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滿檐溝,簌簌而動的風雪夜裏,沁着宜人的梅花香。
傲雪紅梅,點綴着園間的顏色。
大小姐怕黑,整條長廊都點了燭燈,燭火灼灼耀眼。
大小姐的屋子提前燒好了地龍,裏頭暖如遲春。阮明姝剛進屋就摘掉了兜帽,解開系帶,随手脫掉鬥篷。
她接過小丫鬟遞來的熱茶,淺淺抿了口,她說:“我餓了,叫小廚房給我煮碗雞湯面。”
小丫鬟依言說是,趕忙去小廚房叫人起來煮面。
阮明姝沐浴後換了身衣裳,薄裙貼着少女婀娜的身姿,不經意的動作間露出幾片細膩白皙的肌膚,衣袖便都透出些許淡淡的甜香。
她懶洋洋靠在軟塌上,吃了幾塊甜點墊肚子。剛解決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心情倒是極好。
阮明姝現在就是在等獻王的死訊,屆時她和獻王就半點關系都沒有。母親總不會要她和個死人結冥婚。
春枝将小廚房連夜做好的面端進屋子,擺在小桌上。
阮明姝吃了幾口面就有點飽,倒是喝了大半碗的雞湯。她用帕子擦了擦嘴,眼睛朝半開的窗外看了眼,又下起了大雪。
明早起來,怕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阮明姝張口問:“阮敬辭回來了嗎?”
春枝讓屋外的小丫鬟進來收拾桌子,她伸手關好了窗戶邊說:“五少爺剛剛也回府了。”
阮明姝用掌心托着下巴,好奇地問:“他喝酒了嗎?”
這種場合,免不得也要喝酒。
旁人端着酒杯來同你寒暄,你便是不喝也得喝。可他的年紀畢竟不大,還在書院裏讀書呢。平常先生肯定拘着不讓他們喝酒,今晚可別被人灌醉了。
春枝也不太清楚,五少爺那邊的院子和這邊向來聯絡的很少。
反而與三小姐關系更親厚,平常還會有走動。
“許是吃了些酒的,不然也不會這麽晚才被人送回來。”
阮明姝想了想,覺得春枝說的也對。
不常喝酒的人酒量肯定不好,他今晚肯定遭了罪,喝醉酒的滋味她知道有多難受。
阮明姝這個人很護犢子,愛憎分明的。
她只有這麽個親弟弟,雖然不怎麽讨人喜歡,但是畢竟是血親。她若是不管他,現在就沒人會管他。
“讓人給他煮醒酒湯了嗎?”
“奴婢也不知道。”
“你過去叫他們好好伺候五少爺,別讓他太難受了。”
阮明姝說完就擰起了眉,她站起來:“算了,我還是親自去看看他吧。”
春枝去拿了傘。
沉寂的夜色裏只聽得見落雪聲。
阮明姝自己打着傘慢吞吞踩在積雪上,春枝打着燈籠走在前面。
冷月懸空,映着冷冰冰的光線。
走到阮敬辭的院外,她還禮貌擡手敲了敲門。
守夜的小厮匆匆跑過來開門,瞧見是大小姐還吃了一驚。
今晚還真是熱鬧。
三小姐和大小姐都過來了。
不過,侯爺只這麽一個親兒子。若是侯爺真出了事,往後能扛起事情的只有五少爺,兩位姑娘都得靠五少爺來照顧。
阮明姝擡起下巴,語氣冷淡:“阮敬辭呢?”
