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現狀令梅丹佐覺得不可思議。他在自己家裏被一個身份是人偶的少年困住了。現在他一只手被綁住,另一只手被刀貫穿,鮮血從皮肉與刀身相接的地方汩汩流出。
他的手倒是不會廢掉——流着貴族血脈的人身體恢複能力十分強大,只要肢體不被砍斷就能夠很快恢複如初。但他從一貫的施虐者變成了受虐者,這強烈的反差讓梅丹佐驚呆了。他擡眼看向希恩:“你不害怕魔法攻擊?”
希恩冷笑,向梅丹佐做了兩個手勢。看到那手勢,梅丹佐的臉色變了:“你……”
“這就是你在使用魔法之前的‘準備工作’。現在你手一只被刀釘死了、另一只手也無法動彈,根本不能施展。這是你們家族的秘密,你也很小心地守護它。可惜,我的觀察力并不差。”希恩沒有說的是,他前世與詹姆斯并肩作戰時就開始關注這個了。他從未完全信任過貴族們。
梅丹佐掙紮未果,索性放棄了。他知道,希恩不會讓自己重傷甚至死亡,畢竟他們性命相連。梅丹佐看着希恩撕扯自己的衣服:“你想做什麽,我剛才做的事情嗎?”
希恩臉上現出嫌惡的神色,将手中的布料撇向一邊。“別自作多情了,我對你的身體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走向一旁的架子,執起了軟鞭。
看到這個動作,梅丹佐目光閃了閃:他知道希恩要做什麽了。這不服輸的少年正打算報複自己。現在的希恩看起來有些瘋狂,但表情還保持着一貫的冷靜,模樣竟然有點兒可怖。饒是如此,梅丹佐也不會向平民求饒,更不會叫人過來。他必須保護自己的顏面,無論在誰面前。
“說實話,我不喜歡虐待別人。但你不是喜歡這個嗎?”說話這當兒,梅丹佐手臂上已經挨了一下。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手臂肌肉立刻縮緊。他從前喜歡聽人被鞭打時發出的慘嚎,可他現在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叫那麽凄慘。
梅丹佐抿緊了唇,猜想希恩在徹底消氣之前不會停止鞭打他。然而他錯了,鞭打結束得很快。希恩将那鞭子執在手裏,開始問話:“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想的?那些男孩……你們都對他們做了什麽呀!”
“別把我和那些人混為一談。我的确喜歡折磨在我支配範圍之內的人,但我不會參與這麽滅絕人性的勾當。”梅丹佐下意識地扞衛自己的人格。
“從你口中說出‘人性’可真諷刺。那些孩子被火燒、被閹割,甚至還經歷了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他們用蹩腳的技術自己處理傷口,而你們将傷口一遍遍撕裂、加深,就像這樣。”希恩坐在梅丹佐身邊,手指在一道鞭痕上專注地輕撫——在他忽然曲起指尖、令指甲深深嵌入傷口之前。
梅丹佐倒吸一口冷氣。“希恩,你在遷怒。”
“太對了,我是在遷怒。”希恩俯下了身,與梅丹佐對視。“但這不正是你對我做過的事情嗎。”
梅丹佐眼睛倏然瞪大。他想起來了。祖父的信件令他沮喪、親兄弟的挑釁令他惱怒,而他都曾将這些負面情緒發洩在面前這個少年身上。
希恩用床單将自己手指沾上的血肉擦拭幹淨。“既然你沒參與,那就只說我們的事吧。有人說你雖然變态,但在貴族裏還算不錯。可我無法贊同。你對我做了變态才會做的事情,為什麽?你以前喜歡問我原因,現在輪到我問你了。”
梅丹佐猶豫了片刻。如果是在以往,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出答案,可現在,那個答案讓他有點兒羞愧。“因為所有人都這樣。與我同齡、同樣地位的人,他們都做過和我相似的事。豢養人偶,對他們為所欲為。我只是做了自己喜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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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和他們沒有區別,而且比他們更加殘忍。”
梅丹佐覺得他有必要讓希恩消氣,可他不打算道歉。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你一定記錯了。我一直很溫柔,至少對你很溫柔。我從沒對你大聲喊過,甚至允許你到床上來睡。”
“你看起來的确非常溫柔,只可惜眼見不一定為實。”希恩考慮是否要給對方的右手也插上一刀,讓這個無恥之徒好好清醒清醒。“在你身邊,我幾乎丢了半條命。”
“因為你總是不聽話。當我弄傷你時,我也是心痛如刀割。”梅丹佐擡頭看希恩,不慌不忙地說:“雖然我不會為此而後悔,但我的确十分痛心。”
“別再惡心我了,人渣。”希恩簡直怒不可遏,又給對方身上添了幾道鞭傷。“提醒你,如果我想要嘔吐,那我一定會吐在你身上。”
希恩想把對方給自己的傷害一次性奉還,可他的身體不允許。先前在伯爵家的經歷與可恥的性|事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他很快就精疲力竭。他将染血的鞭子丢開,打算去喝點兒東西。他不怕有人過來,反正眼下被虐待的人不是他自己。
屋內備了性烈的苦艾酒,據說喝多了會讓人産生幻覺。希恩曾希望梅丹佐因為喝這個而發瘋,但對方沒有。不僅如此,對方還利用這東西……
希恩将糖點燃,加入淡綠色的酒液。完成這個過程時,他憶起了當初那灼燒般的煎熬。希恩試着喝了一口,味道不錯,但令他像品味自己的恥|辱般難受。希恩持着酒杯坐回到床邊。“這酒,你想嘗嘗嗎?”
