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笠短篇合集

第13章 ☆、未聞花名

未聞花名

黃濑涼太死了。

在他高三那年的夏天，差一點點就能得到夏季賽冠軍的前夕——

當時已經大二的笠松沒敢去參加黃濑的葬禮。雖然受到了邀請，但因為無論如何都無法面對的關系，即便穿上了那身別扭的黑色西服，笠松當天也只是在外面無所事事地游蕩了一圈，好欺騙自己真的去參加了葬禮而已。

他自我安慰，反正也有兩年多沒有聯系了，自己不去參加也很正常。但還是心虛地将手機關機了整整一天……或許将關機時間延長為一星期更好，總之平時也不會有人找自己。

“我回來了。”

帶着渾身暑氣，笠松有氣無力地走入了那間自己才租了沒多久的小屋內。說實話，屋內并沒有比屋外涼快多少，但這樣的房子也已經是笠松所能負擔的最好選擇了。當然，在這間僅能容納一人生活的小房子中，對于他習慣性的問候是不應該有回應的。

本來，的确是那樣的。

“歡迎回來，前輩。”

穿着那身笠松非常非常熟悉的，屬于海常高校校服的黃濑涼太，正坐在房間內唯一的娛樂項目——那臺小小的電視前對着自己打招呼。金發模特和笠松記憶中的那個一年生黃濑有着些許的不同，要稍稍成熟一點，頭發要長一些，臉頰上僅剩的那一點點嬰兒肥也不翼而飛。熟悉中，帶着一點點不熟悉的違和感。

“黃濑……”

被笠松叫到名字的高大模特立即站起身來，讓本就狹小的空間顯得更加擠迫了。

“好久不見，前輩。啊……穿的好正式啊，今天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為什麽？”

“诶？”

“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啊！？？？？”

那一瞬間，在感覺到恐懼的同時，不可否認的是，笠松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寬慰……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前輩！前輩！！”

還是高三生的笠松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沒來得及确認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就感覺到有一些涼涼的水珠滴入了自己眼內。

——自己正被人死死地抱着，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點。

“……黃濑？”

“啊……前輩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黃濑一面努力地吸着鼻子，一面哭着說道：“要是前輩因為保護我而出了什麽事的話，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笠松大概想起了那是什麽情況。似乎是黃濑不小心踩滑了一下，自己就沖過去将他拉了回去，然後順勢從一旁的草坡上滾落了下去。他伸出手來，有些艱難地拍了拍黃濑的肩膀。

“好啦，身為海常的王牌，因為這點事就哭起來可不行啊。”

“前輩的事才不是這點事呢！前輩的事，每一件事對我來說都非常的重要！”

被黃濑認真地反駁着的時候，笠松突然意識到不好了……自己一定是笑着的。他艱難地控制着自己臉上的表情，然後看着黃濑，直到兩人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

幸好那個時候，其他人都看不到他們。

其他人都看不到黃濑。

“诶……原來我真的死了啊……好糟糕，明明差一點點就可以贏冠軍了的說。”黃濑笑眯眯地說道。

明明當初輸了哪怕一場比賽都能默默地縮在角落裏抹掉臉上的眼淚，但在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黃濑的臉上卻挂着淡淡的笑意。坐在一旁的笠松看着他，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成長也說不定……

在自己錯過的那兩年時間裏。

“為什麽你會出現在我這裏？”

“這個……怎麽說呢？要問我，我也不知道啦……因為撞倒頭的關系，記憶稍微有點混亂呢，啊哈哈……”

黃濑有些緊張地笑了兩下，又在笠松的注視下讪讪地閉了嘴。

“因為只有在前輩身邊，才會覺得安心吧……所以不由自主地就來了……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笠松想要配合着黃濑笑起來，但嘴角卻怎麽都無法彎起。他看着黃濑，過了好一陣，才點了點頭。

“這樣啊……”

“嗯！因為前輩是最可靠的隊長了！”

啊，是這樣呢。

“你沒能成佛肯定是因為心中有事放不下吧。放心吧，作為可靠的隊長，我會幫你想辦法的。我會幫你找到你的願望的，所以……”

所以，所以……

能不能，也實現我的願望。

“前輩的願望，由我來實現！我一定會帶領海常贏得勝利的……所、所以……前輩……有空的話，一定要回來看我……”