小厮低着頭,他們都不太敢正視大小姐的臉,少爺不許,他說:“五少爺在屋裏。”
阮明姝嗯了聲,“我去看看他。”
小厮欲言又止,想卻又不敢阻攔大小姐。
府裏的人都清楚,大小姐不待見三小姐,處處刁難,從未有過好臉色。
這兩位姑娘撞上,怕又生起事端。
阮青蘿是庶女,今晚是沒資格入宮赴宴的。她也不着急,才女的名氣早就傳了出去,那些詩句足夠叫旁人對她刮目相看。
而且阮青蘿還用了筆名,找到書鋪的老板給自己出了小說。
只需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不經意間透露自己就是這位驚才絕豔的作者,自有大把的人尊重她。
在這個男人當道的古代社會。
美貌就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得不到丈夫的尊重和敬仰。
她要他們欣賞她,尊重她。
唯有才情,才能讓他們消除偏見。
她享受自己是獨特的這種感受,她也享受每個人都對忍不住對她投以的驚豔目光。
阮青蘿傲慢的認為攻略這些古代人,只需要稍微動動腦筋,用點手段就好。
這位弟弟,也在她攻略的目标之中。
阮青蘿來的時候他剛好吐完,喝水漱口,臉色很冷淡。
她沒察覺到異樣,只覺得阮敬辭和從前差不多,對她和對阮明姝就是天差地別的态度。
阮青蘿眼裏滿是心疼:“你這是喝了多少?”
阮敬辭垂着眼睫,忍着心底的厭惡,面不改色的,“沒喝多少。”
他雖然覺得阮明姝很蠢,也恨她母親的無情和狠毒。
但是他最叫他生厭的還是,阮青蘿這種心機頗深還要裝出什麽都不懂的天真姿态,真真是把人當成傻子,虛僞又做作。
而且阮敬辭看過她所作的詩,才華橫溢,只不過風格迥異。
顯然就不像一個人所作。
不過是他還沒查出來她背後找的是什麽人,竟然個個都有這麽大的本事。
阮青蘿給他倒了杯水:“這些天你吓壞了吧。”
阮敬辭不鹹不淡嗯了聲,也想看看她還想說什麽。
阮青蘿安慰他說:“我們不會有事的,就算真出了事,姐姐也會護着你。”
阮敬辭聽完只想冷笑,這位庶姐是很會演戲的,不得不承認她也很會在合适的時候來拉攏人心。
說話漂亮好聽,又恰到好處。
可是阮敬辭就是喜歡不起來,他記得阮青蘿小時候還很不起眼。
“嗯。”
阮青蘿還有話要說,外頭的阮明姝已經進了屋子,看見這對“姐弟”感情和睦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白白浪費她的好心,虧她還冒着大雪來看阮敬辭,生怕他喝多了酒難受。
阮明姝本想轉頭就走,又咽不下這口氣,她裝作沒看見阮青蘿,把氣都撒在阮敬辭身上,“你年紀輕輕,可真了不起,都學會喝酒了。”
阮敬辭也沒想到她會來看他,少年皺眉:“外面下着大雪,姐姐怎麽來了?”
阮明姝心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姐姐,她的火氣因為少年這句話消了幾分,不過心裏還是堵的,“你也知道外面下着大雪,我都冷死了!”
阮敬辭站起來還有點搖搖晃晃,他扶着柱子,身軀有些單薄,随手拿過架子上的外衫披上,冷着眉眼吩咐底下人去燒些暖和的炭火。
阮青蘿有種自己被他們晾着的感覺,但又覺得這是錯覺。阮敬辭又不喜歡他姐姐。
而且阮明姝态度又極其惡劣,怕是來火上澆油的。
阮青蘿也知道她看她不順眼,對這位嫡姐淡淡一笑,便很識時務的告退。阮敬辭不在乎她,漫不經心叫人将她送到院門外。
阮明姝等人離開之後心裏才痛快了一點,嘴上依舊說着抱怨的話:“你喝那麽多酒幹什麽?”
她絮絮叨叨,“他們要來和你碰杯,你抿一口就好,你還小呢,沒人敢說你什麽。”
燭火晃動,跳躍的火光映着她宛如金絲玉般精致的臉。
她面色薄紅,一半是被氣出來的,一半是剛才在外邊被風所吹。柔唇張張合合,阮敬辭其實壓根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麽。
他的腦子是清醒的,就是喝多了酒還有點暈,他問:“你餓不餓?”
