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粵省舞蹈學校和粵省歌舞團離得并不遠,所以喬楚沒有選擇住校。她回家收拾了一床薄被枕頭,打包好帶到姥姥家,打算第二天一起帶到省團。
晚上姥姥、姥爺雙雙下廚,做了一桌好菜,慶祝喬楚考上省團。
三代同堂,一家大小吃得開開心心,姥爺梁衛國給喬楚夾了個大雞腿,說:“來,楚楚今天考試辛苦了,吃個大雞腿補補。”
喬楚連忙給姥姥姥爺夾菜,兩位老人家都很高興,梁衛國又笑着說:“今天你爸爸打電話回來了,說是跟你媽媽得過幾天再回來。”
這回喬飛宇夫婦其實是帶了喬楚去的,就在國慶那會兒,一家三口一起看的舞劇,只是後面喬楚得趕回來上學,而夫婦二人還想找機會和劇團交流,所以喬楚就先随着其他熟人一道回來。
喬飛宇在電話裏還捎了另一個消息:《絲路花雨》确定南下。
第二天,早報上刊登了隴省歌舞團南下的消息,并且定于11月3日在廣交會上表演,所有人都興奮不已,大廠生活區随處都能聽到讨論聲。
喬楚不由得也有點興奮。
前世她只能遠遠地看着《絲路花雨》的創演團隊,可這輩子她提前進歌舞團了,等隴省團南下,粵省團作為東道主,肯定會進行藝術交流,到時候她就能找機會蹭一把。
想到這裏,她連腳步都輕快了。
喬楚還沒走近省團大門,就遠遠就看到一輛小巴停在外面,将近二十來人在校門口,周毅軍、嚴煥和白健棠都在,其他的也是省團劇目的主演A角。
在一部劇目中,角色分為主演和配角。每次演出時,每位上臺的演員都至少有一名替補,俗稱A角和B角。
在前世,喬楚和白清蓮就是主演的AB角關系。因為喬楚這個A角出了意外,所以白清蓮作為B角頂上。
省團沒有實行藝銜制,也就不存在首席一說,只分主要演員和非主要演員,其中主要演員數量不多,水平都是團內拔尖的,占了劇目的所有主演A角。
這些都沒什麽出奇的,讓喬楚意外的,是正在跟團長說話的女人。
喬楚認出那是省文化廳廳長的秘書舒月蘭。她前世跟這位舒女士交情不錯,很佩服她,也記得她後來還高升到京市裏邊去,是位有遠見有能力的女強人。
按白健棠昨天說的,今天喬楚過來後,就直接到古典舞練功房,嚴副團和古典舞蹈演員組都在,嚴副團會介紹她,算是個簡單的入組流程。
團內消息是通的,加上喬楚之前就借調過演一些小劇目,雖然跟這些主要演員們不在一個組,但也都聽說過她,只是當得知她是被嚴副團欽點為新劇女主演,誰都會覺得震驚。
畢竟,團裏各位主演本來就都在卯足勁競争,突然被人空降,還是一個沒畢業的學生,這換做是誰都受不了。
嚴副團肯定不會希望演員之間有矛盾,但也不會去搞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所以會直接讓喬楚當衆跳昨天的反彈琵琶,團裏一向強者為王,大家看完也就心服口服了。
可現在團長等人都在這裏,看樣子是準備外出,那她待會兒咋整?
喬楚快步走過去,主動朝周毅軍等人打招呼,這才看見兩位團長眼裏都有紅血絲,顯然昨晚沒睡足。
嚴煥點了點頭,算是回應,朝她說:“你跟我們一起來。”
說着,他又朝舒月蘭說:“人齊了,走吧。”
舒月蘭這才看了喬楚一眼,飛快地上下打量一番,眼裏全是驚訝,但也沒說什麽,很快就朝周建軍和嚴煥做了個“請”的姿勢,招呼衆人上車。
其他主演們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面,都知道喬楚的名字,但也只是淺淺地點頭示意。團長們都在,誰也沒有說話,喬楚一頭霧水,就這樣拎着一床被子枕頭跟了上車。
白健棠平時顯然是不怎麽讨人喜歡的,沒人坐他旁邊,喬楚趕緊挨了過去,小聲問:“師兄,什麽情況?”
白健棠:“去文化廳開會。”
《絲路花雨》确認南下之後,在京市出差的粵省領導昨夜返回,第一時間就聯系了周毅軍,讓他第二天和嚴煥帶演員們開會,商量和隴省歌舞團交流學習的事情。
現在全國上下一致目标就是搞經濟,《絲路花雨》的成功,除了裏面的舞蹈技巧和新意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符合當下時代主題。
舞劇的主線是神筆張父女和波斯商人的友誼,背景又是絲綢之路的通商,而現在是改革開放後,舞劇又和華國與其他國家貿易的現狀相符,領導們希望通過舞劇,傳達出交易交好,合作共贏的思想。
而羊城從古至今都是外貿口岸,除了廣交會之外,還不時有大型外貿展覽,《絲路花雨》的意義非凡,觸動人心,能調動現場氣氛,為外貿出幾分力,提高經濟效益。
可這舞劇是隴省歌舞團的,也不可能長期在羊城表演,所以領導們希望,粵省歌舞團在隴團南下留在羊城的時間裏,雙方交流一下,跟他們學習,然後自己表演。
當然,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臨時會議。不過,與其說是會議,其實更多的是上頭布置任務,然後做一個動員。
小巴抵達文化廳辦公樓後,衆人下車,随舒月蘭去大會議室。會議室裏已經坐了不少人,都是省內各大城市歌舞團的人。
像這種廳裏下達的大型劇任務,通常都是省團牽頭,其他市級團協助,并推薦自家一兩名演員參與劇目。
嚴煥要求高嘴巴毒,如果對市級演員不滿意時,直接把人踢掉,有的人是直接哭着回去的,所以每次排古典舞相關的劇目時,周毅軍都得掉頭發,就怕哪天兄弟單位們集體不幹了。
其他團早早就到了,這會兒省團一進來,原本還算熱鬧的會議室冷了一冷,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無關人等不能進來,這兒是開會的。”
團長們後面的小輩下意識回過頭,還以為有其他人跟着進來了。
“說你呢,那個粵舞的學生。”
喬楚:???
