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愛者(四十八)
一片枯葉從樹枝上飄落,剛剛好落入淺淺的凹印中,漂浮在水上。
少恭看着那出凹印,正是一個腳印。
小小的,不過五寸長的腳,纖細小巧,無疑是個女子。
可是,冬日雪後寂寥,怎麽會有女子獨自來到荒山野嶺?這裏是通往花陰湖的路,周遭并無人家,卻有一處腳印突兀的出現在泥土地上,既無車轍,也無其他痕跡。
“大約是他們在邀我們過去。”便如那時在大小揚山之間,刻意安排那些無法傷害到他們的妖怪來打個招呼。
樹葉都已經落光了,草木枯竭,雪還未化盡,一片蒼涼褚色的天地間,明日與少恭兩人卻穿着顏色深沉的藍,雍容華貴的出現在這裏,徒步而行,與周遭似有些不合,但是神情怡然自得,似是欣賞冬日的陽光一般,面目上帶着微微笑容。
艾枯榮遠遠地就看到了兩人,大搖大擺的走進花陰湖。
湖畔有着歪倒的樹木,時新雨正歪在上面,一手支頭看着,偶爾從兩人身上将視線移回,看向最前方的艾枯榮。艾枯榮站得筆直,一聲深紅錦袍被風卷起,身形卻依舊穩如泰山,一旁的若無穿着水色襖裙,柔柔弱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卻始終在艾枯榮身旁三步,像是一面飄揚的旗,在風中搖搖擺擺,卻始終不曾離開過。
明日少恭走到花陰湖時,艾枯榮已經等了很久。
少恭看到湖畔一行人或站或坐,姿态各異。但是卻一眼就能看到艾枯榮,一眼就能确定,最前面的年輕人就是艾枯榮。
艾枯榮很年輕,而立之年的漢子,似是有什麽疾病,面色發黃,消瘦不堪,整個人也似冬日的樹幹,枯瘦幹硬。但是艾枯榮的眼神卻是生意盎然,眼睛裏精光閃爍,像是期待已久。
周圍的人大半看着明日和少恭這一對從外而來的侵入者,也有一些看着艾枯榮,似乎是在等自己的頭領一聲命下便要撲過來,只有時新雨是個例外,依舊是年輕女子的模樣,只是倚在樹幹上,姿勢慵懶随意,似乎随時都會曬着太陽睡過去。
還未等兩人走到跟前,艾枯榮已經迎了上去,面帶笑容,慢慢的走近,一步一個腳印,走得非常踏實。
“兩位,恭候已久。”艾枯榮說的客氣,臉上笑容也不難堪。
少恭勾起嘴角,也擡起了手,純陽琴瞬間發光,琴弦如風,已經呼嘯着劃了過去。
宮海瀾花的人都是一驚,紛紛拿出法器,若無慢慢退到了後方,站到了時新雨身旁,時新雨只是轉了一下眼珠,在若無身上一撇,随機又看回去,依舊是倚着樹幹,神情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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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恭的攻擊并未成功,艾枯榮一手抓住了琴弦。
粘稠的血液染着琴弦,順着琴弦一滴滴落下,艾枯榮面上笑容如舊,“太子長琴好特別的招呼。”
“哼。”歐陽少恭冷哼一聲。“宮海瀾花的宮主倒是客氣,先留了顧丹楓一條命,又留了明日一條命。”
顧丹楓的病,并不是包子所賜,而是在離開山洞的途中遭到了阻擊,顧慮着江都形勢,未曾明言,但是明日在離開江都之前,托着樵夫給他送過藥,等到二人從深山中歸來,顧丹楓這才說明,他遭遇伏擊,雖然無法确定對方身份,卻也傷了對方。
顧丹楓傷了那人的肺,叫他不停咳嗽,落在地上的體液帶着一股異味,陳钰便是循着這些味道找到了無瑕山莊,可是無瑕山莊中有幾個房間的脂粉味實在太重,後面便再無可循,只是确定了無瑕山莊,陳钰就找到了線索,靜下心來監視着,等待着線索出現。
幾乎是顧丹楓坦言的時候,他就确認了是宮海瀾花所為,依照他的修為,普通的修行者根本傷不了,而那時将人傷卻能逃走,逃入無瑕山莊,只會是宮海瀾花的高手,即便不是艾枯榮本人,也是他手下的大将。
“兩方交戰,各有輸贏,閣下何必如此介意。”艾枯榮一松手,那些琴弦如活物一般縮回了少恭手下的純陽琴。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交戰,倒也罷了,宮主先是半路偷襲,後是借助玉蘿苑消散少恭的力量,再借助鐘鼓将我們逼入絕境,鐘鼓戰敗後更是力量地穴清氣濁氣激揚意圖将我們埋葬在深山之中,此種所為,也能稱之為兩方交戰?”明日一挑眉,這些手段,未免太上不了臺面,太過下流,為君子所不齒。
