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明亮的晨光照耀着街道的每一個角落,可這座忙碌繁華的城市卻陷入了另類的安靜:街上沒有匆忙趕去上班的工人,工廠的排煙塔也沒有飄出滾滾黑煙。與之相反,在某個位置,正隐約傳出發動機的響聲,使人聞之心慌。
厚重的紅色窗幔遮住了窗外的陽光,吊燈上有無數蠟燭在燃燒。平民代表與貴族的談判在這座廳堂進行着。正如希恩所想,這場臨時決定的會議并不順利。
“這太可笑了。”有個男人輕蔑地說:“我們屬于不同的階層,一直如此。現在你們不滿自己所處的位置,無禮地持着武器跑到我們面前來,要分走不屬于你們的東西了。這是忘恩負義的行為!”
貴族的邏輯就是這樣。當初是誰幫他們推翻的皇權呢?現在他們竟以為所有功勞都是自己的了。希恩平靜地開口:“我們是明白事理的;我們可不是在入室搶劫。所有人都在為母國服務,所有人也都是母國的主人。我們在為了自己應得的東西據理力争,我不認為這有什麽不對——既然你們對平民做過承諾。”
對面又有個男人開口了,說話慢條斯理:“對于你們的要求,我們可以做出小幅度的讓步。平民的工作環境可以改善,法律也可以修改完善。但取消私軍是不可以的——絕對不可以。過去幾天裏,我們已經看到了平民的可怕,難道我們不該保留一份力量保護自己嗎?”
他的說法得到了附和。希恩無聲地冷笑,沒有說話。
亞當開口說話:“我在這座城市裏生活幾十年了。我知道你們的私人軍隊都做過什麽,除了傷害平民,他們可沒做過什麽有意義的事。有趣的是,每次他們的出動都是出于某個家族的意願,卻告訴民衆這是依照法律制裁平民。你們讓平民害怕你們,同時對完全掌控在你們手中的母國失望。”
“我說,你們這些家夥,不就是想與我們平起平坐嗎?”有個衣着華麗的青年拍案而起。希恩看了對方一眼。是曾把他打傷的、年輕的戰鷹。對方喘着粗氣,已經出離憤怒。“通過全民選舉決定議員、讓我們失去擁有私軍的權力,不都是為了這個嗎?想的真好,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們是一群沖動又懦弱的賤民,只會瞎嚷嚷而不敢……”
另一位中年貴族拉扯着沖動的青年讓他坐下。這人看起來憂心忡忡,生怕對面的人們被激怒。雖然他和戰鷹一樣,相信着一個觀點。
——平民永遠不敢向貴族開火。新生的大商人是工人們直接的沖突對象,而這片土地上的人已經習慣于被貴族統治。
這個認知令貴族們肆無忌憚;無論他們表現得傲慢、彬彬有禮或是氣勢洶洶,從實質來說,态度卻是一樣的。這些貴族才是一群卑劣的小人,他們擅于在人背後捅刀,卻不敢直視勇敢者的眼睛。
希恩意識到亞當在看自己,将決定權交了過來。他當然早有決定,但他不打算立刻實施。“我記得軍事法庭是戰鷹這一家族提出建立的,而長久以來,也是你們決定誰上法庭、如何決策。它相當于家族的私人財富,對嗎?”
對面的青年高傲地點頭。希恩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窗邊。“既然如此,我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是國家機構、實質上卻肆意懲罰平民的私人財産有什麽存在的必要。”他猛地将窗幔拉開。
幾艘飛艇在議會大樓窗外一字排開。陽光之下,它們被漆成銀色的流線型氣囊閃耀着炫目的光輝。從了望口看不見吊艙之內的景象;它們都被朝向外面的槍支與火炮占據了。
有些人臉色變得難看了。他們認得出來,這是文森特名下工廠出産的飛艇,雙層氣囊、吊艙與氣囊緊密相連;與貴族們出行使用的、可以吹風賞景的飛艇不同,它們能被攻擊到的範圍更小,結構也更結實。據文森特本人所說,他将飛艇按軍用規格制造是為了讓航行者抵禦海盜攻擊;當然,現在人們都已經知道這家夥在為謀|反做準備。
按理說,罪人的工廠将被充公,屬于所有人,由貴族代為收管。可現在呢?平民先一步占用了它們!
Advertisement
希恩微笑着說:“先生們,你們認為平民不敢做什麽。現在你們就可以看到他們能做的事了。”
如同應和般的,巨大的爆炸聲傳了過來。議政大樓與軍事法庭相對而立,現在,身處這裏的人能夠清楚地看見那座古樸莊嚴的石砌大樓湧起黑煙,巨大的石塊迸裂,翻滾着下墜。一艘飛艇從大樓後方升起,在遮蔽物後面逐漸露出了它的全貌。
年輕的戰鷹目瞪口呆。震驚過後是狂怒,他直接踏上會議用圓桌,一刻不停地奔到希恩面前,拎住了他的衣領。“噢,你這個下賤的東西!那可是國家的象征……”
希恩冷冷地撥開對方的手。“請注意您的言行,大家都看着呢。那不是你們家族的象征嗎?”
“是的,你這個愚蠢的下等人!那是戰鷹的私人財産,你可沒資格破壞它!”
