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已修2.0】
礦車的輪子與鐵軌道不時碰撞摩擦所發出來的聲音在靜谧空曠的隧道中回響,似乎能傳到很遠很遠,前方也沒有聽到別的聲音,因此也更顯得這聲響的突兀。
隧道很長,一眼幾乎望不到盡頭,看樣子還要行進很遠,礦車上的座椅有些硬,也幸好這條軌道并不颠簸,不然坐在這兒這麽長時間也挺折磨人的。不過我還真不敢相信這麽大的隧道居然只是為了運載礦車,地上除了這條軌道,還有其他三條并行軌道,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
走了一陣,前方忽的出現了幾個岔口,礦車順着軌道自動進入其中的一條岔道,被那三個岔道一分割,這裏就顯然小了許多。牆壁雖依然是岩壁的感覺,比起外頭卻更細膩了些。照明也被一顆顆鑲嵌在牆體上發光的小珠子代替,視線自然就不複先前那麽明朗。
礦車規律的聲響,勻速前進的速度以及那輕微的搖晃,讓人覺得還是頗為舒适的。岩壁上珠子發出的幽光把礦車上與我對坐着的六禦照得朦朦胧胧,尤其是他看着我溫柔微笑的樣子。
呃?六禦看着我溫柔微笑?他以前有露出過類似的表情嗎?我察覺到不對,立刻伸出手,卻發現整只右手直接穿透了六禦的身影。
怎麽會這樣……我正震驚,與此同時,我周圍的景色正在發生着巨大的改變。
本來坐在對面的六禦漸漸消失了,隧道也逐漸消失,還有礦車,那些珠子,以及長長的仿佛通不到盡頭的軌道。只有規律的哐當聲還不時在耳邊響起,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似漂浮在了一片透明的液體中,浮浮沉沉,混混沌沌。
口中吐出一片氣泡,我睜開眼,看着自己縮水了不止一倍的短手短腳,以及身上纏滿的那些各色的管子。我扒在面前的透明牆壁上,看到外面有一群忙忙碌碌的人,穿着白大褂,或低頭分析,或奮筆疾書,或手拿瓶瓶罐罐往旁邊的機器中傾倒。
透明的鋼化玻璃前站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身材颀長,面上架着副無框眼鏡,時不時擡眼看向一邊的屏幕,再在手中的筆記本上寫着什麽。我盯着他看,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讓他知道我被困在了這裏,而那個人也很快感知到我的視線,轉頭輕輕瞥了我一眼。
那一眼讓我全身發寒。
沒敢再盯着那個人看,我收回貼着玻璃的手退到器皿中央把自己緊緊抱起來,又吐出一串氣泡,心裏無比的沮喪和害怕。
房間的門一下被撞開,跌進來一個衣發淩亂,妝容微花的女人,她的身後還站着兩個打手模樣的家夥,板着臉向玻璃前的男人報告着什麽。
隔着玻璃和那些液體,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大約是這個女人嚷嚷着後悔什麽的,要進來把孩子帶走,而且怎麽趕都不走。玻璃前的男人回頭,只說了一句。
後悔?太遲了,因為實驗已經完成了。
說着,他拉下身旁的拉杆,我看到之前連接着注滿了各色液體的管子瞬間被抽幹,身體裏迅速湧進許多東西,幾乎要把我的血管撐爆。我在玻璃缸裏面無聲地痛苦掙紮着,那些液體像是活着的東西一樣在我的身體裏東奔西竄,撕扯着我的內髒,我看到全身的經脈都像要掙脫表皮一樣地向外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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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下從地上躍起,扯着嗓子朝白大褂男人撲去。
男人皺眉,還不等他做任何動作,女人身後那兩名打手便上前架起了女人。
我看到女人掙紮着被人拖走,滿臉淚痕還不忘對那兩個比她強壯得多的男人拳打腳踢,卻被猛地扇了一巴掌。
呼吸一滞,心肺部湧上一陣酸意,眼淚卻融在了這片透明中,了無蹤跡。
……
我在無數畫面中穿梭,同時也有無數畫面湧入腦海。
“這是比人魚……高級……人類進化……研究……環境适應……再合适不過的計劃。”
“……支持與否……不重要……看到……世人震驚……認可的。”
“你們搶不走……!A區……S……授權……不可能!”