梅丹佐的瞳孔驟然緊縮。他太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了。他從前對希恩做過這事兒,當時對方為了不叫出聲來,将嘴唇都咬出血。他還沒阻止,希恩就行動了。
溫熱辛辣的酒液傾倒在手背被刀刺穿的位置,帶來火燒火燎的劇痛。梅丹佐從未這麽疼過。那烤灼的痛感讓他意識模糊,可他的身體又對此體會得十分鮮明。
“這很疼,對吧?你當初就是這樣對我的。”希恩深感快意,将杯中的酒全部倒在對方的傷口上。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梅丹佐開口說話,疼痛令他氣喘籲籲:“只要我想捉你回來,就一定能做到,無論是我自己的途徑還是通過護衛隊。可我沒有。”
“是的,你沒有。就算經過今天的事,你也不會讓護衛隊來抓我,甚至也不會抓我的同伴。你對我有某種興趣,希望我保持現狀。我總算弄明白了。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希恩忽然傾身,扯住梅丹佐的長發将對方的頭拉起:“無所謂。你的想法我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它們傲慢又下流,和你做過的事一樣讓我惡心。”
“我喜歡你。”當梅丹佐說完這句話時,他自己率先怔住。希恩也不禁怔然。
“我……”梅丹佐聲音小得幾不可聞:“我的‘首次’有很多都給了你,這應該是種榮幸。”
希恩認命地嘆氣。無論如何,他都得面對現實。梅丹佐以貴族的方式“喜歡”着自己,态度認真誠懇。這個人的傲慢與所謂的“單純”令整件事都荒謬可笑。
“梅丹佐,你根本沒搞明白。”希恩少有地解釋了很多:“你用貴族看平民的眼光看我,可在我看來,人生來平等、都該受到尊敬。你認為我該感到榮幸的事情,在我看來是理所當然;你認為的理所當然,卻會傷害我的自尊。”
到了這個地步,希恩的怒火也偃旗息鼓了。他意識到梅丹佐根本不會痛呼或者求饒,留在這兒只能給自己添堵。希恩看向梅丹佐□的白淨胸口。想到自己心髒處恥辱性的印記,他的心髒一陣陣發疼——他的死活全由一個侮辱過自己的家夥決定。他腦中冒出個想法:“你說喜歡我?”
梅丹佐沒有回答。他為自己脫口而出的內容感到震驚,簡直不敢相信那麽有*份的話竟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但他很快就将頭轉向希恩這邊——有冰涼的東西觸在了他胸前。“你想怎樣?”
“我好像也問過你同樣的問題。”希恩笑得有點苦澀,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既然你那樣說,就把我的名字放在心髒的位置好了。這個契約經常讓我痛徹入骨,現在,你來陪我一起受罪吧。”
刀尖劃破了皮膚,那尖利冰冷的東西帶來一陣刺痛,梅丹佐差點彈起身子。
希恩割得不深,胸口的傷估計很快就會消退。但在人體上刺字是極大的侮辱,古往今來皆是如此。在還沒有“家徽”這一說的時候,奴隸主将他們的姓氏刻在奴隸身上标注所有權;神權當道的時候,宗教法庭的主持者将“罪人”等字眼刺在罪犯身上懲罰他們。
梅丹佐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挫敗。他從沒想個自己會經受這種恥辱,而這恥辱還是來自他另眼相待的人。某個瞬間他幾乎要喊出聲來,可他沒有;他不能讓外人看見自己的狼狽。
刺在自己胸口上的會是什麽呢?梅丹佐為了分散對疼痛的注意力,轉而去感受刀尖的走向。他很快就知道,那會是三個字母——是希恩的名字。
當梅丹佐意識到這一點時,複雜又奇妙的感覺在他內心膨脹開來,幾乎要占據他胸膛之內的全部空間。他開始激動了,就像童年時代的缺失之物突然填滿了他人生中空缺的那部分、遲到的初戀突然到來。可他也感到深切的不安。他可能會被不知名的洶湧暗潮帶向未知之地、人生因此而被摧毀重塑,可他自己将對此無能為力。
梅丹佐回過神來,發現希恩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正有條不紊地整理衣物。“你就這麽走了?把我這麽狼狽地丢在這兒?”
希恩向梅丹佐展顏一笑,那歡快的表情是梅丹佐第一次看見。“這不是你自己的家嗎?就算丢人,又有什麽關系?而且,‘無所不能’的大少爺,你完全可以自己脫身哪。”希恩将手展開擡起,做了個平移的動作。“這樣。雖然你的手骨會被切斷兩根,但你可以用剩下幾根手指解開另一只手的束縛。然後,你就能用那見鬼的魔法治愈傷口了。天哪,我真仁慈。”
這話一點兒沒錯,但最強力的治愈魔法也不能讓斷骨迅速接合。自己的手在未來一星期都會不聽使喚。梅丹佐看着希恩利落地翻窗出去,微微苦笑。
或許比起自己來,這的确稱得上仁慈。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畢(^o^)/~接下來會日更的~!→_→很快揭曉變态為什麽會成為變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