“破壞?我們當然會的。但只炸一個窟窿可不叫破壞。我們要把這個對人民毫無裨益的私人財産毀滅殆盡。”
年輕的貴族意識到有更可怕的事情将要發生。他迅速湊到窗前。有巨大的木桶從飛艇上掉落,順着那個冒煙的大洞墜入建築內部。或許飛艇上的人又做了什麽,滾滾濃煙湧出,夾雜着火焰熾烈的紅色。那裏有什麽在燃燒,在爆裂。就算隔着窗戶,他也能看見憤怒的火焰從內部蠶食着這個好戰家族的榮耀,聽見那座建築因為平民的憤怒而絕望的哀鳴。
他并不傻。他猜那群工人用了石腦油或是別的從工廠裏搬來的易燃液體。這些東西太容易燒着和爆炸了,就算水都不能阻止它們的火焰。這些下賤的混蛋。用比思想更快的速度,他拔出了槍。
希恩瞪視着他,冷冽的目光讓青年恐懼。他們曾讓平民置身黑暗,現在這些憤怒的家夥要将他們也拖入黑暗中去。他聽見希恩說:“開火吧,如果你願意。但那樣的話,恐怕會有很多人要受傷了。”
持槍的青年沒有退縮。他說服自己,對方沒什麽好怕的。“血肉之軀戰勝不了子彈。”
希恩冷淡沉靜的表情沒有出現裂痕。“太對了,正如玻璃戰勝不了火藥一樣。”
青年明白希恩的意思。只要他開槍,這屋裏所有人都會被外面的槍炮轟成碎渣。在他看來,平民的命雖然低賤,可貴族的命則高貴得很。
“讓他們走。貴族不需要害怕平民,也不需要和他們一起赴死。他們不配。”
希恩看了眼說話的人。在他印象裏,那個披着金發的男人從未像今天這樣嚴肅、冷靜、成熟過。對希恩來說,想要維護什麽、争取什麽、同時又保持風度的梅丹佐,可能比任何時候都令他心動。
盡管現在他們立場對立。
“我可不想走這裏的樓梯了。有貴族存在的空間令我惡心。”希恩無視那個持槍發怒的家夥,打開窗子跳了出去。他的同伴們用與他一樣的途徑離開了會議室。
飛艇在外面接應他們。希恩從座艙進入,打量了一下內部空間。後方是機器隆隆作響的動力艙,前方是駕駛艙。他向前方走去。
掌舵的人回過頭來,希恩認出對方是當初那個因逃亡失敗而被閹割的人偶。少年已經完全褪去了憤恨與陰郁,臉上正洋溢着自信的光彩。看見希恩,他又驚又喜,揮手讓對方過來。但在聊天之前,他還有件事要确認:“航向标志器亮着嗎?我們要啓程了。”
“亮着。我一直在這兒看着呢!”抱怨的人盯着羅盤,身子一動不動。
希恩深感欣慰。“你們似乎實現了自己的天賦。”
少年有些赧然。他一邊控制航舵一邊說:“這沒什麽,如果你想學,我也可以教你呀。說實話我上飛艇的前幾天都吐得一塌糊塗,可後來我适應了,并且學會了啓動飛艇、控制速度與航向……”他猛地向右打了下舵,繼而控制飛艇急速向上爬升,直沖藍天。
發動機的嗡鳴聲很大,但希恩聽見了那一聲突兀的、大量火藥爆炸的聲音。“他們想把我們打下來。”
“是的。貴族的私軍終于來了,而且向我們開火。這有點兒麻煩,但不難解決。我擔心的是戰艦。雖然那屬于國家軍隊,可議員們能夠動用它。等他們将戰艦調遣過來,事情就難辦了。那東西看起來比飛艇笨重,可事實上,他們更結實、更适合空中作戰。飛艇除了航速快,在戰艦前可毫無優勢。”
确認已經出了敵人的射程,掌舵的少年降低飛行高度,準備降落在他們聚集的地方。“在真正的戰争開始之前,我還得多練練。”
“帶上我。我必須學會駕駛飛艇。”希恩說着,透過窗戶看向遠處天水相接的地方。那裏還是碧藍一片,但他可以想象不久之後的光景:螺旋槳高速轉動,發出低沉的轟鳴;巨大的船體兩邊架着火炮,船頭一柄長劍般的黑色突起充滿侵略性。那就是戰艦,或許會有十餘艘。它們在空中排列成一條橫線,發出暴雨前夕悶雷般的巨大聲響。
“我擔心他們會炸毀這座城市,用這個讓我們投降。”希恩心憂地說:“理智的人肯定不會這樣幹,畢竟毀掉人民就等于毀掉整個國家。可誰知道他們能否保持理智?”
希恩的擔憂并非無稽之談。當天中午,便有議員代表向全市發表講話。
“我們不想對平民使用武力。但這些人是危險的,非常危險。安分守己、遵紀守法的公民們,請不要離開你的住所。我們已經确定了暴徒聚集的地點。如有必要,我們将對這些地區投放殺傷力強大的武器。”
當這些話在擴音器中播出時,希恩也在為他的同伴們打氣。他們坐在工廠內部,對外面那氣勢洶洶的講話充耳不聞。
“我們正在通往勝利的路上。我們會勝利的,夥伴們。但永遠別忘了我們在做什麽。無論那群貴族怎麽做,我們絕不會破壞民居,不傷害我們自己的同胞——就算他們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加入ge命。別忘了我們為誰而奮鬥,別忘記真正的敵人是誰。”
暴雨的确要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公告】一個噩耗,現在正在全面yan那個da,某些章節被鎖了,這篇文會不會全文鎖我也不知道QAQ 如果有機會出定制我肯定會把所有那啥啥的內容放進去,但在網上得避避風頭。見諒,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