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變化真大。”
九月二十日, 于建民坐在大巴上感慨。于建民是龍南國旅司機，之前來雲山村接送過孩子，那時雲山村正在修路, 整個村子灰撲撲的。現在瀝青路修好了, 村口人來人往比專業景點還漂亮。
他在車裏等了十分鐘，有村民從前門上車。
“于師傅早！”
村民們和于建民打招呼。這些都是之前去龍南私立考察的家長，大家對于建民有些印象。
“早！”于建民見自己被認出來，心裏暖烘烘的。
前天下午, 雲山村打來電話, 要租一輛‘龍南—雲山村’的往返大巴。大巴往返一次七百元，他每次有三百元的司機抽成。
于建民見村民還沒到齊, 扭頭聊了起來：“你們是村子出錢考駕照的？”
“對。”
“基礎班？”
“VIP班。”
龍南駕照價格2800—3500元間, 2800是基礎學習班，學員報名費補考費是自己支付。VIP多了七百, 但省心省力。
“真好。”于建民有些羨慕了。
“是挺好的。”秦宏嘿嘿一笑。秦宏今年53歲，之前因交通不便沒報駕照，這次村子車接接送，他們只管學習就行。
半小時後，秦宏見人到的差不多了，拿着名單開始點名。他點了一圈，應到47人, 實到46人。
“誰沒過來？”秦宏收起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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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安排的是九點出發, 下午五點返程。由于學習的人多，村民群從昨晚就開始強調不能遲到。
村民們左看右看, 一個村民舉手：“秦可钊沒來。”
秦可钊是秦宏侄子, 秦宏翻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這時大巴門開了, 秦可钊背着一個皮包上車。
“怎麽穿成這樣？”秦宏愣了一下問。秦可钊穿了件白短袖黑短褲，短袖前面畫了個五顏六色的亮片LOGO，跟他平常穿搭完全不符。
“不好看？”秦可钊拍了拍鞋子問。
“不是不好看……”這身打扮放一個高大威武的體育生身上很好看，但秦可钊體型偏瘦，長得黑，這套配起來有些別扭。
“我上周剛買的。”秦可钊又拍了拍鞋子。
于建民注意到他的鞋子：“這是迪克春秋款？”
“對，我這個是限量版的。”秦可钊滿意了。他這雙是找代購買的，一萬三，他還是第一次穿這麽貴的鞋子。
秦宏見全部到齊，擺了擺手：“找個座位坐下。”
秦可钊坐到了最後排。
現在各個村子都在修路，大巴是沿村子裏面走的，秦可钊看了會兒風景，接着拍了張鞋子，發表朋友圈：進市裏。[圖片][圖片]
[圖片]1，鞋子照片，[圖片]2，一輛70W的C級轎車。
“老秦發財了？”
“迪克限量版呀。”
……
有不少前同事冒泡評論。秦可钊互動了幾句，一個朋友留言：這車挺漂亮的。
秦可钊：打算買了。
朋友：？？？
秦可钊：【酷】【酷】
秦可钊看着轎車圖片，想起了前年冬天。那時他穿着紅馬甲，去一個高檔小區送雞公煲。當時雪天路滑，他等紅綠燈時蹭了一輛白色兩廂車。
白車車門被劃了一個20cm的道子，車主看完後直接打交警電話。
外賣超時一單罰款五十，他的車裏有三單外賣。焦急，害怕，擔心……當時所有情緒都湧了上來。他一遍遍的跟車主賠禮道歉，車主拒絕溝通。
等交警和保險公司過來時，三個單子全超時了。那天車主壓線，最後責任五五開，他要賠償一千塊。龍南的雪越下越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出租屋的，只有一個感覺：有錢就好了。
要是有錢，自己就不會這麽懦弱。要是有錢，他就會挺直腰杆。
九點五十，車子到達龍達駕校。
“秦先生。”駕校負責人跟秦宏握手。
秦宏是駕考班臨時組長，雙方寒暄了一會，駕校負責人帶着衆人參觀駕校。
“挺大的。”
……
龍達駕校占地四十五畝，場上停了五十多輛駕校車，一個村民指向練習場問：“咱們一會兒練大車還是小車？”
“科目二大車，科目三小車。”駕校負責人認真道。
由于學車的學員太多，雲山村村民分10:00-12:00，14:00-16:00兩個時間段學習，大家不學習的時候可以在駕校休息室休息。
秦可钊被安排在下午學習，他在駕校轉了一圈，就直接去了休息室。駕校休息室分一二兩層，一層餐廳，二層網吧。
秦可钊看了半天菜單，最後點了一杯冰美式。
他以前送外賣的時候送過冰美式，那些文化人都喜歡這種口味，等服務員做好後，他期待的喝了一口。
一口苦意直沖天靈蓋。
“難喝。”秦可钊沒想到冰美式這麽難喝。
現在離駕校練習還有三小時。他正想着要不要去網吧打發時間，旁邊傳來一道意外聲：“秦可钊”
這是一個二十七左右的光頭男子，男子戴着項鏈金戒指，一副小老板的派頭。
“趙申？”秦可钊反應了一下問。
“真是你啊。”趙申直接坐在秦可钊對面。
