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豪門
雲修聽到那聲壓抑痛苦的低喃聲心裏莫名地顫了一下,眼前骨瘦如柴的男人只剩了一口氣,若不是指端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雲修還真不敢确定他還活着。伸手擦了擦他額角冰冷的汗珠,雲修覺得心口微微難受。他拉過一邊的椅子坐下來,想了想,又起身拿了毛巾給男人輕輕擦洗頭發。
賀子揚的頭發淩亂又枯燥,像是很久沒清洗打理了,被他碰一下竟還掉落了不少,雲修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瞳孔裏映出賀子揚緊皺的眉心,他想到記憶裏那張俊秀明朗的笑臉,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好好一個孩子,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心裏嘆了一聲,他擦完賀子揚的頭發又去洗了毛巾給他擦了擦臉,賀子揚垂在身側的手指又幹又細,标準的皮包骨頭,看着怪瘆人的,雲修盯着那慘白的手指,鬼使神差似的,忍不住就伸手把他細瘦的手掌輕握在了掌心裏。
手心裏的手指還在微微顫抖,又冷又濕,雲修清楚那是繃帶裏纏繞的血液,他心裏又是一疼,彎腰理了理賀子揚的頭發,在他耳邊輕聲叫他,“子揚,”握緊他的手指,雲修看着他過分瘦削的臉,柔下聲說道,“好好養傷,不要想那些難過的事,以後再沒人欺負你了,哥哥向你保證。”
賀子漠的聲音是略微低沉的,帶着一絲低啞的性感,雲修很滿意這個聲音,說真的如果不是知道這人做了這麽些混蛋事,單單論及皮囊的話,雲修還是很滿意的。就這麽哄着這個昏迷中還疼得顫抖的男人,雲修又給他擦了臉蓋好了被子,又在他耳邊說了會兒話,直到太陽漸漸下山了才起身離開。
醫院樓下的院子此刻還算寧靜,雲修看着遠處血紅的夕陽,恍惚想到那天父親被行刑的傍晚。貪污受賄,挪用公款,官商勾結,濫用職權,鋪天蓋地的指責謾罵幾乎把他們生生淹沒,最後一次見父親的時候,那半百的男人像是一下子又蒼老了許多,雲修看着這個曾經最敬重的男人,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爸,媽帶着小笙走了。”
雲修只和他說了這一句,男人紅着眼睛看着他,終于垂下頭不再說話。
雲修叫了二十多年媽的人并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只有雲笙是那女人和父親的兒子,雲修幾乎記不得自己生母的樣子,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小時候還會問,可每次問完父母都會吵架,久了,他也就不問了。
可雲修還是記得一個模糊的片段,他連她的樣貌都記不清,卻記得那溫暖得燙心窩的懷抱,在他模糊不清的童年記憶裏,唯獨那雙手臂帶來的溫度異常清晰,那女人抱着他許久許久,黑墨一樣精致的眸子帶着淚看着他,然後在他耳邊輕聲說,你要乖乖的,乖乖的等我們以後來接你。
他不知道那句我們是指誰,但他等了那麽多年盼那女人再來看他一眼,卻終究是一輩子都沒有等到。
落日的餘晖和記憶中那女人的指甲一樣血紅又慘淡,他看了半晌,終究還是收回眼,步履沉重地慢慢走回了病房。
回到屋子捧着蘇瑾給他帶來的電腦上網,雲修的目光再次凝在收藏夾裏被自己寫了标注的一張新聞照片上。
半個月時間,足夠他了解自己目前的境況了。
