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櫻

第4章 初動情

三月初六,清明。

福伯打着青木油紙傘,木櫻提着香燭紙錢,宋紹棠便一身輕松的祭拜外祖父和母親去了。

雖說是清明,但宋紹棠一會兒采朵花,一會兒吟吟詩,生生把祭祖變成了踏春。

木櫻啊。

宋紹棠看着一路時有哭哭啼啼的人家,尤其這淅淅瀝瀝的小雨一下,更襯托出一番凄楚心涼。

但宋紹棠其人,可謂奇人一個,外祖父去世他還小也就罷了。親身母親撒手時,他業已成人。連大娘都知道灑幾滴眼淚,哭哭那她苦命的妹子,宋紹棠卻念叨着,塵歸塵,土歸土,娘親那般潑辣的人,即使見了閻王爺,也是做判官的命。

故而下葬時,宋紹棠不僅一聲沒哭,沒過多久的科舉考試中,還中了進士。

所以,當他看到一路走來,不少女人家都哭天抹淚的,頓時有感而發。

而自從被宋紹棠發現,木櫻所謂的讀過書,就是停留在三歲小兒《千字文》的水準上之時,每次他有感而發,必然去招惹木櫻。

木櫻啊。

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句詩,叫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木櫻搖搖頭,嘴裏先重複一遍,然後回答。

少爺,木櫻沒聽過。

宋紹棠見木櫻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他很開心,哈哈一笑,說道。

這句詩被人們傳為佳句,每到清明這天,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念上多少遍才行。

可惜少爺不喜歡。

說罷,看着木櫻的臉,一副“有問題吧,有問題問我啊”的表情。

和宋紹棠在一起也有些時日了,木櫻又是極聰明的,故而宋紹棠各種表情下包含的不同含義,木櫻基本上是明白的。

所以,木櫻很聽話的接上。

那少爺喜歡哪一句呢。

宋紹棠望着淡青色的傘檐,春雨滴滴答答,透過細珠簾,遠山濃如黛草虛如煙。

挽起袖子接過幾滴水珠,宋紹棠一副清風盈袖,年少風流模樣。

他輕輕道着,梨花風起正清明,游子尋春半出城。

不過,木櫻喜歡櫻花,那少爺就改成,櫻花風起正清明。

宋紹棠這麽一改不要緊,木櫻原本臉上無甚表情,卻聽宋紹棠一句“櫻花風起”,心裏突然咯噔一聲,然後突突,突突的跳了起來。

這人,就因為自己喜歡櫻花,就改了最喜歡的詩。

明明是涼涼的春天,木櫻卻覺得四肢都暖和了起來。

心裏有什麽要湧上喉嚨,可話到嘴邊,只剩下半句。

少爺……

卻見那人都要走遠了,急忙快步跟上。

楚家的祖墳都埋在翠峰山下。

那裏有條小溪,一年四季無冰期,特別是春天時節,溪水流過青苔石,發出潺潺之聲,就像有誰在輕哼着小曲兒。

清酒,香燭,為了母親,宋紹棠還專門折了一枝櫻花。

宋紹棠在那邊祭拜,福伯和木櫻照例是不準近前的。

故而福伯把傘遞給宋紹棠,木櫻也彎下腰,把籃子放在一邊地上,卻在起身時,看到了宋紹棠的側臉。

他低着頭,眉梢不再高興的揚着,眼角處有着莫名的情緒,這幅表情,木櫻讀不出來。

木櫻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離別時,小莺笑着道別的樣子。

木櫻和福伯站在小溪邊上,看着宋紹棠一個人忙着祭拜的背影。

那人明明打着傘,木櫻卻覺得,他好像被淋在雨裏,春雨打濕了他的衣衫,打濕了他的頭發,打濕了他的眉眼。

木櫻突然特別想知道,那人會沖着墓碑說些什麽。

是會繼續吟詩頌詞,還是會眉飛色舞的講一堆故事。

總之,木櫻都想聽。

故事聽到這裏,也許有人會問。

木櫻想做什麽,就能做成嗎

某人會笑着對那人說,當然不是。

而且,但凡涉及到一些神神鬼鬼,花妖蛇精的故事,都會有一兩處不能用言語來解釋的地方。

這些故事或是寫在發黃紙片上,或是被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當做唠完家常後的談資。

有一天,意外被某人看到或聽到,這些太過細碎的地方,就請您一笑置之了。

故而,當木櫻豎起耳朵時,果然就聽到了宋紹棠那不似以往輕快聲調的,低低的,沉沉的聲音。

……也許您也會怪我吧。

紹棠沒有大志向,只希望那日能遇到一位粉紅佳人,大紅喜字一貼,她為我端茶添墨,我為她披衣擋風。

如果她喜歡孩子,那就生到她滿意,您也算做了外婆。

如果她不喜歡生,那就與我做一對人間鴛鴦,天南地北,游山玩水,最後擇一地終老。

您生前不也喜歡到處跑,所以愛玩這一點算是遺傳,您不能生氣。

宋紹棠彎下腰,将那一枝白櫻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這是木櫻幫我摘的,您老念叨那院子的櫻花和池塘,所以帶個念想給您。

現在是春天,池塘裏什麽都看不到。

我還想着給您帶條鯉魚來着,可惜木櫻不太贊同。

對了,說起木櫻,倒是個有趣的人。

他……

突然,不知為何,木櫻又不想聽了。

一顆心跳的厲害,一貫透白的皮膚都似着了火。

木櫻看着雨滴落下,便伸手去接起一撮,冰冰涼涼的。

福伯本來直挺挺的站在木櫻一旁,心裏感傷極了。卻突然感到,一向安靜極了的木櫻,怎麽小動作這麽多。

正想低聲呵斥他,注意現在的氣氛。就見木櫻接過一小捧雨水,直接就潑到了臉上。

那白的透明的臉頰,竟蔓延的開出一朵帶水的櫻花。

這下福伯徹底驚住了,連他家少爺祭拜完事兒了,蹦蹦跳跳走過來都沒發現。

福伯,走了。

宋紹棠見福伯一臉震驚,回不了神,便伸手戳戳福伯的胳膊。

少爺!

福伯終于清醒了,指着木櫻的喊道。

少爺,你看他的臉。

宋紹棠便轉頭看過去。

臉怎麽了,挺好的呀,白裏透紅的。

木櫻被宋紹棠這麽直勾勾的一看,臉刷的緋紅一片。

于是。

三月初六,清明這一天,伴着潤物細無聲的春雨,宋紹棠似乎聞到了夜櫻盛放時,濃郁而醉人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清明這篇小短文是在今天清明節開的頭，那個時候杏仁兒這邊的櫻花開的很爛漫，一次夜裏歸家，一瓣櫻花剛剛好落在肩頭，真的讓杏仁十分心動，所以才有了這篇文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