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找感覺
演唱會暫時推遲,游隼連着上了半個多月的臺詞課和表演課。電影都是現場收音,也幸好游隼沒有口齒不清的問題需要矯正。
七月初,游隼從承平飛去洋荊。
《見色》的開機儀式在洋荊。
和大陸不一樣,洋荊是解放的最晚的幾個城市之一,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還是半殖民地。現在洋荊仍大片保留着中英雜糅的老洋房、老教堂。
這次開機儀式,哪怕是看在張藏的面子上,劇組的大小主演、友情出演,也都會悉數到場。
上次的“見面禮”,游隼差點兒沒忍住扔了。
哪有……送人這個的?
可這又确實是一瓶純粹的香水,不含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有的香水會添加一些好聞種類的信息素,美其名曰“Alpha香”、“Omega香”,一聽就讓人知道圖謀不軌。
白山茶味道淡淡的,卻留香很久。
純粹的,不含情-欲。
游隼想去問問金恪是不是有什麽送給別人和他信息素一個香型的香水的特殊癖好,但從上次見面後,金恪都沒有再找過他,連來問他一句“禮物怎麽樣”都沒有。好像的确不過是前輩送給後輩的一件小禮物,不足挂齒。
這事兒折磨了游大少爺好幾天。金恪送的香水折磨,回送金恪什麽也折磨。
回禮送什麽?
一瓶他信息素味道的香水?
游隼心想:他更想送金恪一根中指,當面送。
洋荊剛下過雨,一下飛機,一股蒸籠抽屜似的悶熱從地皮上蒸上來。還沒出汗,胳膊都汗膩膩的。
游隼鑽進助理提早租好的車裏。這次他要在洋荊呆三天,先參加開機儀式,然後有第一場戲。
陸敬廷戲份不多,拍戲的這小半年,游隼要來洋荊十幾趟,但統共呆不到一個月。
下午是開機儀式。
張老爺子這個歲數了,除了拍電影的手法,什麽都從簡、從傳統。下午的開機儀式就是一個簡單的剪彩,拍一張劇組大合照,晚上簡簡單單吃頓飯。
但單單看在張藏面子上,哪怕吃的就是頓粗茶淡飯,劇組的大小主演、友情出演也沒有一個說有事兒來不了的。
晚上,果不其然,張老爺子挑的地兒,是他在洋荊的一個老朋友的私房菜。
菜色簡單,但就圖一個新鮮:剛從水裏撈出來的石斑魚,剛從菜園子裏摘的四季豆。游大少爺以為自己是來吃飯的,結果被打發去洗了好幾盆子菜,一個友情出演,影後級的老戲骨前輩,被菜蟲吓得花容失色,滿院子亂跑。
二三十個人,大小坐了四桌。
游隼在這裏面是年紀最小、資歷最淺的一個。
但可能有張藏在前面鎮着,這頓飯大家吃得都挺自在,有老有少,像一大家子似的。年紀小的,就多幹活兒,多喝酒。
游隼萬萬沒想到,這一晚上他什麽都沒幹,就洗菜、擇菜、洗菜、擇菜,廚房工一樣。上桌又沒吃兩筷子菜,連着輸了一晚上猜拳,喝了一晚上酒。
等走了,都沒和金恪說上過一句話。
這件事兒還是他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來的。
游隼醉得四六不分,也忘了自己怎麽回的賓館。
張藏沒在劇組賓館上省。張老爺子是不喜歡鋪張,但不是摳門兒。從寬闊的飄窗,能看見洋荊灣在夜裏靛青的海面,浮蕩着碎星星一樣的光。
第二天,游隼只還勉強記得他趴到那飄窗上,指着窗戶外面嚷嚷,說要去看海,說要去游泳,海裏有美女,他要去看美女。
但窗簾自己閉上了,眼珠前黑漆漆的。
有誰說海裏沒有美女,游大少爺氣得想抓住他問,你怎麽知道海裏沒有美女,卻被半抱到了床上。他突然模糊想起來,好像忘了什麽事情,可沒記起來,就醉醺醺地睡了過去。
可能是體諒前一天晚上大家都喝大了,《見色》第一場戲在第二天下午。
游隼的第一場戲在第三天上午。
但既然就是來拍戲的,第二天下午,游隼就跟着進了組,準備觀摩觀摩別人都是怎麽演的。
《見色》不是部把一群大咖叫過來拍全家福的片子,有許多演員,游隼都看着眼生。阿傑早做了工作,按着角色花名冊一個一個給游隼介紹,這位是某知名話劇演員,這位是某國家一級演員,這位是剛從電影學院畢業的純新人……
《見色》的整個修道院場地,都是劇組建起來的。張藏在全國各地找了一年多,沒找到一比一比例符合他預期的拍攝地,只能又回了洋荊。
一些小洋樓、老街道可以在洋荊取景。
游大少爺拿了個馬紮凳,坐修道院門口,不怎麽自在。
角色花名冊上,最次也都是個電影學院科班生。
他這就……
初中語文考試沒及格,語文老師讓他跟他同桌上講臺表演廉頗給藺相如負荊請罪,是他長這麽大以來,唯一一次表演經驗。
觀看後,語文老師也沒誇過他是個表演天才。
游隼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琢磨明天的第一場戲,一個場務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游隼老師,張導讓你過去一趟!”
游隼驚訝道:“張導在哪兒?”
“在東邊,我領你去!”
種着一排排花兒的庭院裏,張藏正擺弄取景器。洋荊四季如夏,又正七月,旁邊的人都汗如雨下,張藏卻居然還長衣長褲,戴着帽子。
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沓沓厚厚的劇本和畫冊本子。
畫冊紙散了一桌,游隼瞥了眼,是一張張狂草似的素描,頁頭上還标着數字編號。
“張導,您叫我?”