秦可钊十九歲的時候當過網管，那時趙申是網吧常客，兩人開黑過一段時間，他辭職後就沒聯系了。
“你來學駕照的？”趙申問。
“對。”
“我來送點文件。”趙申拍了拍公文包，他現在做二手車生意，今天過來送點資料。兩人寒暄了一會，趙申注意到秦可钊短袖：“AOY的？”
AOY是一款潮裝品牌，單件價格五百元以上。秦可钊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角，又感覺自己襯得起這件衣服，道：“對。”
“正牌？”
“龍南商場買的。”
龍南商場是本地的高端商場，趙申聽完一拍秦可钊肩膀：“發財了啊。”
秦可钊之前在市裏打工，但心眼不多，經趙申刻意套話，他很快把村子分紅的事情禿嚕起來了。
“雲山辣椒和礦泉水廠是你們村子的啊？我剛買了瓶雲山礦泉水。”趙申從公文包裏拿出瓶礦泉水。這是他路上随手買的，清清涼涼要比其他礦泉水口感好。
“是我們村的。”秦可钊看了看礦泉水瓶，十分有親切感。
“咱們八年沒見，我今天又買到了你村的水，咱們必須得賀賀！”趙申直接邀請秦可钊吃飯。
“我們村子讓十二點半集合……”秦可钊有些猶豫了。
龍達駕校位于龍南郊區，這裏飯店比較少，他們已經提前訂好了盒飯，中午在駕校吃飯。
“盒飯有什麽好吃的？帶你吃點新鮮的。”趙申一臉嫌棄。
秦可钊想了想，跟着趙申出去了。
中午十二點，兩人來到一家熬魚店。秦可钊以為就他們兩人，誰知一進包廂，包廂裏坐了五個男子。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兄弟秦可钊，我們以前經常開黑。”
趙申介紹完後看向秦可钊：“這是跟我一起做二手車的兄弟，當自家人就行。”
“大家好。”秦可钊拘謹的打招呼。
“秦哥好。”
“趙哥兄弟就是大家兄弟！”
……
其他人起身敬酒。
秦可钊原以為自己會不适應的這樣的場景，只是酒過三巡，發現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秦可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十二點五十，手機嗡嗡響着。他先是挂了兩遍，接着接起——
“你沒在駕校？”電話裏傳來秦宏的詢問聲。
“沒有。”秦可钊打了個酒嗝。
龍達駕校，秦宏皺着眉頭問：“你在哪兒？”
“跟幾個兄弟喝酒。”
“不學車了？”
“一會兒就回去。”
秦可钊說完後挂斷電話，他說的一會兒，可直到兩點，酒局還沒散場。
秦可钊喝了又喝，兩點二十，準備先去前臺結賬。
“那位先生結過了。”服務員指了指趙申方向。
“結過了？”秦可钊一愣。
趙申見到秦可钊，走了過來：“兄弟請你吃飯，哪能讓你結賬啊。”
秦可钊看着趙申胖乎乎的臉，感覺找到以前一起開黑的情誼。
“好兄弟。”秦可钊拍了拍趙申肩膀。
“當然是好兄弟。”趙申跟秦可钊握拳。
兩點二十，趙申喊了一個沒喝酒的朋友送秦可钊回去。
“我自己回。”秦可钊有些不好意思。
“是兄弟就別說這麽多！”趙申把秦可钊塞進車裏。
這是一輛寶迪S6，車身大，商務氣息很濃，新車要六十萬以上。秦可钊之前雖想買好車，但真坐上去，還有點不太習慣。
“我們趙哥人挺好的，之前就聽他提起你，說以前有個一起開黑的兄弟……”前面朋友一邊打方向，一邊跟秦可钊聊天。
“趙申還提我了？”秦可钊問。
“提了，你們不是網吧認識的。”
秦可钊聽的暖烘烘的。
兩點四十，朋友把秦可钊送駕校門口。
秦宏在跟大巴司機聊天，他見秦可钊從一輛好車上下來，先是愣了一下，等車子走後過來問：“那是誰？”
“我兄弟。”
“你哪來的兄弟？”
秦宏和秦可钊是一家子，秦可钊要喊秦宏一聲大伯。他聽秦宏說完，嘴上不樂意了：“我還不能有兄弟？”
秦宏不跟他扯這個，道：“你喝酒了怎麽學車？”
“喝酒了不能學車？”
“當然不能。”
“後天再學。”
秦可钊說完後，就搖搖晃晃的回大巴車上休息。
大巴車是兩點半過來的，秦宏見秦可钊在車上睡着，看向于建民：“他那雙鞋子一萬多？”
“普通版的兩千，那種難買的就要上萬了。”于建民因為兒子原因，對新款鞋子有一定研究。
秦宏看向秦可钊腳上的白鞋。這雙鞋子白底白面，他看着不耐髒，也沒鎮供銷社的鞋子好看。這雙鞋子一萬多……糟蹋錢啊。
秦宏蹲在大巴前面抽煙。他跟秦志是親兄弟，他沒進村委會工作，但經常幫村委會處理事情。
之前村子進行教育學習計劃。只要村民想學的，都可以在村委會遞交申請。這之外，村子還有精神文明學習會。
所謂精神文明學習，就是每月月底，村委會會組織村民開會。會議上會講一些村民建設，還有合理金錢觀，合理消費觀這些。
秦宏每月都去聽課。記得第一場會議時，秦寧在會上講，要村民樹立正常的金錢觀，錢可以花，但不能鋪張浪費進行一些不必要的消費。
那時村民們剛吃飽飯，他在納悶，有錢當前要攢着，哪能鋪張浪費啊。
現在一個鋪張浪費的例子就在眼前。
秦宏把秦可钊腳上鞋子換成大米，感覺心抽抽的……一萬多，這得半屋子大米了！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