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秀才在嗎?”
林言應了一聲, 從屋裏出來,“官爺, 我家相公出去了, 您先進來坐,我這就去把他找回來。”
官兵攔住林言,笑道:“不必了, 縣令大人派我來說一聲,他有點東西要交給章秀才,不日就到。”
林言點頭,“行, 多謝官爺。”
等人走後,章墨遠才慢悠悠地推着嬰兒車從另一個方向過來。
章糯糯眼神好得很, 大老遠就看見了門口的林言, 兩只小腳高興地在嬰兒車上吧嗒吧嗒踩,整個人都恨不得往車外爬。
章墨遠索性把他抱出來,然後單手拎着嬰兒車大步走回來。
“墨遠, 方才來了個官爺, 說縣令要給你什麽東西, 應該快到了。”
章墨遠點頭,不甚在意的模樣。
“啊……”
林言把急切的糯糯接過來,拍拍他的背,笑眯眯道:“吃什麽了, 小嘴巴怎麽紅紅的。”
糯糯攤開小爪子, 露出他一路上攥的緊緊的半顆果子。
“給阿爹麽?”
“啊。”
章墨遠笑道:“方才馬老板給的,他只拿了一顆, 舔了幾口就收起來了, 說要帶回來給你吃。”
林言接過那顆被他捏的爛糊糊的果子, 有點下不去嘴,便哄着糯糯道:“阿爹給你煮了米糊糊,一會兒喂你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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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一邊悄悄把果子塞給了章墨遠,示意他丢掉。
過會兒吃米糊糊吃到一半,糯糯突然想起果子的事,林言騙他說自己已經吃了。
“就在剛才呀,阿爹一口就吃下去了,糯糯忘了麽?”
糯糯眼神裏都是迷茫。
林言一本正經道:“真的呀,阿爹怎麽會騙糯糯呢。”
糯糯爬起來,兩只小爪子摸着林言的嘴巴,試圖掰開來瞧一瞧。
林言很配合地把嘴巴張開,糯糯睜大眼睛看了半天,還試圖把爪子伸進林言嘴巴裏去。
林言:“……”
他趕緊把糯糯的爪子扯下來,“阿爹都吃下去了,嘴巴裏什麽也沒有。”
糯糯想了想,大概覺得阿爹說的有道理,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林言簡直哭笑不得。
這小崽子真是越來越不好騙了。
第二天新縣令派的人就到了。
林言也沒想到居然是上回來家裏吃火鍋的挑剔小姐,不過仔細一想,似乎也解釋得通。
大概是新縣令刻意安排的。
金茹雲沖林言笑了一下,語氣中并無多少歉意,“抱歉,上次來沒有向你透露我的身份。”
林言笑了一下,“無妨。”
金茹雲并未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林言身上,只說了這一句就轉向旁邊的章墨遠,态度明顯有了一個大轉變。
“章秀才,我爹讓我來和你說一聲,你們嘉禾村那個海稻米已經在送去京城的路上了,我爹說要好好嘉獎你……你們一番,你想要什麽?”
章墨遠臉上挂着疏離的笑容,語氣也淡淡的,“既然是嘉獎嘉禾村的,金小姐理該出現在嘉禾村才是。”
金茹遠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居然還有人會把嘉獎往外推。
但這樣不正說明章墨遠這人作風正派麽?
