,轉得很慢,可他也說得很慢,所以她聽清楚了,也聽明白了,忍不住高興笑了起來。
她眨了眨眼睛,說:“你給我寫出師語吧!”
楊東旭一愣,馬上就反應過來了,這姑娘都醉成這樣了,最後居然還能想起要看他的字跡。
他咳了一聲:“我的字不好看。”
喬楚:“沒關系。”
酒精上頭的人是随性的,她馬上就轉身跑向迎賓臺,腳步并不是很穩,楊東旭怕她摔倒,連忙跟了上去。
迎賓臺裏面站了兩名女孩兒,一眼就認出了喬楚:“喬楚同志你好!”
喬楚點點頭:“你們好,可以借我筆和紙嗎?”
“可以的,稍等。”
其中一名女孩兒從臺下拿出一塊夾板,上面夾着白紙,她又把筆遞給喬楚。
喬楚半倚在櫃臺上,把紙和筆一股腦推到楊東旭跟前,像給考生發卷子的監考老師:“寫吧。”
楊東旭順從地拿起筆:“你想要哪句?”
喬楚想了想,慢吞吞地說:“‘莫以庸俗心,阻爾淩雲志’。”
哼,這一世,她不會再卷入什麽感情糾紛,不會再讓狗男人擋了道。
談什麽戀愛?庸俗!
楊東旭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寫了起來,寫好後将紙頁整整齊齊地撕下來:“喬楚同志,祝你旗開得勝。”
他的稱呼如此正式,誰也不會聯想到他們之間有什麽關系,負責迎賓的姑娘仍是在忙自己的工作。
喬楚盯着白紙上那十個字。
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沒有紙鶴上的好看。
其實也不太好比較,畢竟兩個字體都不同,紙鶴上的是行書,小楊同志這寫的是楷書,蕭先生的是行雲流水,小楊同志的是日常夠用。
“我該提前練一練字的,平時寫得少。要不……要不我過幾天再給你寫一張?”
喬楚回過神,看到男人臉上有點局促的表情,忽然覺得自己這似乎有點故意為難人家,心裏不好意思,連忙說:“不不,不用了,這張就很好,真的。”
她認認真真地說:“謝謝,承你貴言。”
喬楚将紙疊好,收進衣兜裏,又說:“我們回去吧。”
楊東旭點點頭,兩人一起往回走。
桃園廳裏仍是一片歡聲笑語,喬楚回到座位上,姜彤彤等人很快又過來帶着她到處跑,直到半個小時後,宴會結束,大家才盡興而歸。
果酒的度數低,助眠很合适,喬楚到家洗漱後,沾床就睡。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還是那場煙雨,依然是蕭先生的身影:貼合的西裝,流暢的肩背,魁梧的身材被包裹在高檔材質中,莫名有種斯文和力量的融合。
她看着男人的後背,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第二天,等她完全清醒之後,她終于反應過來,昨晚自己都做了些什麽,一臉頭大地捂着臉。
她……她對小楊同志耍流氓!
怎麽辦?
道歉?裝不知道?
喬楚一頭栽回枕頭上:“天吶!”
她昨晚吓到小楊了,不能當什麽都沒發生。
他人這麽好,她好好解釋一下,他一定可以理解的!
喬楚又重新爬了起來。
床頭櫃上仍是擺着那只紙鶴,底座壓着楊東旭寫的出師語。昨晚回來的時候太困,她腦子已經是一片糨糊,放下之後也就沒再動了。
盡管昨晚在酒樓裏就已經對比過了,但喬楚還是拿過來又仔細地看了看。
确實不像。
可是……
她終于想起來,為什麽蕭先生的西裝背影讓她眼熟了。
一年前,她支援《絲路花雨》的時候,謝幕時有人搗亂,當時小楊沖上來将人制服,那天小楊穿的就是西裝。
他本來就不是白面書生那一挂,将暴徒摁倒在地時,單膝半跪,腿上和臂上的肌肉都鼓了起來,和夢裏那男人的感覺太像了。
喬楚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紙鶴的玻璃蓋。
可只有“感覺”這一點像,其他什麽都不像。而這個“感覺”,說不定只是因為她平時沒見幾個魁梧身材的男人穿西裝。
算了,再看吧,以後有機會再看看小楊穿西裝。
喬楚一邊想着,一邊起床收拾,然後趕回了省團排練室。
昨天謝廳長特意吩咐了,讓演員們放松一下。
今天雖然還是有排練,但下午才集中。昨晚很多人都放開撒歡,喬楚過來的時候,果然沒多少人,估計大家都還沒完全醒酒。
她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十點了,這個時候小楊同志早就送完菜了。她忽然又想起,自己今天又放小楊同志鴿子了:沒教人家英語。
喬楚捂了捂臉:天哪,她這個老師真的太不稱職了!