笠松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好啊，沒事我就回來看看。”

那個時候的約定，為什麽自己沒辦法實現呢。

為什麽，那個時候的自己說出絕對無法實現的謊言呢。

【……啊、啊喂，笠松你別說這麽滲人的話啊？】

電話那頭森山那滿是鼻音的聲音難得帶上了一點顫抖。雖然也想關心一下莫非是感冒了，但卻被對方以莫名其妙的理論将話題帶到了一旁，于是笠松只能繼續将自己這邊的事情說了下去：

“所以說……”

【……什麽死人的靈魂又出現了！難道你還要告訴我其實我暗戀你多年了嗎！？】

“哈……？？？”

【總、總之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你直說！別拐彎抹角的說不相幹的玩意兒！搞基不是我要的未來，還有大批妹子等着我呢！】

森山這麽說着的時候，背景傳來了由小轉大的音樂聲。如果認真去辨析的話，就會發現歌詞大概是【煙花在夜空中絢爛綻放莫名感傷】這樣的句子。

笠松一臉莫名地挂斷了電話，身後黃濑正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前輩，情況如何？”

“啊……好歹首發球員湊齊了。這樣的話，再聯系誠凜那邊進行一次比賽，你應該就可以安心了吧。”

“啊啊~是呢，不愧是前輩啊。我也覺得當初那場比賽最讓人難過呢……果然，果然是因為想要贏的關系吧？”

“啊，是啊。”

然後你就可以安心離開了。

【……認為将海常丢給我之後，自己就可以安心離開了嗎？笠松前輩，你這樣實在是太奸詐了。】

“……喂，搞什麽啊，黃濑。那麽久沒聯系了，一開口就給我說這個麽。完全不明白你的重點啊，而且，這是和前輩說話的态度嗎！？”

盡管這麽說着，笠松的心中卻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心虛。

【前輩失約的話，我也不會遵守約定的。】

“喂，黃濑？”

【吶，前輩啊，就算是我……也沒辦法一直等待的……】

這麽說完，黃濑就挂斷了電話。認真想起來，那似乎是笠松升入大學半年之後的事情，那也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聯系。

“啊，終于等到今天啦。馬上就要成佛的感覺真是太好了……不不不，能夠在真正消失之前再見到前輩一次，才是真正的太好了……我啊，其實一直都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告訴前輩呢。”

“哦？什麽話？”

“很多很多呢……”

這麽說着的時候，黃濑難得地露出了一絲尴尬的神情。像小孩子一樣咬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陣之後，他又放棄似的笑了起來。

“前輩你那麽認真地聽着，我反而會覺得不好意思啦！算了算了，還是不說了……”

“我也有很多話想要告訴你。”

黃濑誇張的肢體動作終于停了一下，他盯着笠松，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前輩……？”

“我喜歡你。”

雖然說着幸福的話語，笠松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來。有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他卻連擦拭的力氣都沒有。為什麽要出現在自己面前，為什麽只有自己才能看得見，為什麽……為什麽不像當初最後一通電話裏的那樣，用帶着厭惡的神情看着自己呢？

死去的期待又死灰複燃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痛苦了。

“……我也喜歡前輩哦。”

“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我說的可是那種喜歡啊！是同性之間的喜歡啊！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只是将你當做普通的後輩，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不回來麽。”

黃濑這麽說着，又笑了起來。

“真是太好了，前輩喜歡我這件事。”

喜歡着你，所以不想讓你消失。

喜歡着你，所以要實現你的願望。

“贏了啊！！此生無憾！！……唉！？為什麽沒有消失？沒有成佛呢……為什麽？那、那個……前輩……抱歉……好像，願望不對？”

笠松愣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

“無所謂吧，反正我們也打了一場好比賽。”

“……稍微……有點安心呢。”

“唉？”

“……其實，我也不想和前輩分開。”

不想和你分開。如果自己能夠早一點出生的話，就一定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了吧？一直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不用一直追逐。不用追逐，也不用等待。

不會就連最想說的那句話，都無法說出口。

“前輩，我喜歡你。可不可以和我交往呢？”

比賽結束的第二天，房間裏哪裏都找不到黃濑的身影。笠松坐在地上，視野幾乎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楚。

“好啊。”

他說，聲音嘶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