金茹雲笑容更深,“章秀才說的有理,只是你是圍海造田的指揮者,等問詢完你的意見,我自會再去嘉禾村的。”
林言插了一句,“你們聊,我先回屋去……”
章墨遠拉住他的手,“不必,金小姐,先前我說過,但你大概忘了,我夫人才是圍海造田真正的指揮者,我只是替他辦事而已。如果真要嘉獎的話,問過我的夫人就好。”
金茹雲一臉愕然,她不信章墨遠說的話,但她震驚于章墨遠竟然會把自己的房中人推得這般高。
尋常男人不是都會嫌房中人頭發長見識短麽?章墨遠竟然會說出替他辦事這種話來。
心生嫉妒的同時,金茹雲又有些心熱,畢竟若她進了章墨遠的屋,那她也是那個房中人了。
林言看她眼神陡然又熱切了幾分,幹脆道:“金小姐,我相公說的沒錯,圍海造田這事的确是我一手策劃,所以呢有什麽嘉獎都沖我一人來就好。”
金茹雲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大言不慚。”
林言側頭去看身邊眼中帶笑的章墨遠,挑眉道:“相公,我喜歡什麽你都曉得的,我竈臺那邊還忙着,你先招呼一下金小姐。”
章墨遠點頭,“知道了。”
金茹雲:“……”
等林言離開後,她咬了咬唇,小聲道:“章秀才,我爹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這種話按理說不該由姑娘家挑明的,更何況金茹雲這樣的大小姐,但她此刻也顧不上了。
章墨遠冷聲道:“金小姐,先前縣令大人的确提過這事,但我已經明确表明過我的态度,我和我夫人情深似海,這輩子都不會納妾,還請你諒解。”
金茹雲咬着唇不出聲。
先前她爹試探章墨遠的意思時,章墨遠的确回拒過,但她爹說那是年輕人面皮薄,拿架子。
她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畢竟她爹可是京城調下來的,在京中有些勢力,還和知州頗有交情,章墨遠不可能不心動。
金茹雲很不甘心,“那樣一個只知道圍着竈臺轉的哥兒,你……你真要守着他過一輩子?”
章墨遠瞬間沉下臉,眼眸中都是冷光。
他平日裏看人雖然都是淡淡的,但極少用這種眼神看人。
金茹雲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金小姐,在下對你的尊重皆源自你的身份,對你本人并無任何私情,請自重。”
“明日我會讓村長去金小姐下榻的客棧,嘉獎一事和村長商議即可,還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夫人。”
金茹雲一臉難堪地走了。
林言一直躲在廚房裏看,現在一見人走了便走出來,“走了?”
“嗯,以後她不會再來了。”
林言笑了一聲,“你是不是罵人家了?”
章墨遠挑眉,“怎麽會?”
林言拍拍他的肩,“相公,你在摧毀桃花運這方面的确是有點子天賦在身上的。”
難怪上輩子混到最後還是光杆司令一個。
不過林言對此十分滿意。
“繼續保持,再接再厲。”
章墨遠:“……”
後面的事情林言沒再關注,只知道嘉禾村得了些賞銀,村長做主給大家分了。
林家這邊也分到了幾兩。
按理說章墨遠的嘉獎應該是最重的,但可能是因為上回的事,縣令動了怒,所以刻意給省略了。
章墨遠也不太在意,他近來越來越多的把時間花在了讀書上,為後年的鄉試作準備。
林言以前聽說讀書人對自己的書本都格外愛惜,除了書的确很貴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讀書人把書看的很神聖。
所以只要章墨遠讀書,他就會把章糯糯那個破壞大王給抱走。
結果有一次慢了一步,等他進屋時就看見章糯糯趴在桌子上和章墨遠一塊兒看書,小口水都滴在了書本上。
但章墨遠只是神色自若地拿帕子擦幹淨,一點都不在意。
糯糯還把胖腳丫子擱在他書上,也沒見他生氣。
這之後林言就不再把糯糯抱走了。
鎮上有個老秀才開了家私塾,先前章墨遠曾在裏頭幫忙教過幾節課。
自從林言來鎮上開了鋪子以後,那老秀才便隔三差五地過來,想勸章墨遠繼續去私塾授課。
但章墨遠都以圍海造田的事為由推拒了。
現在海稻米都種出來了,老秀才便又來勸說。
而且還主動說,只要章墨遠願意去,海貝海殼可以免費去他的私塾讀書,不收銀子。
林大嫂一聽不收銀子,有些心動,但他拎得清,現在海貝在家裏,章墨遠偶爾指點一下也夠用了,這老秀才不一定比章墨遠教的好。
所以他主動道:“小章,這事還是看你自己。”
林大哥點頭,“是這樣,你千萬別因為海貝海殼答應去私塾。”
章墨遠笑了一下,“我知道。”
林言問了一句,“那你是怎麽想的,那老秀才來過好多次了。”
“可去可不去,沒什麽要緊。”
“會耽誤你讀書麽?”
