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舒如清是在下車的那個瞬間接到溫可嘉的消息的。
“再過兩天我就要出國了, 你明天有時間跟我見一面嗎?”
舒如清看着那消息皺眉,連進門的房卡都忘了刷。
告白之日那天,溫可嘉既沒有揭開她的面具, 也沒有打來電話告白,這讓她有些驚訝。
但舒如清并不想讓他對自己的關系産生過多錯覺, 對于他的邀約, 還是拒絕最好。
“抱歉……”剛打了兩個字,對方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瞬間發來一張照片。
“這是舒老師讓我給你的,之前沒機會給你, 抱歉,現在還得麻煩你跑一趟。”
照片上的是一把小提琴, 光看照片都能感覺到其價格不菲。
舒如清嘆了口氣,把已經打好的文字删掉。
“好啊,什麽時間?”
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 她也只能應下。
兩個人約好了第二天在離舒如清家不遠處的咖啡廳見面,舒如清提前十分鐘到了地方,卻發現溫可嘉早已坐在了那裏。
“謝謝。”不管怎麽說,舒如清還是道了謝,“但是你送的禮物也太貴重了, 我确實不太好意思收下。”
“哪有, 是舒老師送你的生日禮物, 再過一周, 就是你的生日不是嗎?可惜我要離開, 不能在場祝你生日快樂了。”
舒如清看着一臉溫柔的溫可嘉, 苦笑了下。
昨天舒如清猶豫了一會, 還是去問了舒子穎, 對方的表現一如既往地冷淡。
Advertisement
“琴是生日禮物,多虧小溫提醒我才想起來的,你收下吧。”
果然,舒子穎女士哪有那麽貼心。
“琴是,但琴盒可不是。”舒如清看着那印着風琴标志的實木琴盒嘆了口氣。
這琴盒出自于老作坊北風工作室,是出了名的貴,而實用主義之上的舒子穎談起時向來對它嗤之以鼻,更別提買來送給她了。
溫可嘉面上的笑容收了些:“只不過是一個生日禮物而已罷了,聊表我喜歡你的心意。”
舒如清定定地望着他,緩緩搖頭:“抱歉。”
不管是拒絕他的喜歡,還是拒絕他的禮物,她都很抱歉。
不再遮攔,溫可嘉終于表明了來意。
“就這麽讨厭我?”溫可嘉的音調驀地降了下去,“你可別說什麽現在有男朋友了,我可是聽見了,你和許懷澤只是演戲。”
看溫可嘉告白之日的表現,舒如清也猜到他知道的就是這件事了。
“什麽時候。”
“綜藝結束前三天。”
那天早上在那個海島上,舒如清當時只顧得上眼前的許懷澤,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還站着一個人,默默地聽他們講話。
許懷澤……
“我們的關系與第三人無關。”舒如清面上沒什麽反應,“我只是希望,我們之間能夠真誠一些。”
“哦?”溫可嘉揚眉,示意她繼續,像是希望她給自己多舉幾個例子一樣。
“……一切都不是意外對吧。”
“最開始,我以為我們只是趣味相投,但其實你早就從我媽那裏問出了我的愛好,不是嗎。”
“北城離開的前一天,我路過那家我們初見的店,店員才告訴我那張唱片其實是你前一天放在那裏的。包括今天的禮物,如果沒有早有準備的話,又怎麽會這麽順理成章呢。”
“我想,恐怕你來參加這場綜藝也不是意外吧。”舒如清昨天問了導演,一切果然不出她所料,原本導演組并不準備安排兩個音樂方面的嘉賓,反而是溫可嘉主動聯系到了他們。
溫可嘉淡淡地聽着,看她終于停止了說話,沒忍住笑了起來,笑他自己可笑!