原主人的确叫賀子漠,而他背後的那個公司讓雲修震驚了很久。那天是這麽回事,蘇瑾帶來了幾分合同來問他的意見,雲修假裝仔細審查,目光卻迅速地掃了一眼合同後面的公司名稱,這一看卻心頭一跳,合同上竟然是他這個大男人都耳熟能詳的着名品牌DREAMER,他平複了心緒把蘇瑾應付過去,第二天就查了一整天這個公司和品牌的資料,可越看,他越是心驚——跨國連鎖,中外合資,百年老企,全球五百強,數萬名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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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賀子漠和賀子揚兄弟倆頂的這個“賀”字代表了一個延續了百年的豪門世家,這個賀子揚也的确是他的親弟弟,只不過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相差六歲,而賀子漠是在子揚五歲的時候被賀父帶回家的,從能查到的信息上來看,兩兄弟的關系特別好,哥哥處處照顧弟弟,弟弟事事維護哥哥,雖然不是同母所生,卻比一般兄弟還要來得親近。但賀子漠在賀家過得并不開心,因為私生子的緣故也處處受人排擠,只不過後來因為的确能力出衆,才被他父親勉強在公司賦予了一些職權。
雲修實在想扶額嘆氣,以為這身體這麽年輕,賀總那個總字頂多也就是個總經理,再牛掰一點也許是個總監,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個跨國企業的一把手,這麽高的位置,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坐不坐得穩。可雲修看着看着心裏漸漸升起一股疑惑,賀子漠畢竟年紀不大,也就三十左右的樣子,這麽龐大的産業,他的父親怎麽會傳給他這個私生子呢?正奇怪的時候,雲修就看到了這樣一則新聞。
新聞的大意是,半年前DREAMER的董事長,也就是賀家兄弟二人的父親賀崇輝因詐騙數億公款被董事會彈劾,繼而被告上法庭,而賀崇輝不堪輿論重負畏罪自殺,遺産大半充公,留下來的房産和股權被悉數轉給了賀家的大兒子賀子漠,又因為賀子漠這些年一直擔任運營總監一職,在他任職期間營業額數次翻倍增長,董事會通過票選,最終推舉賀子漠為新任董事長。
新聞通篇都是對賀崇輝的惋惜和對賀子漠的崇拜,雲修把關鍵信息掃完,特意又搜索了“賀崇輝”、“詐騙”、“畏罪自殺”這些詞,結果各新聞描寫角度不同,大致意思都是一樣的。雲修關了電腦靠在床頭消化了片刻,直覺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他又說不上來,便存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在收藏夾裏,沒事兒就翻出來多看看,多分析一下。
正看得入神時,病房門被人推開,不敲門就進,雲修沒擡頭也知道是誰,他不動聲色地關了頁面,打開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游戲界面繼續切磋,來人走到他旁邊放下手中的東西,随意地看了一眼屏幕便笑道,“子漠你什麽時候還喜歡玩兒游戲了。”
雲修笑笑,把電腦關上,“沒事做,就随便玩玩,”他瞥了一眼蘇瑾放在床頭的檔案袋,伸手去拿,“這是什麽?”
蘇瑾坐在一旁,任他打開了文檔翻閱,解釋說,“你出事之前推出的那款新品銷量破億了,又占了第一的市場份額,這是那款産品的總結報告,我給你拿來看一下。”
雲修對這款産品有印象,線上活動開展得如火如荼,各大美容網站,微博論壇這些交流平臺總能看到DREAMER補水動力系列的影子,一看就是重點打造的産品,宣傳得很給力,雲修看多了也就特意查了些相關的信息,可不得不說,策劃案擺在眼前,他越看越是贊賞這幕後的設計者。掃了一眼檔案的封面,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幾個字,負責人,朱峰。他心下記住了這個名字,不經意似的悠悠問道,“後面的事都交給朱峰,你覺得沒問題麽?”
蘇瑾笑道,“那是你親手提拔上來的人,怎麽還不放心了呢,放心吧,他做得挺好的。”
看來完全是自己這邊的人,雲修放心了,心想着等去了公司也得打好關系才行。雲修忽然覺得心好累,重生在哪裏不好,偏偏生在一個身世地位都這麽複雜的身體上。心下暗自嘆了聲,他把手裏的東西收好,擡頭看向蘇瑾,“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醫生說這兩天就可以了,你要是想出院,我現在去辦手續也行,”蘇瑾看看他,擔心道,“身子真的好多了嗎?”
