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糖罐藏顆星

第29章 月下之擁

秦安沛站在原地，怔愣片刻，緩緩走上前去，站在落地窗外。月光将她的影子映進窗內，好巧不巧，正好落在章洋身上。

她恨不得現在就沖進去抱住章洋，但沒有得到屋主的同意，擅自進去不太禮貌。

她不能做些什麽，只能看着她難受，除了心疼什麽也做不了。

她們好像被隔絕在兩個宇宙，能接近卻不能相擁。

秦安沛只好站在窗外，讓月光之影替她抱抱她愛的她。

“如果我無法擁抱你，那就讓我的影子來安慰你吧。

無論怎樣的方式，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見章洋擡起頭，通紅的雙目半睜着，隐隐看得到她眼球上的紅血絲，以及臉上還未幹的淚痕。

兩人就這麽看着，四目相對，沉默不言。

有些東西不一定需要說出來才能讓人知道，愛你的人會透過你的一舉一動，不斷接近最真實的你。穿透重重阻隔，擁抱最真實的你。

誰都沒有說話，卻都能看透對方的心思。

秦安沛見章洋扶着書櫃，站起身，從書櫃上拿出一張紙，寫下“你走吧”三個字，舉起來給她看。

她怔愣片刻，轉過身離開。離開前她注意到章洋失落的表情，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她一邊跑一邊喃喃自語：“等我。”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進一家便利店，買了一串阿爾卑斯糖，塞進袖子，原路返回。

等她跑到窗前時，氣喘籲籲，心跳驟然加速。

章洋還在原來的位置沒有移動，注意到腳下多出的影子，她擡頭看去，便見秦安沛不斷喘着氣，袖口外露出半截糖。

她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不知是不是受心情影響，大腦運動得似乎比平常慢得多。章洋想着這些問題，很長時間才想清楚。她根本就沒有離開，剛才是去買糖了。

她一直在她身邊，從未離去。

此時她沒什麽想說的，只想抱住眼前的人，抱住她，一輩子也不松手。

想着，她從房子裏跑出來，繞過重重障礙，跑到秦安沛身邊，一把将她擁入懷中，什麽都顧慮，難得莽撞一次。

秦安沛站在原地，沒想到章洋會出來，也沒想到會被接納。一時間，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着，慌亂的手不知該放在哪。

猶豫再三，她緩緩擡起手，抱住章洋，努力抑制着打顫的手。

時間好像定格在此刻，秦安沛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周圍的車水馬龍似乎都消失了，就連月光都只照着她們。

兩人的心跳漸漸融合，跳出了一樣的頻率。

秦安沛側頭看向章洋，只見她閉着眼，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釋然和珍重。

她又乖乖邁過頭，閉上雙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那會兒章洋的脆弱和不堪的那一面，還在她腦海中回蕩着，她越發迫切地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并安慰章洋。

她睫毛隐隐顫動着，薄唇微啓，想說些什麽，但猶豫片刻，終是沉默下來，抱着章洋的手緊了緊。

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一定要說些什麽才是安慰，有時候靜靜陪伴或許更有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章洋抱着她的力道逐漸松了些，漸漸松開她。随後轉身準備離開。

“姐姐，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聽聞此話的章洋回過頭，一言不發向秦安沛走過來。

猝不及防的，秦安沛手腕被人牽起，被拉着進了章洋的房子。

兩人同坐在沙發上，誰也沒有先開口。

秦安沛見狀重新将糖遞給章洋：“生活太苦的話，就吃顆糖吧。”

旁邊坐着的章洋聞聲回過頭看着她，神情是她罕見的驚愕與感動。

“我爸媽投江了……他們怕連累我……”

說着，章洋接過她的糖，拿手裏把玩着，說到後一句的時候，她的動作一頓，淚水不受控制地滴下來，滴落在糖上。

秦安沛無措地呆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想告訴章洋會好起來的，想讓她振作起來。但她又不是她，沒有經歷過她的經歷，又怎能用一句輕飄飄的話來安慰。

她也知道那種感受，當她陷入茫然和無助時，別人無關緊要的安慰反而讓人厭惡，盡管他們都是含着善意來的。

世上本就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把你認為的幸福強加于人，不見得是善舉。

思來想去，她從桌上的餐巾紙盒裏取了些紙，替她拭去臉上的淚，随後握住章洋的手，不再說話。

她想用行動告訴她，此時此刻，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陪你并肩戰鬥。

“無論什麽情況，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對一切。”