“哦,游隼啊。這次帶劇本過來沒有?”
“……”
游隼尴尬道:“對不起,上回的事兒對不起,這次肯定帶了。”
張老爺子終于笑了笑,放下取景器,去拿起本劇本;“犯錯不打緊,下回記着就行。我叫你來說一聲,你明兒拍的第一場戲,就是原來通知你去試戲的那場戲。咱拍片子啊,先拍大再拍小,先拍整再拍零,不是按着劇本順序來,這你知道的吧?”
游隼心想;不知道。
游隼:“知道。”
“行,第二場戲,第三場戲,後面要拍什麽,都會有人提早和你說。”
張藏把他上下掃視了一遍,難得又笑了下:“明天第一場戲怎麽拍,想好了嗎?”
游隼舔舔嘴唇,有點兒緊張:“之前準備過。”
張藏問:“那你覺得應該怎麽拍?”
說完,張藏自己也覺得這問得太強人所難了。游隼十九,就算是電影學院的學生,今年也才大二。
他擡頭,正好看見個人,往游隼背後指了指:“喏,白喻行過來了。你想你要是陸敬廷,你現在是什麽反應?”
游隼回頭,看見金恪低頭站在庭院內門門口。
他換好了白喻行的學堂制服,一套寬松的白色舊西式西服。頭發整齊地向後梳起,一副上個世紀款式的,細細的銀邊眼鏡。
他整理好袖口,看見張藏招手,就走了過來。
游隼覺得,好像有什麽,從他尾椎骨開始炸了上來。
金恪走過來,手指撚着根沒點起來的煙。餘光掠過游隼,說話有點兒不緊不慢的味道:“怎麽了麽?”
張藏看看游隼,覺得好笑;“你這是見着殺父仇人了?”
“沒什麽事兒。”張藏坐回導演椅,輕描淡寫道,“金恪,一會兒你要有空,帶帶這小孩兒,給他找找陸敬廷的感覺。”
他擡頭看了眼金恪,還有半截話沒說:畢竟人是你帶進來的。
金恪神色還算輕松,側過頭去看游隼:“去河邊兒走走麽?”
游隼鼻子動了下,沒聞到什麽。
“哦,行啊。”
修道院後面有一條水很清的小河。透亮的水沖刷着圓滾滾的石頭,水邊的野草長得人高,大榕樹,棕榈樹,認不得的野樹稀稀拉拉的。
游隼走在金恪後面,沿着這條讓人走出來的小路往前走。
游隼低着頭,光顧着走路,金恪在前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差點兒踩到他腳後跟上。
擡頭看,才發現金恪已經走到河邊了。
游隼扭頭看,在旁邊找了棵沒有螞蟻沒有蟲子的樹幹,懶懶地靠上去,難得默不作聲。
金恪在河邊回頭,垂着眼皮給自己點了煙;“抽煙麽?”
“不抽。”
“沒抽過?”
游隼皺眉頭,覺得沒太有面子。
“沒。”
但游大少爺自行補充道;“偶像不讓抽煙,帶壞青少年。”
金恪低笑了聲,慢慢吐出口煙:“那你還挺表裏如一的。”他撣了撣煙灰,“不是故意讓你吸二手煙,白喻行這個角色是個煙鬼。”
煙氣逸散開,他文绉绉地、溫潤地說:“要熏到你了的話,還望見諒。”
“沒有。”游隼喉結滾動了一下,“我覺得……還行。”
剛才看見金恪把那根煙點上,游隼反而松了口氣。
煙的味道多多少少能把信息素的味道壓下去。比起聞到金恪的信息素,滿腦子都是發熱期,游隼寧願吸二手煙。
金恪微微垂着眼睫:“你昨天喝多了。”
他怎麽知道的?
哦,不對,他肯定看見了。昨天去吃飯的,肯定都知道了。
“哦,”游大少爺幹巴巴道,“昨天是喝多了。”
他舔了下嘴唇:“我是,耍酒瘋了麽?”
金恪慢慢向他走過來,游隼脊背立馬靠緊了樹幹。但還差一步多遠,金恪停了下來。兩個人隔着不過半米多點。
近到游隼能看到從金恪唇邊逸出的淡淡煙氣。
金恪卻笑了下:“你現在很緊張麽?”
“沒、沒有。”
沉默了幾秒。
游隼:“……”
日。
但能聞到的,只有煙的味道和下了雨樹林裏潮濕的泥土味道。
金恪也沒笑話游大少爺,很紳士地放過了這個話題。他用食指輕輕點了點煙紙:“那你找到陸敬廷的感覺了麽?”
游隼的脊背終于松了下來,心也稍的放了下來。
他擡眉道;“有一點兒吧。”
金恪擡起眼皮,看向他:“哪一點?”
他跟金恪說的“一點”根本不是同一個意思。
但游隼想了想,說道:“反正陸敬廷沒文化,還喜歡白喻行。這點總是對的吧?”
金恪笑了笑,輕輕抽了口煙,看着游隼,慢慢道:“所以你是說,你現在,已經有喜歡白喻行的感覺了麽?”
他用鼻腔輕嗯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嗯?陸敬廷?”
游隼愣住了。
金恪撣了撣煙,夾着煙的手指虛虛托住游隼下颌。目光專注地、仔細地掃過他的臉,垂下眼皮,輕輕地向游隼低頭過去。
游大少爺大腦噌地一片空白。
但就在兩個人嘴唇大約還有幾厘米距離,鼻息柔軟地輕蹭,金恪松開了他。
“幫你找找感覺。”金恪溫和地笑了下,“你以為我會吻下去麽?”
作者有話要說:
隼子一路走好
啵啵,發20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