從下午之後的排練,以保持狀态為主。
第二天一早,喬楚特意提前到約定的地點,可楊東旭卻也已經到了,正拿着英語課本在早讀。
喬楚有點無奈又佩服:“小楊,你可真早。”
楊東旭點點頭:“基礎不好,要努力一點才是。”
喬楚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那個……前天晚上,我喝多了,吓到你,不好意思……”
楊東旭馬上說:“沒有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喬楚松了口氣,心想太好了,小楊不介意就好。
兩人又恢複了平時的英語教讀模式。
喬楚始終有點在意夢境那點感覺,特意偷偷觀察着楊東旭。
男人穿着薄棉襖,不像西裝那樣貼身,看起來有種莫名的憨實。他捧着書,微微彎着背,念得很認真,并不像廣交會上那些大學生翻譯那樣流暢自信,也不像蕭先生那樣從容。
喬楚不由得有點納悶:怎麽又不像了?
楊東旭知道喬楚在看他。
他很緊張,全身心都在注意她的動靜,課本內容他早就倒背如流了,根本不用看,他都已經能随口念出,而且是用初學者的發音。
教完一課之後,喬楚也差不多要去排練了,跟楊東旭道別之後,往排練室去。
因為交流會在十二月十日開始,需要提前到達準備,比如彩排适應場地等等,所以劇組預定的是十二月六日的車票,在十二月七日下午抵達京市。
這次其他地方依舊是軍區出代表作品,所以當大家看到南方這邊是粵省團出,都覺得十分驚訝。
喬楚等人到了住宿的招待所,有半天的休整時間。她收拾好東西之後,問了一下前臺:“請問隴省歌舞團是安排在哪邊?”
前臺姑娘說:“在隔壁,不過他們是後天才到。”
喬楚點點頭,表示知悉。
因為第二天就要開始排練了,所以她晚上就先去一趟爺爺奶奶家。
老喬家在大院,喬老爺子總共兩個孩子,一個是喬飛宇,一個是喬楚大伯喬飛陽。
喬飛陽從軍,剛升的團長,兩個兒子也進了部隊,表現出色,一個營長一個連長,父子三人都在京市軍區。
今天大家知道喬楚要來,都特意調了班,回軍區大院吃飯。因為外人不能随意進出軍區大院,喬飛陽還特地開車到招待所那邊接她。
其他演員們一看這架勢,才知道喬楚家裏居然還有這麽個背景,都感嘆她平時可真低調。
喬楚回到老喬家時,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許久沒見,大家都十分高興,拉着喬楚問着近況。
《香風麗影》風靡全國,老喬家的門檻之前都快被大院其他人家踩破了。
“都在問你什麽時候回來吶!這次你過來,我們都是悄悄的,誰也沒說,不然今天晚上咱們屋裏都要被擠破了!”
以前喬楚假期時不時會回來,大院裏的其他人家都知道她,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年裏她就紅遍全國。
都知道喬楚坐了一整天火車,火車上沒什麽好吃的,所以晚上很早就開飯。
吃飯時喬老爺子問起:“楚楚,上回你爸爸說,不想跟宋家那男孩談朋友,是嗎?”
楚楚頓了頓:“嗯。”
喬老爺子:“爺爺已經跟宋家那邊說了。現在都是自由戀愛的,你宋爺爺那邊也很理解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嘛,不談就不談了,別影響兩家感情就好。”
楚楚點點頭:“那不會的,爺爺放心。這回到京城,我也給宋爺爺宋奶奶買手信,回羊城之後送到他們家。”
宋家是學術派,宋老爺子是雙鴨山大學的老教授,已經退休了,喬老爺子總讓他們回到京市來,但宋老爺子考慮到宋世瑜的前途,想在羊城再留幾年,幫襯一下。
喬奶奶也笑着說:“那就好,緣分這種事情也不能勉強的。看不對眼也沒關系,咱們慢慢挑,不着急,咱們大院裏也有好多男孩子。”
大堂哥喬越忍不住哈哈一笑:“那要是真跟大院裏的有緣分,以後楚楚豈不是就回這裏啦?”
二堂哥像是想起了什麽,摸着下巴說:“我記得楚楚小時候不是挺粘秦銳的?”
誰小時候還沒幾段黑歷史?喬楚拒不承認,裝傻充愣:“我哪有!”
喬越拍了拍喬楚的小腦瓜:“你們那表演,部隊也一起看的,秦銳最近立了功,估計到時候坐得挺靠前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29 05:55:05~2022-06-29 23:44: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绾顏 20瓶;淼淼清淺、特別愛吃鍋包肉、神無、youyou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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