“我為了你做了這麽多,以為這是我深愛你的證明,想不到,如今卻成了不真誠。”
第一次見到舒如清是在一場音樂大賽上,舒子穎為她的學生們安排了座位,當時剛剛開始學習音樂的溫可嘉自然也在其中之列。
那時候,溫可嘉尚且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覺得站在上的女孩高傲又自由,最終也理所當然地獲得了冠軍,天之驕子四個字仿佛為她量身定做。
後來從舒子穎和他的師兄師姐們嘴裏聽到的越多,舒如清就越多地出現在他的夢中。
驕傲卻不跋扈是她,快樂充滿天真是她,張揚卻不讨人厭是她。
然而,那時候的他貧窮、自卑、一無是處。溫可嘉不是沒與她見過面,然而只有一兩句的對話,每一次舒如清都忘了他是誰。
與她相比,無異于天壤之別,哪有資格與她聊天。
然而不成想,地上的塵埃也想上天。
從偷偷打聽她的喜好,再到努力成為配得上的人,再到賺錢賺得他能夠挺直腰板,他試圖運籌帷幄讓他們的相遇成為天作之合。
誰承想,籌謀已久終成一場空。
“我不想我們的相處是基于謊言的基礎上。”舒如清遺憾地看着他,“也許我們在正常情況下相遇,會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聽了這話,溫可嘉終于止住了瘋狂的笑。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看向舒如清,發問:“可是,真誠什麽的,許懷澤難道比我多嗎?你們之間的感情,難道不也充斥着謊言。”
“……”這話讓舒如清哽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反駁,“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她想說,至少許懷澤的态度與反應是真實的,但想想昨天的見面,她又突然懷疑那是否全是僞裝。
看着舒如清的反應,溫可嘉突然明白了。
原本他心中還殘存着一絲希望,但那個瞬間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
“我知道了,區別就是——”
舒如清看向他,溫可嘉吐出四個字。
“你喜歡他。”
簡單地四個字,卻讓舒如清如遭雷擊。
彷若壓抑已久的火山終于找到了出口,這段時間一直困擾在舒如清心頭的情緒在這個瞬間寫出了統一的解答。
那是……喜歡嗎?
“哪怕你們的關系基于謊言之上,哪怕綜藝結束之後你們現在已經成了陌生人,但你還是喜歡他,哪怕他……不喜歡你。”溫可嘉漠然地看着她的反應,卻不再激動。
兩人沒有說話,卻都知曉了答案。
“是的,我喜歡許懷澤。”
最終,舒如清還是親口說了出來。
“但是,你們的關系已經結束了,不是嗎?”溫可嘉語氣平靜,說出了殘忍的事實。
那天,溫可嘉沒過多久就離開了咖啡店。
琴盒他自然也沒有拿走,只讓舒如清不要的話把它賣掉。
意識到自己喜歡許懷澤之後,舒如清久違地陷入了郁悶之中。
喜歡別人沒什麽,追也就是了,但喜歡許懷澤就麻煩了。
本來他的性格就難以捉摸,在加上之前在《戀無止境》裏的真真假假,想要他動心,談何容易。
想起那天與許懷澤見面時對方的冷漠客氣,舒如清的心就一點點沉了下去。
還好現在的兩人還算不上全無交集,至少還有工作為理由能跟他牽涉上關系。
看着那個頭像,舒如清慢吞吞地打字。
“我把改好的曲子發給你,你覺得怎麽樣?”
不行,那要跟她對接的員工有什麽用,這點小事用得着他一個老總幹嗎。
“那天這一部分你們的意見是什麽來着,我有點記不清了。”
也不行,這未免顯得她太不專業了。
舒如清删删減減,最後對話框裏什麽也沒有剩下。
算了,就在她嘆氣的時候,微信突然跳出來了新消息。
江雲:“你入職那天下班之後,我們出去吃飯聚一聚吧?”
是來自雲朵樂團的那位團長的消息,舒如清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來。
“好啊。”舒如清回了一句。
江雲是本地人,外加上性格向來爽朗,飛快地發來了幾個餐廳供她選擇,舒如清随意選了一個,兩人就算是定下了。
她退出對話框,這才發現下方依然多出一個小紅點。
許懷澤:“?”