艾枯榮垂着眼,似乎在想些什麽,聞得明日所言只頓了片刻,便接着說道,“你二人迎面而來,在下只是打個招呼便出手,如此不宣而戰,與在下所為又有何不同?”自己做的的确不甚光明,但是少恭作為未必就不失禮。
“有宮主使計在前,我們還禮在後,不過是禮尚往來,宮主以為呢?”既然你不上道,也就別怪我們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明日在言辭上從不肯輸人,遇到艾枯榮也是如此,況且艾枯榮先前作為下流如斯,現在卻來說少恭不宣而戰,明日心中更是惱火。
“鏡閣弟子果然……”艾枯榮話只說了一般,因為說道一半的時候他已看見明日手中金線吐出,線頭懸着一枚銅錢,正朝着自己心窩打來,艾枯榮顧不上說話,連忙側身避讓。誰知這金線竟如長了眼睛一般,半空中打個璇兒仍舊朝着艾枯榮襲來。
銅錢到了艾枯榮面門,卻被一把傘打落,一把玄色的傘,深紅色的把手握在一個漢子手上。果然,明日一出手,艾枯榮還未動手周遭的人便已動了起來,各色法器紛紛亮出。
玄色的傘打在扣着銅錢的金線上,離銅錢不過半寸。
被打落,銅錢被金線牽着,向上一拐,竟然纏上了玄色的傘,而後傘上冒起了白煙。
拿着傘的漢子下意識低頭一吹,不吹還好,一口氣吹下去,竟然在傘上吹起了火。許是着了急,漢子又接連吹了幾口氣,火焰越吹越旺,已經蔓延到整個傘面。漢子連忙撐開傘,很大的一把傘,打兩三個成年男子都可以,但是現在傘卻燒了起來,不止是黝黑的傘布,就連紅色的傘骨也着了火,更有全部焚盡的跡象。
可是漢子舍不得那把傘,即将燒到手上還舍不得扔。
艾枯榮回頭,拔出劍正要将着火的傘柄砍斷,便有銅錢迎了過來,原本纏在傘上的金線似乎在傘打開的時候就已重新獲得了自由,再度朝着艾枯榮襲來,大有不死不休的趨勢。
若無并未參戰,只是看着時新雨,“他要死了。”
他,當然是說那打傘的漢子,艾枯榮來不及救他,旁邊的人也忙着對付明日少恭,并未注意到這火的異樣。
時新雨眯起眼睛,“是啊,他馬上就要死了。”
時新雨依舊倚着樹幹,并沒有起身去救的意思,只是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淡淡說了句,“我救不了他,我誰都救不了。”
她只能救自己,不,她連自己也救不了,她會受傷,只是她的過去未來,已經被主人拿走了,她不會有回到過去的可能,也沒有老去的機會,她已經留在了主人希望她停留的階段,她沾了火不會死,但是體質依舊是凡人的她,也無力滅去那樣的火。
“為什麽。”若無低下了頭,她來宮海瀾花時日已不短,雖然她喜歡歐陽明日,甚至願意為了歐陽明日離開宮海瀾花,只是,對于她而言,宮海瀾花其他的人也是夥伴,看到夥伴在眼前被殺,總有些難受。
“歐陽明日那根金線,叫做天機線,本就是人間至寶,後來在鏡閣,雲岫重新煉制過,歐陽明日的法力并不低,全是清氣,而那把傘是魔界的東西,本就相克,歐陽明日的法力超過他太多,所以傘的力量也好,他的力量也好,都會被驅散。”那散去的青煙,其實是那把傘的魔力,力量被散去,打傘的人當然不甘心,而且是自己煉制的法器,眼看着被人毀去不甘心才會選擇牢牢抓住吧。
可惜,艾枯榮看出來了,卻來不及救他,時新雨也看出來了,卻救不了他。
“我知道。”若無含着淚,他知道為什麽打傘人不是明日的對手,也明白那火的來歷,只不過,“為什麽,沒人去救他。”
明明都是朋友,為何,他們能眼睜睜看着打傘人被燒死,除了艾枯榮,都沒有救的意思?
時新雨給若無遞了一方帕子,道,“你來得遲,現在還看不懂。”
“因為主人說殺了明日公子能得重賞麽?”若無接過帕子,并未擦淚,她的眼淚依舊含着,根本沒有流出來。
“繼續看吧。”時新雨依舊懶懶的。
若無本就不是主戰人員,她從來就不需要迎敵,可是她很聰明,如果多些日子,總會明白的。
除了後方的時新雨和若無,宮海瀾花幾乎是全員都在參戰,包括一直隐逸的火魔,各色法器不停地招呼着,明日和少恭漸漸地被包圍在中間,似乎有些不敵。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戰鬥場面,某澤是個打鬥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