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奚果和姜暮神君的話不外傳, 故而銀光外的人都聽不見。
從姜暮神君的話裏,奚果聽出懸壺仙翁才是豫州城瘟疫的幕後主使,但是先前懷音姑娘和雨師都已經承認是他們所為?懸壺仙翁又怎麽會介入其中呢?
懸壺仙翁又為什麽要謀害豫州城百姓呢?難道他和懷音姑娘一樣和豫州城有着某種糾葛, 所以才會痛下毒手?
奚果看向白眉白發的懸壺仙翁, 他一如既往慈眉善目,仿佛對整個人間懷有博大寬宏的愛意,沒有半分私心。
除了天帝闕休, 這是第二位讓奚果覺得有大仁大愛的神仙。
所以奚果一時半刻無法将懸壺仙翁和這次的人間慘劇聯系在一起。
但他又不由自主地信任姜暮神君。來到凡間後,姜暮神君的每一次判斷都是正确的, 仿佛他擁有這世間最精明的智慧,能将所有的是非恩怨斷決清楚。
奚果解開銀光, 爬下姜暮神君身子,走到懸壺仙翁面前道:“既然仙翁和度厄仙君來了, 便請解了人間這場瘟疫吧。”
懸壺仙翁颔首,走到濟世堂的病人中間, 看了兩三位病人的樹皮肌膚後,面露悲憫之色:“這種瘟疫是極惡毒的瘟疫,乃是從九幽地獄深處帶出來的。要解這瘟疫,得用九重天上人參果樹上的露水。”
懸壺仙翁将拐杖上葫蘆取下, 倒了一杯又一杯清涼的露水,讓病人一一喝下。病人身上的樹皮肌膚立刻就變回正常肌膚,再不是木頭模樣。
人參果樹上的露珠尚且功效如此厲害,更不用說人參果, 無怪乎人人都想得到人參果。
病人摸着自己身上正常的皮膚, 又看到彼此變成正常人, 皆欣喜若狂地喊道:“我好了!我是正常人了!”
“我可以繼續活下去!活着真好!正常真好!”
“多謝神仙!多謝神仙!”病人紛紛跪下謝恩,門外看熱鬧但又不敢進來的豫州城百姓也都歡呼起來。
終于有人認出了懸壺仙翁:“他好像是廟宇裏被扔在一旁的懸壺仙翁!”
此言一出, 衆人竊竊私語,紛紛将懸壺仙翁和廟宇裏的雕像比對起來,都驚覺此人正是那被他們遺棄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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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壺仙翁的雕像為什麽會被推在一旁,無人祭拜呢?
豫州城百姓面面相觑,這件事實在無人可怪。
如果一定要拉個墊背的出來,那就只能怪罪方素問方神醫。
方素問在豫州城行醫濟世千年之久,其人品其醫術無人不贊。漸漸地,百姓對方素問愈發信任,有病都來求助,久而久之便不再去廟宇給懸壺仙翁燒香。
而方素問也享受萬民敬仰的名聲,對懸壺仙翁雕像被棄置一旁的情況置之不理,同時也千方百計提升醫術,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合格更厲害的大夫。
他這一生不娶妻生子不求榮華富貴,只在意兩者:一是醫術,二是名聲。
很快又有人道:“都怪方神醫!他自诩神醫,才會有人信奉他,而不祭拜懸壺仙翁!”
方素問看着懸壺仙翁輕而易舉就解了這場災厄,眼神既羨慕又悲涼:“到底是神仙,非我凡人所及。”
百姓們将方素問推出來背鍋,方素問環顧四周一張張變得面目可憎的臉,忽然覺得自己平日行善積德是笑話,拼死去歸墟冰原是笑話,不顧安危救治病人是笑話。他苦苦堅持的醫術抵不過神仙的一滴水,他苦苦維護的名聲在此時轟然倒塌。
他痛苦地嚎叫一聲,竟是不知還能說什麽,千年來的成果毀于一旦,這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
懷音姑娘突然開口道:“方素問,你用我和岳翼的愛情換來千年的茍活,如今,你最愛惜的兩樣東西全都沒了,你罪有應得。”
奚果作為一個平凡人,沒經歷過什麽大仇大很,沒辦法理解他們尤其是懷音姑娘的腦回路,道:“你覺得方素問虛僞,所以你要報仇。但你選了最殘酷的報仇方式,用全城百姓做賭注,你真夠狠的。”
懷音姑娘道:“當年他讓我被困岳府,受盡折磨的時候,難道就不狠嗎?全城百姓無人告知岳翼我的下落,看着我被蹂.躏至死,他們就不狠嗎?我只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雨師将懷音姑娘緊緊抱住,兩人相對成泣。懷音姑娘始終含着無窮無盡的怨恨:“我們兩個都是人的時候不能在一起,後來,他成了仙,再後來,我成了鬼,如今他又成了人,始終沒有相守的機會。你說我狠,誰又來償還我這被辜負的一世?”
