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之前在廣交會開幕式那天, 廣交會的負責人陳天明就已經跟謝暢提過這件事。
這支紀錄片入選标準嚴格,選取時間已經超過半年,全國各地那麽多作品, 能被選中的,那絕對是萬中挑一。
謝暢知道粵省團的任務壓力大,之前也是考慮到這個原因,所以一直在猶豫。但如果能入選紀錄片,對于舞蹈演員和出品單位來說,都是很大的榮譽。
尤其是舞蹈演員,一生之中, 也不一定能有一次這樣的機會。喬楚這姑娘為集體貢獻了這麽多, 她也應該有一次選擇機會。
喬楚下意識地看向嚴煥,見他也是有點驚訝, 心裏奇怪:難道師父也不知道這件事?
謝暢果然說:“不用看嚴副團長, 你自己決定。”
喬楚猶豫了一下,說:“我不去了。”
謝暢皺了皺眉:“是怕你師父心裏不樂意?”
喬楚一愣,心裏馬上反應過來,隐約猜到了什麽。
文工團不歸謝廳長管, 她師父上次自作主張讓文工團加入,現在構成就有點複雜, 也不知道謝廳長對她師父是不是有想法了。
她連忙解釋道:“是我自己的考慮,謝廳長。我師父很好,對我們都很負責, 為我們考慮很多,也根據個人情況做安排, 前段時間還特意給我放假去準備畢業考呢。”
謝暢見她都有點着急了, 笑着安撫道:“小喬同志, 年紀輕輕,想得倒不少。”
“別擔心,跟你師父沒關系,他從前的‘光榮事跡’多了去了,要不然你們團長的頭發至于掉得這麽厲害嗎?”
言下之意,是說這次都是小兒科了。
嚴煥沒什麽表示,仿佛別人說的不是他一樣。
喬楚這才放下心來,又朝謝暢認真解釋道:“謝廳長,這真的是我自己的個人考慮。”
嚴煥忽然說:“去吧。”
喬楚:“沒關系的老師,我們以後還有機會。”
“去電影廠拍花的時間太長了,一來一回路程也遠,去到那邊說不定還有時間調整,那麽多的舞蹈,要是調整起來沒完沒了怎麽辦呢?”
《香風麗影》是群舞,當初她挑演員的時候,自然就是沖着最好的挑的,所以這批演員也全部都有參演新舞劇,如果都去滬市,對相關幕場的演員排練影響太大了,整體進度都會受影響。
嚴煥說:“既然是這樣,不如縮短路程時間和拍攝時間。”
他看向謝暢:“由朱江電影制片廠拍攝,拍好之後,膠片送到滬市那邊。”
“這主意不錯,”謝暢點點頭,又朝舒月蘭說,“小舒,你去跟滬市那邊溝通一下,争取他們的同意。”
舒月蘭:“是。”
随後謝暢又去看了其他演員。
主要演員們平時偶爾要去文化廳開會,已經眼熟謝暢了,但很多非主要演員卻沒怎麽跟他接觸過,在排練中被慰問一番,精神上受到極大的鼓舞,感到肌肉上的酸痛一下子都被清空了。
《香風麗影》的其他演員,得知要拍攝成影片之後,都非常高興,在新舞劇的排練任務之外,重新練習短舞。
她們知道,這意味着一旦影片播出之後,她們的舞蹈就能被全國人民百姓看到了!
這個舞蹈只在廣交會開幕式上跳了一次,也算是一戰而紅,但其他地方更多的是因為它帶來的經濟效益,讨論的是它在經濟上的創新方法,而這些人大多都是經濟領域相關的學者,它本身的舞蹈技巧反倒是被忽略了。
每個人心裏都有個聲音,那就是希望更多的百姓看到她們——不是經濟學家,也不是歷史學家,就是最普通的百姓,他們也許文化水平不高,但卻能用最純粹的目光去看待舞蹈。
兩天後,舒月蘭通知嚴煥:滬市那邊同意在本地拍攝,但是為了保持拍攝風格一致,他們會派一名導演助理過來協助。
确定拍攝之後,省團這邊開始做準備。
演員們開始排練,道具組将衣服、首飾等用具全都修整了一次,上次領舞首飾被摔壞了,道具組這次特意重新做了一套更牢固的。
朱江電影廠在1957年開始籌建,1959年正式建成,主要是拍攝故事片為主。
雖然它的名氣比不上北邊的大廠,至今平均每年産量低于五部,但它追求質量至上,所以嚴煥推薦了它。
它位置就在羊城內,對喬楚等人來說也非常方便。
幾天後,滬影的導演助理吳至抵達羊城,直接先來省團。相關對接的事情,由周毅軍親自溝通,嚴煥等人仍舊安心排練。
吳至從團長辦公室出來之後,去看了一下《香風麗影》的排練,等休息的時候,跟衆人互相認識了一下。
随後,他從行李袋中拿出一個包裹,遞給喬楚,又在衆人好奇的眼光中解釋:“這是我替賀嫣同志轉交給喬楚同志的。”
“賀嫣同志的反彈琵琶也入選了,現在在滬市那邊拍攝,本來還在等着喬楚同志過去時親手送的,但現在只好是讓我轉交了。”
喬楚把包裹拆開,衆人發出一陣驚嘆。
裏面是一座巴掌大的木雕,正是喬楚當初散花飛天的造型。比起陶瓷,木雕可以用刀精雕細刻,在細節上可以比陶瓷更好,栩栩如生。
吳至解釋,之前隴省團受邀至香江表演,東道主給每位演員都做了角色木雕,作為紀念,感謝演員們的付出,給香江人民帶來這麽精彩的表演。
而這座木雕,是賀嫣請求東道主那邊雕刻的,因為怕在運送路上損壞,所以沒有郵寄給喬楚,打算找個機會親自送出去,或找人轉交。
喬楚很快就打電話聯系了賀嫣,向她表示感謝,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約定等大家都忙完之後,一定好好聚聚。
六月中旬,朱江電影廠做好相關準備工作,通知演員們可以先過來彩排。
這年頭拍攝用的都是膠卷,成本高,導演組讓演員們先現場跳一下,他們先全面觀察,看看要從哪些角度拍攝,機位擺在哪裏合适。
演員們在後臺換好裝扮,等出來的時候,導演拿起手邊的報紙,看了看喬楚,又低頭看了看報紙,最後朝喬楚說:“喬楚同志,你這個頭飾,怎麽跟廣交會開幕式的不一樣呢?”
