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翻身做主
她的掌心摩擦出少許溫度, 暈開乳狀的面霜,輕輕貼上王語非的臉頰,小心地避開眼周推揉。
黏黏潤潤的, 王語非聞到了一股清新的草木芳香,腦海中不知怎的浮現起小橋流水的景象——
瓦藍的天空,白雲飄揚,大雁南飛。石磚拱橋, 一戶戶人家門口晾衣繩上的被單随風而動, 塘中一圈圈漣渏漾開。
若不是徹底地放松心神, 她的思緒不至于缥缈得這樣厲害。
這一切氛圍感的創造者是栗玦。
說來也是神奇, 栗玦親過她, 也抱過她,可這是第一次,王語非在兩人的親密接觸中體味到被認真對待的存在感。
她不再是她順手抓起的一把稻草, 哪裏需要往哪裏填。
她, 就在她的面前,她的眼裏。
她看不見的, 或許是栗玦此刻比她想象之中更為溫柔的神情。
當你在意着一件事, 時間往往匆匆而逝。
栗玦給她勾完眉形,拿小指的指節輕輕蹭去眉尾飄出的一點顏色,她自覺滿意地歪頭端詳了幾秒她為小王親手打造的妝容。
近旁,一罐啤酒下肚的紅苗饒有興味地以口型問栗玦:“化完了?”
栗玦點頭。
紅苗湊過去看,皺了皺臉:“看着還是那麽普通啊。”
多麽一石二鳥的一句話,同時貶低了小王的長相和她的化妝手法。
栗玦倒也不惱, 同樣以口型回道:“我就喜歡她幹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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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苗聞言精神一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了看對這場無聲對話一無所知的小王, 又轉回視線沖栗玦比了比大拇指。
栗玦很是無奈地聳聳肩膀。
顯然,紅苗的重點放在了“喜歡”二字,才如此大驚小怪的。但她想表達的其實是像王語非這樣氣質幹淨澄澈的姑娘,本就無需冗雜繁複的修飾。
臉上有一陣沒動靜的小王困惑地動了動嘴唇。
紅苗看了玩心大起,貼近栗玦耳語道:“讓我來。”
不知紅苗在打什麽鬼主意,栗玦偏頭掃了一眼正無聊地拱鼻撅嘴的小王,唇角牽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她最後答應下來,稍稍讓開身位,騰出地方供紅苗盡情“下.手”。
誰知紅苗才剛舉起眉筆,正琢磨着怎麽個惡作劇法,王語非就一臉驚恐地支棱起來。
那豁然撐開的眼眶,對于近在咫尺的紅苗而言堪比恐怖片。
“哇!”紅苗被吓得驚叫一聲,猛地倒退兩步。
使壞不成蝕把米,她委屈了:“你這家夥也太敏銳了吧!才剛換人你就發現了?好讨厭啊~氣死我了!”
王語非無辜地眨眼,難道她應該假作不知,放任紅苗在她臉上畫一只大烏龜啥的?
其實紅苗對此真是百思不得解,她明明連王語非的臉都還沒碰過,兩人交換位置時也沒發出聲響,一切尚處醞釀籌謀階段,怎的就被這小東西拆穿了呢?
紅苗沒好氣地遞給王語非一面梳妝鏡:“喏,看看你們栗總給你化得怎麽樣,先申明啊,我可一點沒碰過。”
王語非默默應下,舉起鏡子一看——
哇塞!
當真是!
一眼就看出鏡子裏的人就是她。
要怎麽說呢……
為了展露鬼斧神工的化妝技術和吊打別家的化妝品質量,通常不是會把對象化得妝前妝後判若兩人麽?
然而,栗總一點沒有這樣的意圖,完全依托她原本的樣貌,只是做了少許提色和突出。
鏡子裏的人大概是plus版的她吧。
王語非不由對着鏡子傻笑起來,鏡子裏的人也回她笑容。
紅苗似有所感地摸出一支煙燃上,她對栗玦說:“栗總,你知道的。我其實不大喜歡跟大企業或大廠牌合作。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吧。”
這還是進門以後,王語非頭一回在紅苗臉上看到認真的表情,先前她可一直是吊兒郎當的那副鬼樣。
這算是個好現象麽?
......
并肩搭乘着下行電梯。
王語非忍不住擡起手指戳了戳臉頰。
“怎麽了?臉上會不舒服嗎?”栗玦半倚着轎廂裏的扶手欄杆問。
“哦,也不是。”王語非在腹內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就是覺得這兩個小時發生了好多事。栗總,你說紅苗最後那句考慮是什麽意思?”
到了一層,電梯門緩緩開啓。
栗玦率先走出:“簡單來說,就是她一個人做不了主。”
小王跟随其後:“那她的态度呢?她是偏向我們的嗎?”