奚果雖然在衆人眼中只是個小小的人參果精怪,但他一開口,連氣場最冷的姜暮神君都是凝神細聽,其餘人自然也不敢怠慢,都側耳傾聽,不敢錯漏一字一句。
奚果嘆息道:“你的一生是一生,這許多人的一生便不是一生嗎?千年過去,豫州城百姓都換了幾十代人,害你的人必然只是少數,大多數的人和你的事情無關,他們的後輩更是無辜。但你可知道,廟宇裏死了多少人,他們死前變成木頭,又多麽可怕?還是被你利用的張公子,癡心錯付的張公子,他又做錯了什麽?”
被關在銀光中的老張微微抽搐,已經聽到真相的他此時巴不得立刻魂飛魄散,永遠不再見到懷音姑娘。
姜暮神君攤開手掌,奚果跳到他的寬大蒼白的手掌心,一本正經道:“你有怨恨,想要發洩,實屬正常,但制造瘟疫,波及旁人便是你的不對。”
懷音姑娘無可辯駁,微微垂下頭。
奚果道:“人死不能複生。廟裏還有許多木頭死.屍,你欠他們一句對不起。”
無論他們想不想去,姜暮神君鋪開銀光,方素問、懷音姑娘、雨師、度厄仙君全都被帶到這個陰氣森然的廟宇。
那些木頭死.屍依舊安靜地躺着,案上神像高高在上紋絲不動。
姜暮神君施展仙法,讓這些木頭現出充滿怨恨的人臉,于是乎每一根木頭都蠢蠢欲動,似要沖破僵硬木頭,讓靈魂得到釋放。
方素問是治療過木頭病人一段時日的,但看到這麽多病人屍身,還是無比悲痛,委頓在地,淚流滿面。
雨師岳翼雙目睜得銅鈴一般,問道:“這些……他們都曾經是人……是豫州城的百姓?”
奚果看他确實是又震驚又悲傷的樣子,不似作假,便猜得這瘟疫大概和雨師岳翼沒有多大幹系。奚果道:“雨師,你當初偷盜人參果,曾說你是想繼續為天下布雨,看萬物生長,看百姓得到雨露的欣喜。雖然你的真實目的不是這個,但我想你說的這番話也是你的真心話。但如今看到百姓無辜慘死,你又是何種想法?”
雨師岳翼抱着頭,喃喃道:“我……我……這……怎麽會這樣?我只是想用人參果複活懷音,我沒想害其他人……我……”
懷音姑娘抱着雨師岳翼:“不是你害的,是我,都是我!是我!岳翼,是我!你別自責。”
奚果道:“懷音姑娘,真的是你嗎?”他将目光看向懸壺仙翁。
奚果是個可愛的小精怪,眼睛圓圓的,萌萌的,總像是盛着清水一般。但此時懸壺仙翁卻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寒意從背後升起。
懷音姑娘發瘋般撲到奚果面前,被姜暮神君一掌拍得後退數丈。
懷音姑娘死嘶吼道:“是我!是我從九幽地獄帶來的瘟疫,種在張公子身上,再從張公子傳染給其他人!是我一個人的過錯!”
奚果在銀光中對姜暮神君道:“神君,能不能對她用真話仙術?”
姜暮神君道:“已經用過。”
奚果看着姜暮神君,眼睛裏完全沒了之前的寒氣:“難道真是她一人所為?”
“絕不是。事情确實是懷音姑娘自己做的,但一定是懸壺仙翁引導,且是暗暗引導,所以懷音姑娘說的話是真的。”
奚果道:“那你有什麽辦法讓懸壺仙翁主動承認嗎?”
姜暮神君輕笑一聲:“我想你會有辦法的。”
奚果:……
我……不僅要做神君的灑掃仙使,還是要他的智囊團!