那些雜亂無章的話語不斷填充進我的腦袋,像是在一塊破布袋中猛塞了十幾斤的棉花,滿滿當當,幾近裂開。
畫面淡去,我出現在一個房間門口,擰開門把手後迅速擠身進去,擁有淺金色瞳孔的小男孩縮在房間的一角,臉上有幾道深色的痕跡,但是沒有哭,看到有人進門便猛地把視線投注過來,我對着小男孩豎起食指示意他噤聲,又小心朝門外看去。
門外靜悄悄的。
于是我關好門回身朝小男孩走去,他縮在牆角,用帶着敵意的目光掃視着我。我邊走邊從包裏掏出那件又大又寬的衣服,還有一塊牛角面包和一瓶水,一點點慢慢地把它們推到男孩面前,之後自己退到遠些的距離。
男孩仍然盯着我,迅速伸手搶過面包狼吞虎咽起來,接着是水,然而他并沒有拿那件可以遮羞遮寒的衣服。
“這是衣服,穿的,像這樣,我身上這個……”我比劃着。
小男孩沒理會我讓他穿上衣服的舉動,而是對着這邊伸出手,他的臉向一旁扭去,耳朵和臉頰微微泛紅。
我撓撓頭發,又遞給他一塊面包。
同樣快速解決完這塊,小男孩閉着眼睛念了一串奇怪的語言,合在一起的掌心泛起一圈白光。當他打開雙手的時候,白光中隐隐浮現出一大一小兩只海螺,兩只海螺都是金色鑲邊白色為底,正面頂部有一片小巧的銀藍色鱗片。
他把大的那個海螺遞給我。
……
“唯——”
誰在叫我?
“唯——”
前方出現了道刺目的亮點,隔開其他所有畫面,有個人影在那裏向我招手。
近了,近了……我的步伐慢慢停了下來,那是一塊巨大的玻璃,充斥着水藍色的液體,裏面有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他有一頭墨黑的發,瓷一樣的皮膚,眉眼十分好看。我把雙手印在玻璃上,他也把手印在我手上,我看着他,他有雙惑人的淡金色瞳孔,卻毫無神彩。
我轉頭,不知道沖誰在說話:“父親,它是活着的嗎?”
身旁高大的男人面目模糊,唯有他左耳那顆鮮紅欲滴的墜子,那抹紅,深深镌刻在心中。
他說:“當然。”
“那他有名字麽?”
“暫時還沒有。”
“太好了!那我來給他取名字吧!叫什麽好呢……唔……父親,這兩個字念什麽?”
“六禦。”
“六禦?六禦!”我開心地叫着玻璃中的人兒。
父親在身後發出輕笑:“六禦,取意駕馭創|世六神,基地的名字,的确适合他。”男人摸了摸我的頭,誇獎道,“小東西倒是挺會取名字。”
我趴在玻璃上,看着那條人魚,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看着他輕輕蕩漾在蔚藍色液體中的模樣,背後通着大大小小的軟管,神色安詳,魚尾輕微搖擺,呼吸起伏。他活着,卻不說話,不睜開眼。他看不到這個世界,也聽不到這個世界。
好想好想,看到他睜開眼。
那是一個特殊的日子,父親把我叫到他跟前,他說他要給我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他在我的左手畫下奇怪的符號,一陣藍光過後它便隐沒在掌心,不痛也不癢。我什麽也沒問,因為我相信父親不會害我。
父親說:“拿好這把鑰匙,只有你才能開啓它。”
我握緊雙手,鄭重發誓一定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父親的手指着地圖,那是我們人類聚居地的正中心,A區中央,有一個紅點。然而他說了什麽我卻漸漸聽不清了,那塊場景,那抹身影離我逐漸遠去。不,不要讓我走,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有弄清楚,我不能就這樣回去!
如果這些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那它們根本就不夠,不夠填補我一直以來的疑問。
再次睜開眼,我仍然坐在哐當哐當規律響着的礦車裏,六禦坐在我的對面,瞪着一雙亮晶晶的眸子。
“唯——”
看到我醒過來,他高興地叫了一聲,撲過來抱住我的脖子,在那兒蹭了蹭。
嗯,六禦會說話了。
嗯?六禦會說話了!
我握住他的肩膀把他掰正了,擺出嚴肅臉,“再叫一聲來聽聽。”
六禦:“……唯。”
“乖!”我又高興地把他摟進懷中。
而礦車也似乎走到了盡頭,自發停了下來,前頭出現了一間封閉的屋子,三面牆壁映着三道拱門,中間一片空白。我和六禦下了礦車,走到屋子前。
左面拱門上的空白突然發出雜亂無章的聲音,空白上逐漸布滿雪花,最後變為另一個畫面——
“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出去!”
絡岚在隧道中毫無形象地胡亂嘶吼着,身後四名神使依然跟随着,只是都低着頭,顯然絡岚的壞心情也有一部分轉嫁在了他們身上。
他頹然趴在那面什麽都沒有的光滑岩壁上,慢慢滑倒在地,腹部的傷口滲出點點殷紅,“為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
一名女神使走上前,彎腰想要替絡岚處理傷口,卻一把被他推開:“滾!”
絡岚捂臉,形似崩潰。
我在想,那雙手下面的表情一定很猙獰……
再轉頭看另外兩側的拱門,依然沒有任何變化,用手觸摸也只是尋常岩壁的觸感。不可思議的是,在這樣的石壁上卻能展現剛才那樣的畫面。
作者有話要說: 海螺的外貌不是BUG哈,後面會解釋為啥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