栗玦不甚在意地回答:“我不清楚,也不想去做徒勞的揣測。生意場上肉眼可以看出的端倪可能都無法左右最後的結果。”
王語非從栗玦的話中聽出了放低預期,盡人事聽天命的意思。
“倒是你,”栗玦在大門前停駐腳步,“我現在比較想知道,你剛才是怎麽覺察到那個人不是我的。”
小王眼珠一轉溜,故弄玄虛道:“秘密!等爺哪天高興了,沒準能告訴你。”
言罷,打開感應門揚長而去。
留栗玦怔在原地,一時回不過神來。
王語非越走越是腳步輕快,今天真是賺翻了!
雖然吃了超量的泡面有點慘,但賺到了栗總親手給她化妝。
最最最重要的是!
她最後故意賣的關子,讓向來壓她一頭的栗大小姐狠狠吃癟了!
其實這天底下呀,栗大小姐估不到猜不着的事可多了去呢!
......
反正最終目的都是從旅館搬回栗總家,也沒什麽好扭捏拖拉的。
王語非索性打車帶着栗玦先去青年旅館收拾行李,稍後一起回家。
她在樓下給沒吃午飯的栗玦買了一只淡饅頭墊肚子。
因此,當她忙着打包衣物時,栗玦扶着裙角坐到床沿,捧起饅頭小口小口地咬,偶爾過一口水,結果還是把兩腮塞得鼓鼓囊囊。
看着甚是乖巧,像極了啃堅果的小倉鼠,王語非打心眼裏覺得萌,都忘了心疼這人喉嚨細,進食緩慢而艱難。
見王語非停下手上的動作,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栗玦困惑地歪了歪腦袋,因為嘴裏塞了太多東西沒辦法開口,只能輕輕地哼聲。
天吶!
王語非狼狽地挪開視線,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會被萌出血來!
......
直到“拎包入住”栗玦家,王語非都有些不敢去看她。
她的視線晃去別處,卻發現客廳那張小床上的被鋪已經被撤走,就剩下光禿禿一張床板。
小王:“......”
真可謂人走茶涼啊……
現在是怎麽着,茶不僅涼了,還給整壺端走了......
小王差點兒就一腳跌入低落的深淵,得虧栗玦及時給她提溜了回來:“你別多想。你的床鋪上都是病菌,我洗過收起來了而已。”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小王馬上咧嘴高興起來,變臉變得恁快。
她不在的時候,栗大小姐凡事都得親力親為,也是不容易啊。
栗玦扶着腰,準備去卧室的衣櫃裏取小王那份床上用品,剛走一步就被王語非扯住胳膊。
“剛才就想說了,你是不是腰疼?”
“嗯……有點......”
“疼你幹嘛不說,就知道忍着!”
“......”
好吧,原本還當是久未見面的不适應,但現在栗玦可以确定下來,這家夥鬧離家出走之後長了不少膽氣,怼起她來有恃無恐。
“行了行了,你先去床上躺着。”王語非一邊替栗玦脫下煙臭味的羽絨外套,一邊換上挂在架子上的珊瑚絨睡衣,“這個時候就別潔癖了,大不了明早我幫你洗床單。你把我的床褥放哪兒了?我自己去拿。”
“就一點點,也沒有很疼。”栗玦擰眉争辯道。
王語非沒有回話,但臉上挂着“趕緊麻溜躺着去,這裏沒有你說話餘地”的不耐表情。
栗玦:“......”
這是反了天不成?
她都有些糊塗了,這家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只是個臭打工的?
但最後......
栗玦還是毫無還手之力地被王語非摁.到.了.床.上。
小王轉頭打開衣櫃埋頭找被鋪,栗玦确實有像她自己說的,床單、被套、枕頭套規整在一個抽屜裏,被子蜷成一團塞在上面的架子上,抱起來一聞,還有洗曬過的洗衣液和螨蟲屍體的味道。
結果等小王攤完床鋪折返卧室,恰巧撞見栗玦手裏攥着一把藥片正準備往嘴裏送。
霎那間,兩人大眼瞪小眼:“......”
別當她認不出她手裏的是止痛片!!
這人剛才不還口口聲聲說只有一點點疼嗎?!
王語非氣勢洶洶地走近她:“你到底哪裏疼?很嚴重嗎?”
栗玦剛想張嘴,王語非又給補了一句:“別再說逞強的話。”
把藥和水放回床頭櫃,栗玦也是被王語非這輪番命令式的口氣給整煩了,她面露不悅道:“這跟你有什麽關系?誰許你管我的?”
大概是在一次次的受挫中摸清了栗大小姐拒人千裏的套路,這一回王語非沒有一顆玻璃心摔得稀碎,而是理直氣壯地迎前一步:“就是你啊。是你一定要雇傭我的,你應該知道我就是這麽個多管閑事的脾氣。”
這話說的栗玦登時啞口無言。
總不見得為着腰疼這樁小事又把人家氣走一次吧……
“說說哪疼吧你。”王語非那臉拉得老長,就好像她才是那個在雙方交鋒中占盡優勢無往不勝的人。
話題又被繞回了原處,栗玦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其實真的沒有什麽大礙,就是剛才給你化妝的時間要維持那樣的姿勢,現在有點腰酸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