舒如清也想回一個“?”,直到她點開他們的對話,發現上面多了一行文字。
“我拍了拍許懷澤”
舒如清:……該死的微信。
“抱歉,手抖。”
許懷澤回複迅速。
“沒關系。”
……按照他之前的脾氣,多半應該說一些“我以為你想我了”、“我也拍回來”之類的無聊發言不是嗎?
這時候怎麽知道客氣了。
舒如清正準備再說兩句,然而這時候江雲正好發來新消息,等到舒如清再回過神的時候,再回複許懷澤卻又顯得多此一舉了。
算了。
這一陣子忙忙碌碌,舒如清并沒有什麽時間去想怎麽把許懷澤搞到手的事情。
能邀請舒如清,江雲自然也以為她跟許懷澤的事情。只不過這幾天,看她心思煩悶,也不怎麽跟旁人提起男友的事情,也就以為是跟許懷澤吵了架。兩人還沒相熟到談論感情的地步,她便也刻意避過了這個話題。
很快,就到了舒如清入職那天。
當天,是多雨的B城這麽多天以來久違的大晴天。
雲朵樂團的所有人都很高興,舒如清原本也很高興,直到下班之後,接到了舒老爺子再次打來的電話。
“你到底什麽時候打算帶那小子來見我,下周末,不想來就永遠別來了。”蒼老卻雄厚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讓舒如清再次回想起了自己眼前的麻煩事。
要不……讓許懷澤再配合自己演一次戲?
這念頭一經出現,就再也萦繞不去。不管舒如清做什麽,不管是走路還是吃飯,只要一閑下來,她總能繞回到這個想法。
一直到江雲給她的入職慶祝會上,她還在想着這件事。
如果他答應的話,就能夠趁此機會再拉近關系,還能完成外公這個臨時派來的任務,一舉兩得。
如果他不答應的話……
許懷澤會答應嗎,舒如清想來想去,只覺得思維越來越遲緩,但最終的答案,卻怎麽也不知道。
她坐在酒席之間發着呆,從人聲鼎沸坐到所有人都散去,忽的擡頭,卻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容。
許懷澤正看着她,一如往日。
嗯?她是在做夢?
江雲是在酒過三巡之後發現不對的。
大多數樂手都已經離開了,反而是這場宴會的主人公一直坐在那裏不動。
“如清,你打算怎麽回去,需要我幫你打車嗎?”江雲坐到了舒如清的身邊,順道打開了堆在旁邊的啤酒。
然而舒如清卻沒有答話,只垂頭坐在那裏。
江雲拍了拍她的肩,然而舒如清整個人瞬間就軟軟地靠了過來,還止不住地咕哝着。
“原來是喝醉了啊。”江雲苦笑了一下,她晃了好幾下,試圖把舒如清晃醒,然而舒如清只是煩躁地翻了個身,卻沒有醒來。
她看了一圈,并沒有在舒如清的桌面附近發現啤酒,唯一開封的還是面前的葡萄味罐裝飲料,乍一看與普通飲料無異。
江雲倒是知道這飲料裏含着酒精,只不過那含量約等于無,她又哪裏知道舒如清居然連這也能喝醉。
“這可麻煩了啊。”江雲喃喃自語。
眼下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如今舒如清醉成這樣,怎麽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回家。
帶回江雲自己家的話,江家正好來了客人,沒有多餘的客房。
最好的辦法,還是讓舒如清家裏的人來接她。
但江雲又哪裏知道誰是她在B城的朋友。
“抱歉抱歉,我必須得看你的手機。”
江雲嘆了口氣,用舒如清的指紋解開了手機的鎖。
手機上最上面的消息來自許懷澤,正好是十二點。
“生日快樂,如清。”
江雲:!
找不到人交給她男朋友總沒問題吧!
瞬間看到了救命稻草的江雲飛速打通了電話:“我是舒如清的同事你女朋友現在醉倒在飯店你方便來接她一下嗎?!”