秦安沛沒有說出口，但章洋感受得到。

有些不被說出的話，一輩子都不會說，但時時刻刻都聽得到。

章洋情緒逐漸平和，才深吸口氣，盡可能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有時候不知為什麽，在無任何前兆的情況下，她會突然變得暴躁，沒有任何理由打罵我。在我看來，她不是我真正的母親。就在昨天，我爸說她好了。她剛剛恢複，怕我再被其他人格傷害……也怕連累我……她說她浪費了我和我爸的那麽多錢治療……她說沒有好好照顧我……錯過了我的成長……她……投江了……又是因為我……”

越說到後面，她的聲音不由發顫，在眼眶裏徘徊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她捂面痛哭，頓時泣不成聲。

秦安沛靜靜等着，等她繼續說下去。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握着的手卻未曾松開。

“我爸去救她，但最後雙雙溺水……可是……他明明會游泳啊……他是為了不拖累我……如果我花點時間多陪陪他的，多了解他……不只是給他打生活費……說不定他也不會……

以前他很少陪我……我總覺得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除了給我打生活費什麽也沒給我……好像從來想不到，他既當父親又當母親，還需要撐起整個家庭……他需要多努力，才能一邊給母親治療，一邊給我足夠的愛……我卻連抽出點時間來陪陪他都沒做到……”

十多分鐘過去了，章洋情緒穩定下來，她看着秦安沛，對她說：“睡吧，不早了。”

“你困了嗎？”

秦安沛問道。

章洋搖頭。

秦安沛淺淺笑着：“我也不困，我陪你等天亮。”

“……嗯。”

章洋沉默半晌，還是同意了。

說等天亮，她們竟然真的坐着等到了第二天。

等天亮的那段時間，她們聊了很多。

淩晨兩點……

她們重新加了對方的聯系方式，好友邀請的第一句話，是章洋發的：

-重新認識一下，我是著名原畫師章洋人生中的陰影部分，我叫章玥玥。

正當秦安沛疑惑地看着她時，章洋解釋道：“那是我的小名。與愛人之間，我希望我們之間不必隔着輩分，至于你想怎麽叫……”

章洋不再說了。

“姐姐，你的意思是……你……你同意我的表白了？！”

“人的一生可以心動無數次，但選擇只有一個。而你，是我深思熟慮後堅定選擇的心動。”章洋頓了頓，“對于我，不妨換個稱呼。”

“‘公主’于一個國家而言，極為尊貴。象征着無與倫比和無可替代。你是我心目中的公主，也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就叫你‘玥玥公主’吧。”

秦安沛明裏暗裏追了章洋近五年，這不是自我感動，是她認為她值得。

她笑了笑，說道：“我屬于你了。”

“不。你不屬于任何人，除了自己。”章洋搖了搖頭，“你就是你，我愛的你。”

第二天，秦安沛用拙劣的畫工畫了一本漫畫，給章洋送過去。

她将漫畫遞給章洋，對她笑着：“人當然會變，明日非今天，此刻非彼刻，我們時時刻刻都在變化。我不能保證這輩子都愛你，但至少此時的我，真摯且堅定地選擇愛你。”

章洋笑着接過那本封面平平無奇的本子，一頁一頁翻看起來。雖然上面的畫略顯簡陋，但每一張都滿含愛意。

秦安沛講了一個故事，企鵝爸爸和企鵝媽媽去覓食，留下小企鵝一個人。小企鵝遇到狂風暴雨，最後不知所蹤。奄奄一息時，想起企鵝爸爸曾經對它說過的話，拼盡最後的力氣，逃出生天，拖着受傷的身體，找到了爸爸媽媽。

企鵝爸爸知道小企鵝喜歡花，就對它說：“你喜歡向上生長的花朵，卻不曾看見它竭盡全力向下紮根，直至那碩大的根足矣支撐蓬勃嬌嫩的花苞。花兒都這般努力，我相信我的寶貝也會的。”

故事的最後，小企鵝長大成為了媽媽，它對企鵝寶寶說了它爸爸對它說過的話：“我們不會永遠在你身邊，當危險來臨，你要靠自己的力量，戰勝困難。不到最後一刻，決不能放棄；到了最後一刻，就去打敗它。人類有一句話，‘事在人為’，我們和人同時動物，也要堅持下去，相信‘事在鵝為’。”

秦安沛等章洋看完，眼眸中泛起一絲笑意，笑道：“企鵝父親那麽愛小企鵝，我想，它是不會怪小企鵝吃了本屬于它的食物的。小企鵝要快快長大，和小松鼠一起搭建它們的小窩。”

“小企鵝答應小松鼠了。”

一股溫熱的氣息在耳邊蔓延，章洋的言語中似乎還帶着些若有若無的笑意。

秦安沛花了一周時間，帶着章洋走出陰霾。

她原本想官宣，但最後想了想，還是選擇了放棄。

這次，我她不想官宣，她只想把她愛的她藏起來，單獨留給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