“嗯,”被人這麽關心的感覺還真不錯,雲修笑笑,忽然想到隔壁的賀子揚,便問道,“子揚呢,什麽時候能醒?”
“不清楚,醫生說要看他自己,”蘇瑾垂下眼,聲音有些陰郁,“車禍的事我報過警了,等他醒了警察會來調查,他不醒就算了,醒了就去監獄裏蹲着,不會再傷到你了。”
雲修心下一震,眉頭皺起來,“你報警了?”
蘇瑾覺得他的反應奇怪,可還是回答道,“是,我想他人在監獄裏,我們會更好控制一些。”他頓了頓,疑惑道,“有問題嗎?”
雲修留意到“車禍”二字,腦子飛速思考着,面上卻平靜地反問道,“你用什麽理由告他?”
“嫉妒你當上了董事長,在高速上開車撞人,打擊報複,”蘇瑾說着,意味不明地笑道,“現場警察也查過了,只等他醒了蓋棺定論,走個形式而已。”
雲修終于搞明白自己這一身傷是怎麽回事了,原來是賀子揚開車撞的,估計他真的是想跟自己同歸于盡,竟然撞得這麽狠。不得不說賀子揚算得上成功了,賀子漠還真就被他給撞死了,只不過讓自己占了個便宜,走大運占據了這個身體。
他看着蘇瑾帶些陰郁的眼神,想到這人愛的人被賀子揚撞了個半死,一定是恨不得他遭受牢獄之災才好,雲修想給賀子揚開脫,卻一時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正猶豫時,忽然聽門外又響起一陣刺耳的警報聲,接着嘈雜的腳步聲響起,門外和半個月前一樣淩亂又喧鬧起來。
“糟了,心髒麻痹!”
“快快,快叫醫生!”
蘇瑾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卻見雲修忽然起身,沒等他說話便下床拉開房門走了出去,蘇瑾愣了下,回過神後立刻跟上,就見雲修的腳步略微匆忙地走向響着警報的609病房,他疑惑地皺皺眉,看着男人寬廣的背影一時有些迷惑。
病房裏的人很快被推出來,雲修跟上去,就見賀子揚幹瘦的身子在擔架上不停抽搐,慘白的臉變得青紫,嘴唇更是紫到發黑,整個人像是下一刻就會咽氣一般,看起來十分可怖。雲修忽然感到心髒跟着發疼,他跟上去,見賀子揚不停喃喃喚着哥哥,便下意識過去握住他的手,邊跟着擔架匆匆走着,邊用力握緊了男人細瘦冰冷的手指。
賀子揚被推進了手術室,雲修看着那殷紅的燈光亮起,不知怎麽的又開始感到心髒很不舒服,他靠着牆擡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半晌才呼了口氣站直身子。對面站着一直沉默的蘇瑾,雲修找回神智,擡眼回望男人疑惑的眼睛,緩緩開口道,“他一直這樣?”
蘇瑾點點頭,忍了忍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你剛才怎麽了?”
雲修面色不變,淡淡道,“我說了,要保住他的命,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麽?”
“……”蘇瑾心裏一滞,讷讷道,“對不起,我以為你的意思只是吊着他一口氣……”
雲修看看他,冷聲說,“那畢竟是我弟弟。”
蘇瑾驀地擡頭,眉頭微微皺起來,“什麽?”
雲修觀察着他的反應一時覺得怪異,難道自己猜錯了?兩個人只是名字差不多,不是親兄弟?不過至少……那個孩子上過自己的床吧……
“賀子揚以前畢竟是我的人,而且我有話問他,”雲修板着臉,直視蘇瑾驚愣的臉,“用最好的藥,請最好的醫生護士,全力救他,懂了麽?”
“……”蘇瑾複雜地看了他很久,終于呆呆垂下頭,像是想到什麽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然後低低的聲音傳出來,“是,賀總。”
雲修聽到這個稱呼皺皺眉,可也沒再多說什麽,只側頭看向手術室的門,沒再太過顧慮蘇瑾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給我一窩Maki謝謝~】的雷,喵喵噠╭(╯3╰)╮親你的名字好長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