看着懷音姑娘的哭訴,又環顧廟裏的根根木頭死.屍,雨師岳翼突然覺得眼前的懷音姑娘很陌生,他記憶裏的懷音姑娘冰雪聰明善良可人,絕不是濫殺無辜之輩。
雨師自成仙以來,雖然思慕懷音姑娘,但在仙界的日子盡職盡責,福澤百姓,從不敢有所懈怠,他是有一顆仁愛之心的,欲見天下太平。可眼前這麽多人因他死去,他一時無法接受,推開懷音姑娘,竟一頭撞死在梁柱上。
懷音姑娘渾身震悚,悲戚道:“岳翼!岳翼!”她能成為在豫州城為非作歹的千年厲鬼,一半是因為對仇人的恨,一半是因為對岳翼還有執念的愛。
現在大仇得報,愛人也走了,懷音姑娘那點殘碎的靈魂自然受不住這樣悲痛的打擊,很快就點點消散。
奚果轉身面向姜暮神君,着急道:“神君,不能讓她散了,事情還沒真正查清楚呢。”
姜暮神君卻道:“不怕。懷音姑娘是留不住的,就算留得住,也問不出什麽。”
待懷音姑娘消散後,懸壺仙翁為這對苦命鴛鴦念了往生咒,希望這兩人若有來世能結良緣,一副菩薩心腸模樣。
忽然,奚果發現廟裏的木頭死.屍盡數變回了人的模樣,也就是說瘟疫徹底在豫州城消失了。但這些人面容痛苦,肢體扭曲,可以想見他們臨死前是多麽飽受折磨。
方素問不忍心看見這些死屍可憐兮兮地被扔在這裏,請示姜暮神君,又交出龍珠草後,主動将一具一具屍體背到他們的家中,讓家人下葬。他背了兩三具屍體出去後,很快就有更多的百姓過來,将家人領了回去。
還有人疑惑,廟裏怎麽沒有那位冷峻的黑衣裳神仙雕像?但又不敢問。
自然也有眼疾手快的百姓将懸壺仙翁的雕像扶了起來,放回高高的案上,還仔細擦洗幹淨,并說之後一定會安排人過來修繕雕像。
懸壺仙翁和藹道:“敬奉神明,不在雕像,而在內心。”
百姓認真地點點頭,畢恭畢敬退出廟堂。
姜暮神君轉身望着懸壺仙翁破舊雕像,道:“懸壺老頭,你可喜歡這具雕像?”
懸壺仙翁道:“神君這是何意,小仙聽不明白。”
奚果跳上懸壺仙翁的雕像,盯着懸壺仙翁道:“天下百姓供奉神明,對什麽有求,就會供奉相應的神明。比如家中災厄多,便會供奉度厄仙君,當然也有百姓常年供奉度厄仙君,保佑自家無憂無災。”
站在懸壺仙翁旁邊的度厄仙君配合地點點頭。他總是一襲青衣,不輕易開口,所以存在感很弱。
奚果繼續說道:“再比如有國家要與敵國作戰的,便會供奉天庭四大将軍,尤其是四大将軍之首陵光将軍。至于懸壺仙翁,乃是杏林聖手成仙,擅治百病,老百姓大多在生病的時候才會拜懸壺仙翁的雕像。但豫州城因為有方素問方神醫坐鎮,百姓們得了病,都去找方神醫,久而久之,不來拜懸壺仙翁……”
懸壺仙翁打斷奚果的話,說道:“人參果精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這番話是想說什麽?百姓拜不拜我,我都照樣庇佑。”
奚果已經非常确定這件事就是懸壺仙翁所為,哂笑:“懸壺仙翁在蓬萊仙島發現人間各處的香火照舊繁盛,唯有豫州城的香火半點也無,一定很奇怪吧?在看到自己的雕像被豫州城的百姓棄如敝屣,一定很生氣吧?所以才會到豫州城找到對充滿怨恨的懷音姑娘,知道她的故事後,鼓動她報仇。”
“你……你在說什麽?”懸壺仙翁氣得吹胡子瞪眼,“人參果精怪,不要仗着你在神君座下,就可以肆無忌憚胡說八道。我雖是小仙,但心存天下,又豈會為了一點香火,和百姓做對?”
