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活在地獄
秦文遠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幕。
這是他記憶中最為心痛的時刻,甚至超出了親眼看到陶卓背叛他。而在往後的很多年裏,每當想起這一幕,他都痛苦得無法呼吸。
陶蘅随着瓶子從三樓一起摔了下去,秦文遠沖過去想拉他,可僅僅只夠到了他的一片衣角,他沒能拉住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人偶一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這一刻,他的眼裏只有陶蘅,至于那個被他視若珍寶的瓶子,他早就看不到了。
秦文遠的大腦刺啦一聲,疼痛欲裂,血紅的視網膜幾乎爆裂開來,他趴伏在窗臺上,整個身體抖得像篩子,嘴巴張了好幾次,卻只是發出一些破碎的聲音。
院子裏的保镖發現了異常,跑過來看,緊接着整個秦宅都陷入了混亂中。
醫院手術室門口,秦文遠一身睡衣坐在椅子裏,他仰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術室的大門,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陳伯拿着保溫桶站在一旁,不知道第幾次溫聲勸他:“秦爺,手術還有一會兒,您先吃點東西吧。”
秦文遠過了很久才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啞聲道:“我不餓,你拿走吧。”
陳伯嘆了口氣,繼續站在一旁等待。
走廊盡頭傳來奔跑的聲音,季牧橋不知從哪得到消息,趕到了醫院,他沖到秦文遠面前,二話不說,給了他一拳。
一聲悶響,秦文遠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幹什麽!”
保镖沖過來,架着季牧橋往後拖,把他按在地上,“老實點!”
陳伯把秦文遠扶起來,秦文遠的臉腫了,配上他泛紅的雙眼,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姓秦的我草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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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牧橋被保镖一腳踩在背上,他卻像感知不到似的,怒吼道:“你怎麽不去死!”
秦文遠搖了搖迷糊的腦袋,一眼都沒看季牧橋,而是繼續盯着手術室的大門,任憑季牧橋如何對他辱罵,都沒有任何反應。
手術室的燈停了,門被人從裏面打開,穿着手術服的醫生走出來,脫下口罩的同時大大地松了口氣。秦文遠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沖上去抓住醫生的手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怎麽樣了?”
醫生的表情很複雜,他拍了拍秦文遠的手背,斟酌着回道:“手術很成功,病人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傷到大腦和髒器,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病人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肋骨和四肢都有所損傷,尤其是病人的右腳踝在跌落的過程中受到重創,造成粉碎性骨折,我們已經為傷患做了固定,但是會留下較為嚴重的後遺症。”
秦文遠的臉一下子白了好幾個度,嘴唇抖了好一會兒才道:“什麽後遺症?”
“嚴重的将無法站立,最樂觀的情況是走路會跛。”
秦文遠幾乎站不住,陳伯在身後托住他,帶着悲憫的神色道:“秦爺,您先別悲觀,或許情況沒有那麽糟糕,我先扶您去休息好嗎?”
秦文遠很輕地擺了擺手,問醫生:“有沒有完全恢複的可能?”
醫生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如果病人恢複能力強,後期積極配合複健,還是有痊愈的希望的。”
秦文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扣住醫生的手腕,“我知道你們一定會有辦法。”
醫生忍着疼痛安撫他,“我們會盡力。”
陶蘅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他變成一只蝴蝶,自由自在地飛翔在天空下、花叢中,天是那麽藍,花是那麽美,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可是有一天,他撞上了一個人,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因為那人太高大了,他還來不及看一看這個人類,就被他抓在手裏,折去了翅膀。沒有了翅膀的蝴蝶只能被人養在窗臺上的玻璃瓶子裏,飛不起來,逃不出去,他想沖破牢籠逃出去,卻撞得頭破血流,他悲哀地想,他的這一生,是不是就要在這個瓶子裏度過了。
陶蘅醒過來的時候,眼角濕潤,他哭了,在夢裏哭了。夢裏的絕望,和現實中的絕望,哪個更讓他難過,他分辨不出來,因為從夢境到現實,他的心一直很疼,疼得快要死了。
不止心疼,身上也很疼,他想擡手抹一下眼角的淚水,卻怎麽都擡不起來,他垂下眼,看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裹滿了紗布,如同一只被層層包裹的粽子,可笑極了。
房間裏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他艱難地轉頭看向床邊,一個人正趴在他身邊睡着了,烏黑的後腦勺看上去并不是秦文遠。
也是,秦文遠怎麽會趴在這兒等他醒來,他現在一定恨不得撕了他吧。
想起那個被他扔下去的玻璃瓶,陶蘅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他不後悔這麽做,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麽做。
喉嚨裏一陣幹癢,他忍不住咳嗽起來,胸口的劇痛讓他差點再次暈過去,身旁的黑腦袋擡起來,竟然是周鶴。
見他醒了,周鶴連忙道:“怎麽樣?哪裏難受?”
陶蘅搖了搖頭,聲音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怎麽在這兒?”
周鶴說:“是秦文遠通知我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前段時間一直打你電話打不通,就知道你一定是被秦文遠又抓回來了,我去秦宅找過你,但是保镖不讓我進,我見不到你,也見不到秦文遠,急得我都想去報警了。”
陶蘅艱難地笑了一下,“那你怎麽沒報啊?”
周鶴說:“我真的快要去了,但是我一想到你大小算個名人,萬一上新聞了可怎麽辦,後來我又去了一趟秦宅,知道你在裏面應該沒什麽生命危險,我就放心了,可是誰想到!”
周鶴激動道:“誰想到你竟然會這麽傻!那可是你的命啊陶蘅,你怎麽能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你覺得值嗎?”
“我沒有開玩笑,”陶蘅看着頭頂蒼白的天花板,慢慢地說道,“那時候我真的想死的,我想讓秦文遠痛苦一輩子,我帶着他最重要的東西一起跳下去,這樣……他大概這輩子都會活在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