喬楚:“廣交會上那個不是原配的,當時是因為弄妝發的時候,不小心把頭飾摔壞了,所以用了個綠石頭代替。這次我們重新做了新的,所以換回來了。”
導演:“那換回綠石頭吧,這個造型本身也是個亮點,喏,報紙上都有專門的筆墨誇贊。”
“可我今天沒帶過來。” 喬楚一愣,又補充道,“那是條項鏈。”
事實上,雖然廣交會開幕式那天,楊東旭就把它送給她,可她回到家後就摘下來了,并且沒有戴過。
不是她不喜歡,或者不想戴,而是因為舞蹈演員在進入練功房時,是被禁止戴任何私人首飾進去的,這是為了防止練舞時首飾脫落,掉在地上。
舞蹈中有很多需要接觸地面的動作,一旦地上有雜質,尤其是有鋒利裂面的碎石,那很容易會被舞蹈演員踩中,導致他們受傷。
如果舞蹈演員戴首飾進場,被老師發現,是要扣分的。如果有其他演員因此受傷,那更嚴重了,有可能會被踢出隊伍。
喬楚每天都要去練功房,所以也就沒戴上它。
導演助理吳至說:“沒事,今天也是先彩排的,你明天帶過來就好。”
于是喬楚點點頭:“好的。”
當日,演員們認真地走彩排。
六月已經進入夏天,拍攝棚裏熱得跟蒸爐一樣,演員們的服飾雖然薄,但前段舞蹈是長披裹身,跳完前半段,裏面的襦裙後背都汗濕了,緊緊貼在皮膚上。
這樣來回幾遍之後,所有人都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好好的妝容也都成了花臉貓。
因為還不是正式拍攝,所以也沒有補妝,這年頭的粉底還不防油防汗,姑娘們用手紙一按,全是粉底的顏色。
“各位同志,辛苦了辛苦了!明天順利的話,應該半天就可以拍攝完成。”
衆人也不是沒有在夏天演舞劇的經驗,加上第一次拍影片心裏也興奮,所以大家對此倒是沒有任何怨言,反而非常積極。
卸完妝發之後,喬楚和衆人回去的路上,還跑去甜絲絲糖水店買綠豆沙消暑。
趙小星看着這群狼吞虎咽的姑娘們,坐在收銀臺後托着腮問:“喬楚同志,你們這也太辛苦了,明天我讓小楊同志給你們送綠豆湯呗,冰鎮的。”
喬楚咽了咽,說:“不用了,這多麻煩他。”
哪裏麻煩啦,他不知道多想要這個機會呢!趙小星一邊想着,一邊又說:“不麻煩,順路的,他明天也要給我送糖水去其他單位呢!”
“而且哦,我想把生意打入制片廠很久啦!這樣,我明天多放幾份楊枝甘露進去,讓小楊同志一起送到制片廠,然後麻煩喬楚同志,你到時候就說是你請導演他們吃的,他們吃了之後,肯定會是回頭客!”
這位糖水店老板上次還做了一整天虧本生意,為的就是讓人誇她,喬楚一直都覺得不好意思,現在對方提出這樣的要求,對于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于是她點點頭:“好。”
趙小星高興地說了聲謝謝,心想她又可以去跟表哥邀功要獎勵了!
第二天一早,趁着溫度還沒升起來,演員們、拍攝組和其他工作人員都已經到位了。
喬楚按照約定,把小楊同志送的綠石頭帶了過來,交給化妝師。
化妝師顧寶钰接過來一看,滿臉震驚,手都有點抖:“我的媽呀,你還真拿翡翠來做頭飾呀?!”
其他演員一聽,都哈哈大笑,馮蔓青說:“假的啦,不過是真漂亮!”
大家當時還說,小楊同志不做朱義盛生意真的可惜了,這麽漂亮的項鏈,就算是假的,大家肯定也會搶着買。
喬楚也笑着說:“做工像,我爸爸也說像呢!”
顧寶钰半信半疑,看看那綠得通透的玉石,又看看這些演員們,最後把玉石小心翼翼地放近眼前,使勁地瞪着。
碧綠、通透,色澤、質地勻稱,沒有半點雜質,像果凍一樣。
顧寶钰半晌後肯定地說:“不可能,這就是翡翠,而且是檔次很高的翡翠!”
仿佛是怕大家不信,她又說:“我家祖上就是玩玉石的,我确實是半桶水,但我爺爺可懂行了,前段時間才幫人家鑒定過龍石種翡翠。你們要是不信,去我家讓我爺爺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