奚果發現,無論人還是神,都有陰險虛僞之輩,而且這類人一旦被揭穿,一定會先各種狡辯。
奚果言辭犀利,針鋒相對:“懸壺仙翁看到豫州城百姓重新燃起對你的敬仰,重新将你的雕像擺在案上,心中又作何感想?從敬到不敬,再到敬,這其中的原因變化,想必懸壺仙翁最清楚。”
懸壺仙翁望着雕像,犟嘴道:“我說了,敬奉神明,不在雕像,而在內心。”
奚果跳下雕像,回到姜暮神君手裏,在這裏,他才最覺得安心可靠。奚果說道:“可你的內心又是否真正在意天下百姓,還是只在意你的香火多少?”
懸壺仙翁向來是不敢對姜暮神君有任何忤逆的,那對他的靈寵人參果精怪也該如此,但此時此刻他再受不了奚果的奚落,便只好對上姜暮神君的冰冷目光,說道:“神君難道就任由人參果胡說嗎?”
奚果搖頭笑道:“胡說?我可沒有胡說!”他吹了個清亮的口哨,狡狼從外面跑了進來,背上背了一個人,竟是伺候懸壺仙翁的仙使南藤。
不過此時的南藤翩翩欲散,是靠着一團銀光才能凝聚。奚果道:“懸壺仙翁不會連自己的愛徒都不認得了吧?”
懸壺仙翁震驚無比:“南……南藤!”
南藤渾身是傷,臉上帶血,可憐兮兮地望着懸壺仙翁:“師尊,我……對不住師尊,我實在沒辦法,只能全都招了。”
懸壺仙翁咬牙切齒,神色悲怆:“你……我……哎!”自從知道姜暮神君插手這件事,他就隐隐覺得自己會逃不過這一劫,遲早會被發現,但沒想到會這麽快,更沒想到姜暮神君懶得出手,竟是讓剛剛成精的人參果來訊問,這顯然是沒将他放在眼裏。
懸壺仙翁心裏不由得悲恨交加。
奚果指着南藤道:“南藤受你指使,先下凡激怒懷音姑娘,再去九幽地獄引來瘟疫,借懷音姑娘之手謀害豫州城百姓。而你只需要在适當的時侯出面,就可以重新獲得豫州城百姓的崇拜,讓他們将你的雕像重新供奉起來。其實你的要求很簡單,但我實在想不到你竟然會用這麽狠毒的法子。”
奚果一直以為懸壺仙翁人如其名,懸壺濟世,心懷天下,卻沒想到為了香火會下此毒手。
姜暮神君的銀光有個“群聊”的作用,在銀光內,他可以對奚果和狡狼說話,且不為別人知道。南藤是他安排狡狼去蓬萊仙島抓來的,又通過千裏傳音法,将前因後果問得一清二楚,所以奚果才會知道這麽準确,才能對懸壺仙翁一針見血。
懸壺仙翁害怕得渾身顫抖起來,連一向不聲不響的度厄仙君都非常震驚地看着他,膽戰心驚地問道:“懸壺仙翁,真是這樣的嗎?”
“我……我……”懸壺仙翁結結巴巴,眼中含着渾濁的淚水,捶胸頓足,“我年邁成仙,如今才仙君境界,已經活了四千五百年,再過五百年便要隕滅。只有人間香火足夠旺盛,我才能升到星君境界,可豫州城一點香火都沒有,再這麽下去,整個天下也會沒了香火!到時候我就無法進入星君境界!方素問,區區一個凡人,憑什麽受世人敬仰,他的醫術還能高過我嗎?這香火本來就該是我的!”
他不說,大家也心知肚明。懸壺仙翁是怕自己隕滅後,方素問飛升成仙,頂了他懸壺仙翁的位子,所以才會想方設法除掉方素問,保住自己的位子。
度厄仙君看着懸壺仙翁癡迷成魔的模樣,啞然道:“當神仙就有這麽好嗎?也許還不如做一個普通人呢。”
“不!如果不能當神仙,我寧願魂飛魄散,永不為人!”懸壺仙翁咬牙切齒,他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受人間百姓跪拜,又豈甘心世上沒有人記得他,更不甘心神魂隕滅,重新做一個人。
都說人有七情六欲,高高在上的神又何嘗不是如此?
奚果看着姜暮神君手裏綠盈盈的龍珠草,還有一事不明,問懸壺仙翁道:“既然你要讓方素問名聲掃地,為何又在夢中指點他去找龍珠草呢?”