“不會。”
“那你去吧,海貝海殼可以免費讀書呢。”林言玩笑道:“順便再把家裏這個帶過去,讓他也啓蒙一下。”
說着就點了點懷裏的章糯糯。
糯糯不明所以,咧着小嘴巴傻笑。
林阿爹嗔了他一眼,“就會拿糯糯逗趣兒,他這麽小如何能啓蒙?”
糯糯一聽大家在說他,高興地爬起來,站在林言腿上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章墨遠把他抱過去,笑道:“也不是不行,他近來學說話,去私塾興許能有些幫助。”
林言笑眯眯地戳戳章糯糯的肚子,逗他,“糯糯,你馬上要去讀書了,要成為一只有學問的崽了,高興嗎?”
糯糯咯咯笑,然後把自己的肚子捂住,不給阿爹戳。
“以後人家問,糯糯你這小肚子鼓鼓的,都裝的什麽呀,你就說裝的是學問呀。”
一屋子人都笑了。
糯糯被這歡樂的氣氛誤導,以為林言在誇他,大方地把爪爪收回去讓林言戳。
章墨遠去私塾這事就說定了。
第二天老秀才一聽高興壞了,恨不得章墨遠立即開始授課。
海貝海殼也過上了背着書包上學堂的生活,林大哥林大嫂見狀,幹活更加賣力了。
這天下午。
林言忙完了中午的生意,洗了個澡,然後帶着剛睡醒的糯糯出門去溜達溜達。
每回糯糯坐着嬰兒車出來,都會遇上很多打招呼的人,路過的行人視線也都會在糯糯和嬰兒車上停留一會兒。
糯糯漸漸地就有些坐不住了,林言可沒章墨遠那麽大的臂力,一只手抱他,另一只手還能拎着嬰兒車。
他從随身帶着的小罐子裏取出一片去皮去籽的檸檬,遞給糯糯。
檸檬片已經拿熱水洗掉大半酸味,讓糯糯捧着玩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糯糯記得這個東西很酸,所以他伸出小舌頭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然後等了一會兒又舔了第二口。
林言趕緊加快速度。
糯糯認真地舔檸檬,對周遭的事都不管了,也不再想着從嬰兒車裏爬出來,林言對此十分滿意。
私塾就在老秀才家裏,進小院子後,林言給糯糯擦擦手,小聲道:“糯糯,阿爹帶你去看爹爹上課,但你要答應阿爹不可以哭鬧。”
糯糯睜着兩只大眼睛無辜地望着林言。
林言把糯糯從嬰兒車裏抱出來,然後把嬰兒車放到角落裏。
“行,算你答應了。”
私塾只有一間“教室”,就是一間廂房,裏面擺了幾張桌椅。
老秀才的學生也不多,只有五個,加上海貝海殼就七個。
年齡大多都是海貝這麽大,海殼像個亂入的,他的桌椅也比海貝他們矮上不少。
章墨遠坐在最前面,正不疾不徐地說着什麽,下面的七個小豆丁聽的無比認真。
糯糯一見爹爹就高興地啊了一聲,林言趕緊捂住他的嘴巴,沖他搖頭。
他是算着時間來的,章墨遠的課應該快結束了,再等一會兒就好。
老秀才聽說他來了,趕緊從堂屋過來,笑着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章秀才夫人,借一步說話。”
林言跟着他去了一邊。
糯糯拼命扭着身子往後看,像是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去找爹爹。
林言不好意思道:“他在家裏鬧着要找爹爹,我才帶他過來。”
老秀才笑得很慈祥,“無妨,章秀才這堂課馬上就結束了,章夫人可願随我去院裏喝杯茶?”
“多謝。”
剛坐下沒多久章墨遠那邊就結束了,海貝拉着海殼的手走出來,一見林言就興奮地喊了一聲,“小叔,糯糯。”
海殼趕緊轉身回屋,脆生生道:“叔爹,小叔和糯糯來啦。”
海貝無奈道:“怎麽又忘了,在這裏要稱呼夫子。”
海殼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夫子,然後高興道:“小叔和糯糯來啦。”
林言笑着走過去,把懷裏急不可耐的糯糯塞給了章墨遠,然後揉了揉酸脹的手臂。
“太沉了。”
章墨遠笑着看他一眼,“你抱他來的麽?”