喬楚這才發現別人說的是她,師兄師姐們臉上也是一陣無語,雖然他們心裏對她還存疑,還沒完全接納她,但關起門都是自家團裏的事,面對外人時內部肯定是一致的。
會議要求是歌舞團團長帶主演參加,主演一般都是在團內打磨過的,是正式編制的歌舞團團員,喬楚一張臉甚至都沒完全長開,還穿着校服,其他人一看就知道是學生。
其實喬楚也有點冤,這校服還是白健棠昨天建議她穿的。本來他是想着楚喬入團成績太高調,穿個校服顯得謙虛一點,誰知道今天突然要開會,嚴副團又非要帶上她。
喬楚心想:幸好剛才把被子枕頭留在車上……
嚴煥朝剛才說話的人看去:“她是粵團的主要演員,有什麽問題?”
他的話一出,所有人都臉色怪異,原來其他人不在意省團和個別市團間的小火花,這會兒也不聊天了,目光都落到喬楚身上。
舞蹈演員的職業生涯是有限的,随着時間增長,身上各種損傷,所以很多人到了年紀就會退居B角,或者轉為後臺。
省團這些年老演員退居後臺,新生代跟不上,青黃不接,導致整體水平下滑,也是有目共睹。然而,下滑也只是和從前的輝煌期比,在省內自然還是穩居首位。
一個粵舞學生能出現在這裏,衆人心思各異,有人開玩笑道:“嚴副團,看來你這新徒弟厲害得緊。”
還沒畢業就能進省團了,這是多缺人吶?還不如把市級演員調上去,怎麽都比個學生強,這嚴煥又何必死要面子。
嚴煥出面維護她,喬楚心裏已經是受寵若驚了。她當即朝說話的那人微微一笑:“感謝黨和國家的栽培。”
這相當于是把話堵死了,那人一噎,也沒法說出栽培得不好的話。
漂亮!師兄師姐們對她好感上升。
舒月蘭出來打圓場,朝那人說道:“黎老師,喬楚同學已經考進去了,主要是她能跳敦煌舞,今天咱們開會不就是為了《絲路花雨》嗎?所以嚴副團就把她帶上了。”
她畢竟是廳長秘書,受命去接省團,嚴煥堅持要帶一個學生,她當然要問清楚了,否則後面跟領導不好交代。
嚴煥的為人,舒月蘭是清楚的,這副團長雖然很容易得罪人,但能力彌補一切,既然他都這麽說,那這小姑娘來參加實在是太合适了。
舒月蘭說完之後,就扯開了話題,衆人看着時間差不多,也不再糾纏,各自坐好,漸漸安靜了下來。
兩分鐘後,廳長謝暢終于風塵仆仆地趕來了。
謝暢這些天忙得團團轉,連寒暄都不做了,進來後一坐下,就讓舒月蘭開始主持會議。
舒月蘭代謝暢講述了這次粵省領導們跟隴省團的交流情況,指示和解釋任務,又組織衆人研讨,大家各自發表意見。
有的團演員們也都發表了意見,說得頭頭是道,顯然是提前準備過,想要趁機在會上顯露頭角的。
謝暢從前也是團出身的,看到後輩們這麽優秀,都非常欣慰。
黎老師忽然說:“聽說喬楚同學短短時間就學會敦煌舞,不如也說說自己的看法,讓師兄師姐們學習一下。”
周毅軍皺了皺眉頭,正想開口解圍,嚴煥卻沒有阻止,反而看了喬楚一眼:“那你給黎老師說說看,沒關系,想到什麽說什麽。”
他昨天是問過喬楚的,為什麽會敦煌舞,喬楚給的解釋是親爹學歷史,對敦煌壁畫也有所了解,自己又跟着去京市看了表演,又和那邊的老師請教,加上自己琢磨。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是學生,別人也沒說得多深奧,他還就不信她随便說都會比其他人差。
喬楚點點頭,站了起來,聲音清脆——
“各位領導、老師好。”
“《絲路花雨》雖然符合時代主題,但畢竟那是敦煌的故事。廣交會在羊城,如果能進一步結合歷史文化,是不是會更好呢?敦煌是絲綢之路的城市,我們羊城,難道就不是絲綢之路的城市了嗎?”
她這話一出,黎老師就要露出嘲諷:“你在胡說什麽?你知道敦煌在哪兒嗎?”
喬楚點點頭:“我是說,敦煌在陸上絲綢之路,可我們羊城,本身就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端,我們早在古代也有與國外通商的歷史。”
“而且,《絲路花雨》的創作本意是體現莫高窟文化,為什麽我們不能自創一個舞劇,去體現羊城本身的漢唐通商文化呢?”
“敦煌和沙漠,羊城和大海,它們兩個加起來,才是完整的絲綢之路。既然隴省已經創作了敦煌絲路,那我們也可以完成羊城絲路。”
一時間,會議室裏鴉雀無聲。
這個想法很大膽,但又實實在在地符合現實需求。
有人想開口反駁,謝暢擺了擺手,壓住了那人。
他一臉溫和地擡起頭,看向那站得筆直的年輕人:“你知道創作一出舞劇要做些什麽嗎?這可不是說說就可以的,隴省團如今的成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喬楚點點頭:“成績,就是用來超越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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