懸壺仙翁臉還是那張臉,身上也仍然有仙氣環繞,只是那顆心不知何時漸漸被欲念沾染。他搖頭道:“那不是我!”
“不是你?”奚果語氣中充滿疑惑。
懸壺仙翁沒必要撒謊,況且他也确實沒夢中指點方素問的必要。如果方素問沒有做夢夢見神仙,他就不會去找龍珠草,那麽姜暮神君和奚果就不會知道這件事,那懸壺仙翁的計劃就不會有人知道。
按照這個情況推理,那會是誰入夢指點方素問去找龍珠草的呢?而且指點他找龍珠草,卻不告訴他用龍珠草的法子,擺明其目的就是将姜暮神君和奚果引到豫州城來。
連姜暮神君都微微搖頭,一時也猜不出那位神秘的神仙是誰。
但無論是誰,這位神仙一定是好神仙,也許礙于某種原因,不能親自出面揭穿懸壺仙翁,才會請至尊無比的姜暮神君來。
至于懸壺仙翁犯下滔天大錯,自然少不了要面見天帝,請天帝定下罪責。
奚果覺得姜暮神君應該不想看到天帝闕休,畢竟上回天帝要渡他靈力給他編制的時候,姜暮神君就一臉不高興,這兩位仙界僅有的神君不是很合的來。
奚果便對他笑着道:“神君,不如你先回蓬萊仙島,我見完天帝再來找你。”回蓬萊仙島後,奚果就可以利用龍珠草靈肉合一,不用再這麽昂着頭看姜暮神君,可以和他平視。
但姜暮神君的回答很出乎奚果的意料:“我也去見見闕休那小子。”
奚果:!!!
而且姜暮神君對衆仙家的稱呼很奇怪,稱年紀小的懸壺仙翁為“老頭”,就因為他須發皆白?稱年紀大地位高的天帝卻為“小子”,但天帝看着并不比姜暮神君年輕啊。
既然姜暮神君也要去見天帝,那奚果便随他一同去,而且有他在,奚果也放心些。
奚果站在姜暮神君的肩上,回仙界的路上感受到白雲缥缈,天風拂面。一路上都有神仙駐足,對姜暮神君行禮。
姜暮神君冷着臉,沒有搭理任何一位仙家。
奚果想着自己有了天庭編制,以後免不了要和這群人打交道,便笑臉相迎。
衆仙家見小小的人參果精怪非常可愛,都很想湊上前把玩一番,但姜暮神君那張冰山似的臉,像是誰都欠他銀錢似的,又讓他們戰兢兢退後兩步,怕挨打。
而且更讓衆仙家好奇的是,姜暮神君居然允許人參果站在他的肩頭,連跟了姜暮神君數千年的狡狼都沒有這待遇,簡直是仙界奇聞。
被卷入奇聞的主角奚果還沒意識到這檔子事,畢竟他現如今已經習慣在姜暮神君身上蹦蹦跳跳,上蹿下跳,只要別碰到不該碰的地方就行。
一行人來到仙界天庭,天帝闕休高坐在珠光璀璨的寶椅上。天帝倒是沒有任何驚訝之色,鎮定自若俨然王者風範,淡定地看着姜暮神君和奚果。
聽完奚果的講述後,天帝看向憔悴不堪的懸壺仙翁,聲音洪亮,充滿了悲憫:“人界有人界的規矩,仙界也有仙界的規矩。懸壺仙翁為了香火,給人間降下災禍,有違神仙職責。剔除仙骨,隕滅神魂,以警醒衆仙家。”
懸壺仙翁跪地求饒,懇請天帝網開一面。天帝素來賞罰分明,終是不肯,親自剔除懸壺仙翁的仙骨,隕滅他的神魂,讓他消散于天地之間。
奚果看着那道散去的身影,不由得一陣嘆息。說起來,懸壺仙翁還是他穿來這個世界後見到的第一位神仙,他還以為懸壺仙翁心存天地,沒想到到頭來知人知面不知心。
倒是他身邊的姜暮神君,一開始以為是個狠角色,仙界又傳他入了魔,人人懼怕,但到現在為止,也沒見姜暮神君發過瘋,甚至此次下凡他一言一行都很像一個神仙該有的樣子:蕭蕭肅肅,爽朗清風。
只不過神仙樣子沒保持多久,姜暮神君回到天界,就又恢複了從前那副慵懶模樣,施法飛出一道弧形銀光落在身後,他就那麽懶洋洋地坐了上去,毫無顧忌地在天帝面前半躺着,全然不将仙界之主放在眼裏。
姜暮神君指了下肩膀上的奚果,開口問天帝:“這件事他功勞很大,天帝準備給他什麽賞賜?”