許懷澤抵達飯店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舒如清安安靜靜坐在那裏的樣子,一點也不像醉酒,反而優雅得像是演出幕間的候場。
跟最開始見到她的那時候一樣,純良無害。
“麻煩你了。”許懷澤跟那位陌生的女性道了謝,從她懷裏接過了舒如清。
舒如清這時候似乎清醒了些,至少會乖乖地跟着來人走。
跟許懷澤上了車上坐定,舒如清才朦胧地睜開雙眼,終于看清來人。
“許懷澤?”
“嗯。”許懷澤給她系上了安全帶,踩上油門準備出發。
“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
“你還知道來找我啊。”
怎麽還怪上他來了?許懷澤頓時被氣笑了,然而舒如清聲音帶着些委屈,莫名讓人生不起氣來。
再後面舒如清就開始小聲嘀咕,許懷澤只能零零碎碎地聽見幾個詞組,諸如“外公”、“好煩”、“配合”、“答應”之類。
許懷澤往前開着,舒如清就在身邊,他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
“……真拿你沒辦法。”
舒如清現如今這清醒一時糊塗一時的狀态,任誰都很難從她嘴裏問出具體的住址。
幸好,許懷澤也并不需要詢問,他踩下油門,瞬間找到了那條最快的路徑。
畢竟,他就是從那來的。
許懷澤是從小付那裏知道舒如清的住址的,然而在無法确認對方心意的情況下,他想自己的到來大概只會成為對方的困擾。
往日他都好好地忍住了,但今天畢竟是舒如清的生日,他也只想在樓下遠遠地看一眼她的燈光,只是單純地給自己一個同時慶祝的幻象。
沒想到竟然中途又出來接了一個醉鬼。
不管許懷澤開得再怎麽慢,他們最後還是到了那棟樓下。
他看向半睜着眼的舒如清,嘆了口氣:“到家了,你醒了嗎。”
“許懷澤,你個混蛋!”舒如清看向他,下意識罵了一句,“狼心狗肺、冷酷無情、出爾反爾、翻臉不認人!”
知道了,還沒醒。
“是是是,我翻臉不認人。”許懷澤拿他沒辦法。
環繞了一圈,像是确定周圍的環境,最後她把視線放了回來睜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你過來,我有話要說。”
許懷澤不跟醉鬼一般見識,聽話地湊了過去,順便幫她解開安全帶。
解開安全帶的瞬間,一雙手捧住了他的臉,緊接着,溫熱的唇貼了過來。源源不斷的熱意從接觸的唇齒傳遞過來,席卷了全身。
半醉半醒的人又勾人又放肆,柔軟的唇與堅硬的齒毫無章法地碰撞交纏,不一會就在口腔中咬出了鐵鏽味。
許懷澤強壓着進一步深入的欲望,退開。
“舒如清,你喝醉了。”
他深吸一口氣,舒如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然而眼前的人只睜着有些朦胧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在她的注視下,心跳聲越來越大。
“最開始我認錯人了,你将計就計利用我。現在一切結束了,你就毫不猶豫抽身離開,把我當合作對象是吧?合作愉快是吧?”
“可是,我現在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
聽見這話,心髒一路狂奔,加速到極點。
“但你卻不喜歡我,綜藝結束後就不再聯系我,再見面也只是把我當陌生人,連說話都懶得跟我說……”
寂靜在車廂內蔓延,混亂中的舒如清把這沉默當做了默認,更加委屈地在座椅上縮成了一團。
沉默了一會,許懷澤才開口。
“抱歉,我以為這段時間解決家裏那些事已經夠快了,看來還是讓你久等了。如果我說,那天的冷淡只是掩飾,沒有聯系是害怕打擾你,而我也喜歡你。那麽……”
“舒如清,你……願意當我女朋友嗎?”
許懷澤等了許久,卻沒有等來答案。
他擡起頭,卻只看見舒如清緊閉雙眼微微垂着頭不再動彈,俨然已陷入了睡眠。
許懷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