宴席上也只看見她吃了那兩塊月餅,連同他那兩塊小小的月餅,也頂不了什麽事。
她肚子餓的總是比別人快,今夜在宮宴上心情又不太好,怕是壓根沒吃多少。
阮明姝的話被他打斷,她心裏奇奇怪怪的,不好意思點頭說自己回府後吃了獨食,只僵硬的說了兩個字:“不餓。”
阮敬辭當她為了瘦扯謊,吩咐丫鬟讓人去做些好克化的夜宵。
阮明姝沒好意思拒絕,大不了她少吃點。
其實這幾日,阮敬辭覺得她還是怕的,不過是撐着一口氣才沒倒下,她的膽子本來就不大,又被父母寵壞了,遭遇了這麽大的事情,難能是從頭到尾都鎮定?
他有時候覺得她蠢蠢的也很好,便是蠢得也不叫人讨厭。
廚房那邊做的又是面。
不過是難得才吃上一次的蟹黃面。
阮明姝竟然覺得阮敬辭這邊的夥食居然比她的要好,她本來只想敷衍的吃兩口,不知不覺就吃完了一碗面。
她吃完才想起來自己是來看望喝醉酒的阮敬辭,用精致的小帕子擦了擦嘴之後,“你喝過醒酒湯了嗎?”
阮敬辭雖然還沒她大,可又不像她這樣顯山露水。
看不出來情緒,是冷是熱。
“阮明姝。”少年忽然叫起她的名字。
少女臉色怪異,“沒大沒小,叫姐姐。”
可能是趁着酒意,阮敬辭的情緒比平日要濃烈了一些,他低聲地問:“你怕不怕?”
阮明姝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還以為是他害怕,壯着膽子道:“我不怕,你是不是害怕了?”
她又開始唠叨:“都跟你說了不用怕,你是男人,在外面露怯別人會笑話你,我是你親姐姐,叔叔伯伯不管你,我肯定會管你。”
“我現在也不怎麽亂花銀子,不會再來問你要錢,我還有先前母親給我準備的嫁妝,總歸能保我們一世的榮華富貴。”
阮敬辭沒有解釋,他只是安靜看了會兒她的側臉。過了片刻,他說:“嗯。”
阮明姝覺得很欣慰,吃完了蟹黃面的她肚子實在脹得有點不舒服,她得回去好好歇息,臨走前忍不住還要說:“你和阮青蘿別走的那麽近,她沒安好心的。”
怕阮敬辭不聽她的,她又補充道:“她和我們畢竟不是同一個母親,不會同你交心,你念書的時候那麽聰明,怎麽現在就不懂了?”
阮敬辭還是說:“嗯。”
夜裏風大雪深,阮敬辭穿好外衫,眉眼間有種少年的銳利,他提了一盞燈:“我送你回去。”
阮明姝回絕道:“不用。”
她将他推回屋子,“你睡覺吧。”
果然是喝多了。
平常哪裏會對她這麽客氣。
不過阮敬辭喝醉了之後還挺可愛的。
阮明姝回去之後躺在床上揉了揉肚子,待稍微舒服點她就點着燈睡覺了。
第二天她剛睡醒,春枝便給她帶來了好消息。
宮裏頭已經松口放了人,她的母親下午便能平安無事的回府,父親亦是有驚無險,洗清了冤屈,等候刑部放人。
阮明姝徹底放松了下來,還沒等她高興多久。
後門值守的小厮偷偷來報,說又有人來送東西,來人自稱魏廣。
阮明姝心裏一跳,聽見這個名字就煩。
她這會兒是連拘謹也沒了,更沒有對未來的惴惴不安,底氣頗足:“叫他滾。”
“那人務必讓奴才将東西送到姑娘手裏,說如若不然恐怕姑娘會後悔。”
阮明姝雖然不喜歡被人要挾,不過直覺還是讓她留下了東西。
一個精致的錦盒裝好的。
不知道是什麽寶貝。
錦盒看起來很大。
四四方方,檀香紅木。
上了鎖。
鑰匙在她手裏。
阮明姝慢悠悠用鑰匙擰開鎖頭,打開了錦盒,看清楚裏面的東西,眼睛直愣愣的睜圓,随即只聽見一聲驚恐的尖叫。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5-25 17:31:32~2022-05-26 19:17: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Rita、3799669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