奚果倒是沒想要賞賜,只是他有點好奇心加道德心,才會和姜暮神君一點點揪出這件事的真相。
天帝微微帶笑:“人參果既然成精,姜暮神君又舍不得吃,那人參果便可位列仙班。”
姜暮神君捏着奚果頭頂那片綠葉,将他拎到面前,作勢要放進嘴裏,似笑非笑地說道:“誰說我舍不得吃。”
奚果:???
又來吓唬我?我可不怕!
他往下蹬了蹬,肉乎乎的腳掌碰到姜暮神君的嘴唇,就差把“你吃,你吃你吃啊”說出口了,模樣很是嚣張。
姜暮神君看出他在做什麽,沒想到這個小家夥竟然洋洋得意,敢在他面前賣乖。他捏着奚果的腰肢,将奚果小小的肉手放進嘴裏,輕輕咬着。
奚果:!!!變态啊!
我很軟的,一咬就會斷。
奚果只好求饒:“放過我吧,神君,吃了我會拉肚子的!我再也不逗你!”
姜暮神君松開口,笑嘻嘻道:“你盡管逗我,反正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看到姜暮神君眉眼間的邪氣,奚果心裏叫苦,還我那個在人間滿身是正道之光的神君!我不要這個眼前這個魔君!
天帝皺了皺眉,眼前這場景簡直沒眼看。他斂住神色,說道:“既然神君喜歡人參果精怪,那我就封人參果精怪為果仙,養在蓬萊仙島。”
奚果反應過來,天帝還不知道人參果就是奚果,要給他一個人兩個編制坑呢!他可不想要,他不喜歡太忙碌的工作,清閑又有高額收入的那種工作最好。
奚果坦白從寬:“天帝,其實我就是奚果。等我回了蓬萊仙島,姜暮神君就會幫我靈……”
姜暮神君點了下奚果,讓他閉嘴,小小年紀話就這麽多,還不忌口,什麽都往外說,真是壞習慣。
姜暮神君坐了起來,望向天帝道:“人參果就是奚果。奚果仙君聰慧絕倫,留在蓬萊仙島做一個灑掃仙童實在可惜,天帝給他安排個正經仙職。”
奚果一臉震驚,呆呆地看着姜暮神君,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替自己考慮的話,這是要讓他出去獨當一面的意思。奚果既喜又怕,喜的是可以離開姜暮神君這個神經質變态,怕的是真要出去獨當一面怕自己做得不夠好。
而且望着姜暮神君高深莫測的臉色,奚果心裏還有一點莫名的煩躁,以後他就要離開蓬萊仙島了嗎?
天帝闕休道:“原來人參果就是奚果仙君。奚果仙君,你可有想做的事情?”
奚果回過神,看向天帝,認真想了想,然後道:“有沒有什麽比較清閑的職位?姜暮神君府上還有些雜活,需要我去做。”所以我不能太忙,不然幹不好姜暮神君交給我的工作。
他聽到姜暮神君輕笑一聲,讓他不由得懷疑,這個理由是不是太蹩足了?
天帝闕休脾氣良善,聽到這話也沒有生氣,只是笑道:“能和姜暮神君合得來,是你們的緣分。既然如此,那我便封你為奇靈仙君,專掌四棵神樹。天地誕生之初,人間大地東南西北各有四棵神樹,支撐蒼穹。這四棵神樹都有了靈性,平日不用你如何去看管,确保它們都有生命不枯萎就行。”
姜暮神君眸光微動,忽地擡頭看了眼天帝闕休,神秘莫測。随即又看向奚果,微微笑道:“恭喜奇靈仙君。”
“既是仙君,便有仙府。”天帝思慮周全,“度厄仙君仙府旁邊還有一處空地……”
姜暮神君眯起了眼道:“不必麻煩。既然奇靈仙君還要來我殿內打小工,就讓他也住在蓬萊仙島,那片地寬敞,興建一座府邸不是難事。”
商量完畢,姜暮神君和奚果出了披香殿。
衆仙家再次看到姜暮神君身上吊着個小巧玲珑的人參果,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回到蓬萊仙島,奚果迫不及待跳進宮殿房內,看到自己的肉身完好無缺地躺在床上,和離去時一模一樣。
他興奮道:“神君,神君,快!我要靈肉合一!”