“怎麽會?”
這麽一個小胖墩,他要是抱過來,手臂還不得廢了。
糯糯拿自己的額頭貼在章墨遠脖頸間,撒嬌似的蹭來蹭去,把章墨遠領口都蹭亂了。
林言随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然後學着剛才海貝他們的坐姿,笑眯眯道:“章夫子,我這個坐姿标準嗎?”
章墨遠擡眼看他,似笑非笑道:“章夫子?”
“剛才海貝說,在這裏要稱呼你為章夫子。”
章墨遠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頗含深意的笑來,“這稱呼倒是不錯。”
林言莫名道:“你做夫子還做上瘾了?”
章墨遠沒解釋,繼續逗懷裏的糯糯。
林言一頭霧水。
不過他也沒糾結,起身在“教室”裏溜達了一圈,點頭道:“還挺有意思的。”
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上輩子的課堂,要是那會兒有章墨遠這麽好看的老師,他肯定能做個學霸。
等他看了一圈後,章墨遠才起身,“走吧。”
“好。”
晚上。
糯糯在林阿爹屋裏,這邊只有林言和章墨遠兩人。
章墨遠坐在桌邊看書,林言坐在床上打了個哈欠,“墨遠,你還不睡覺麽?”
章墨遠嗯了一聲,“明日的課還有些地方沒準備好,我再看一會兒。”
林言睜大了眼睛,一臉稀奇道:“真的嗎,你居然也會有沒準備好的時候?”
章墨遠回頭看了他一眼,好笑道:“我為何不會有?”
林言起身走過去,“章夫子,章秀才,你可是無所不能呀。”
章墨遠放下手裏的書,眼中翻騰着某種情緒,說出來的話卻和剛才的話題完全無關。
“我記得方才糯糯在床上擺弄他的機關鳥。”
林言哀嚎一聲,上次糯糯在床上擺弄機關鳥,結果小零件灑得滿床都是,他找了半天還是有漏網之魚,睡了一夜起來硌的背都疼。
想到上次的經歷,林言二話不說,馬上轉身回床上找。
就在他滿心專注尋找時,身後突然覆蓋上一個溫熱的身軀,然後耳邊就聽到一句,“我已經找過了。”
林言:“……”
他轉過頭想說話,結果發出來的卻是一聲驚呼,章墨遠直接吻住了他。
林言被他吻的喘不過氣來,艱難地推開他,“你怎麽了?”
章墨遠意味深長道:“以後白日裏不要輕易叫章夫子。”
林言:“……”
“章夫子怎麽了,不都這麽叫你?”
“只有你不同。”
林言:“……”
禽獸啊。
随着天氣越來越冷,林氏鋪子的火鍋越來越受歡迎,從中午一直到晚上,每日都有很多客人來。
林言每天都很忙,除了下午的空檔時間能休息一會兒,其他時間基本都不得空。
糯糯主要交給了林阿爹,不過因為林言在鋪子裏,只要能見到阿爹糯糯也不會哭鬧。
天氣涼了以後,外賣單子就慢慢變少了,一方面因為火鍋的關系,客人點的少了,另一方面林言也刻意降低了外賣的頻次,畢竟送過去食物冷了會影響口感。
這天下午,林言剛做完最後一桌的菜品在院子裏洗手,突然有人進來問了一句,“敢問這位小哥,林老板是哪位?”
林言站起身,禮貌道:“是我,您找我有事嗎?”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一年多以來聞名整個海河鎮的林老板竟然年紀這麽小。
接着說話的語氣就變得謹慎了些,“林老板,三日後是我們老爺的壽禮,想請您過去幫忙準備一桌壽宴,價錢方面您不用擔心,不知道是否方便?”
林言愣了一下,“壽宴?”
“是的。”
“不知您家老爺是……”
“我們是住在鎮子北邊的柳家。”
對方說起柳家兩個字時,語氣裏還帶着幾分隐隐的驕傲。
來鎮上這麽久,林言自然是聽說過柳家的。
柳家是鎮上的大戶,聽說當年柳家大小姐出嫁時排場甚大,馬老板說起這事時一臉的驚嘆。
他還說那位柳老爺是個在吃方面十分講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