姜暮神君慢悠悠倒了杯茶喝,道:“不急不急。勞累了這幾日,容我先睡會兒再說。”
奚果是一刻也等不得,道:“神君,弄完再休息嘛!”
姜暮神君似笑非笑,掃視一圈殿內,慢悠悠道:“這宮殿裏怎麽這麽多灰?”
奚果:???睜眼說瞎話!明明窗明幾淨!
不過姜暮神君既然非要睜眼說瞎話,他也只能配合,誰讓他有求于人呢?于是奚果施法讓掃帚抹布動起來,快速将宮殿打掃了一遍,越發锃光瓦亮。
姜暮神君又道:“門口的花有幾日沒澆水了?”
連小灰狗都看不下去姜暮神君的頤指氣使,咬着小木桶去舀了靈泉回來,将宮殿門口的花都澆了一遍。
姜暮神君還不肯就此作罷,又道:“不知骷髅荒野裏的靈珠怎麽樣了?”
他站起來去了宮殿後面,進入骷髅荒野,奚果只好跟着進去。
一片靜悄悄,骷髅不敢發出聲音,靈珠也沒有講話。但姜暮神君還是一面走一面踩碎了許多骷髅,被踩碎的骷髅無緣無故被踩,也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走到靈珠面前,奚果發現靈珠底下爐鼎的火竄得高高的,将靈珠燒得滾紅滾紅,滋啦啦響。
奚果道:“神君,所以這靈火是會自動燒靈珠的?”
“對。”姜暮神君漫不經心道。
奚果:!!!那你之前讓我天天來燒靈珠一小時?
姜暮神君嗤笑道:“鍛煉你呢。”
奚果心裏腹诽:真有你的,讓我來骷髅荒野鍛煉!沒被吓死,已經燒高香了。
明明是腹诽,但他聽到自己嘴巴将這兩句話說了出來。他震驚地看着姜暮神君,毫無疑問是姜暮神君用了真話仙術。
姜暮神君眸光懶懶:“看來奇靈仙君對我的安排很不滿意啊。”
奚果想撒謊說自己很滿意非常滿意,但嘴巴就是不受控制:“對,就是很不滿意。”
姜暮神君輕笑道:“我就喜歡你不滿意又不得不聽話做事的樣子。”
奚果:!!!你好賤!
這回姜暮神君沒用真話仙術。
姜暮神君走到靈珠面前,靈火消了下去。他用一團銀光包裹着靈珠,靈珠突然發出痛苦的聲音,似乎銀光比靈火更讓靈珠裏的魔頭難受。
靈珠嘶吼道:“滾啊!狗男人!你一痛苦就讓我更加痛苦!你去放血啊!少來搞我!”
奚果不懂,姜暮神君看不出有任何痛苦的地方,為什麽靈珠說姜暮神君現在處在痛苦中,還什麽放血?放血能讓姜暮神君減輕痛苦嗎?
奚果從後面看着姜暮神君的寬肩窄腰,問道:“神君,你……你還好嗎?”
“好個屁!”靈珠滿嘴噴糞,“他只要……嗚嗚嗚。”
靈珠的聲音低了下去,直至消弭,姜暮神君手放在靈珠上面,狠狠地捏了下,臉上卻挂着微微笑意:“吵死了!本神君無堅不摧,能有什麽不好?”
不知是不是奚果的錯覺,他好像又一次再靈珠裏看到姜暮神君的那張臉,一閃而過。
出了骷髅荒野,姜暮神君才終于慢悠悠地滿足奚果靈肉合一的願望。
他将龍珠草放進奚果肉身的嘴裏,又将奚果的靈魂從人參果裏逼出來,再放進奚果的肉身裏,再将人參果放進奚果的胸口,當做新的心髒。
全程奚果意識清醒,甚至能看到奚果給他進行這場內外科合并的手術,不過銀光環繞氤氲,他完全看不到血肉模糊的畫面。
更神奇的是,他全程感覺不到一丁點疼痛。
不是說會非常非常痛嗎?
奚果靈肉合一後,第一個問題就是:“神君,我怎麽一點都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