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現世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黑暗的視線裏, 耳邊是窸窸窣窣的聲響。屋子裏面的人似乎不是很多,先是在邊上坐着, 低聲呢喃着什麽, 過會兒似乎走遠了些。有的時候, 會突然熱鬧些,但是大家似乎都刻意壓低聲音,幾乎聽不到在說什麽。
眼前一片漆黑, 似乎是永無止境的黑夜, 她屈膝抱着雙腿, 待在陰暗的角落, 把頭埋進膝蓋,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光先是微弱, 漸漸的擴大,天色驀然變成白晝,她下意識的擡起了頭,微微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她終于醒了。”輕輕的聲音, 帶着些許的驚訝, 看到床上的人微微張開了雙眼,激動萬分,連聲音都哽咽起來。
奈奈覺得這一覺睡得非常的沉, 奈奈記得最後看到的是黃濑冷漠的眼神,以及那雙避開她的蒼白的手指。
這又是生病了嗎?奈奈覺得頭疼欲裂,整個人似乎都被針錐似的,每一個手指的移動都是意外的難受。
喉嚨幹澀,極度想要喝水,視線裏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刷的慘白的牆面,液體滴答滴答的聲音順着白色的管子,流到自己的身體,冰冷刺骨。她依稀記得在會所裏借了赤司君的電話打電話給黃濑,卻沒有想到被挂斷。
心裏沒有想象中的疼痛,但是卻是空蕩蕩的,什麽事情都不想去做。
“我這是在哪裏?”奈奈低低的呢喃,按照最後的記憶,可能生病的自己會去醫院或則是被赤司送回家。
看起來像是醫院?
奈奈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卻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刺耳的聲音響起來,聽到聲音,奈奈幾乎所有的血液都湧上了腦門,眼睛裏瞬間充滿血。
還沒有開口。
人已經晃到了眼前,“裏美,你終于醒了。”一個長相普通的女人滿臉的皺紋,臉上似乎總比同齡的人有着更多的滄桑,眼珠昏黃,密布着大量的血絲,乍看有些恐怖,但是很快便會被女人臉上柔軟可憐的神情軟化。
聽到這麽許久未聽到的名字,她的身體本能的一怔,卻在女人下一刻溫暖的懷抱裏迷失了思緒。
“裏美,你知不知道,媽媽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多長的時間。”情緒稍微安定,安藤的母親拉上了隔着的簾子,端着醫院簡易的凳子挨着床邊坐着,淚水糊了一臉,卻仍然倔強的出聲,掩面低聲道哭泣道,“從你出車禍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又一個月了。”
奈奈,也就是現在的安藤裏美在母親斷斷續續的聲音裏聽出,她現在又回到了前世,之前是一場意外,喝醉酒的富二代開車撞了她,安藤家就這一個女兒,心裏憤憤不平,但是終究被肇事者家裏的勢力壓迫,不得不選擇得到一筆不菲的賠償金,全力醫救裏美的病。
奈奈的傷很重,原本以為這輩子當個植物人,但是作為父母,不肯放棄這唯一的女兒,天天守在奈奈的身邊,好不容易奈奈終于恢複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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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絮絮叨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啰嗦,要是以前,安藤肯定會嫌煩,一句話堵回去,而,現在,目光落在這個皮膚泛黃的女人身上,眼睛忍不住酸澀。
她好像又回來了。
讓母親拿了一個鏡子過來,母親哭着笑,“還不是老樣子,還能變成什麽樣子。”
鏡子裏面,是一個長相平凡的女性,褪去了粉底,皮膚不白,長期沒有好好進食甚至有些發黃,顴骨明顯,鼻子塌塌的,嘴唇幹癟沒有絲毫的血色,唯一在這張臉上出彩一點的就是一雙漆黑的眼珠子,即使身體羸弱,依舊精亮。
安藤的意識恢複之後,基本上就沒有問題了,身體上之前的傷痕,早就恢複,只是膝蓋上有個泛黑的印記,可能無法完全消失。
長期躺在床上的病痛一時無法徹底消除,但是安藤的家境不是很好,即使有了一筆不小的賠償金,但是安藤實在是病的太久了,長期的醫療費用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能夠負擔的起來的,要不是借着奈奈朋友的面子,就這點醫療費根本住不起這樣的病房,再加上母親從裏美出事以來一直照顧着她,根本就沒去工作。
身體基本上沒有大礙後,安藤便讓母親收拾東西回家休養一段時間。
“安藤桑,以你現在的身體的情況,還是在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比較好。”出院的那天,母親先收拾好了包裹,安藤站在門口等着,遇到了從隔壁房間過來的忍足侑士。
昔日的藍發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成熟穩重的醫生,一襲白色大褂,金色邊的眼鏡,胸口別着一只黑色鋼筆,看到安藤,稍微詫異,畢竟算是認識的人。
這個女生出事的那邊,送的就是他家的醫院,後來得知是奈奈的朋友,便稍微留意了下。
安藤現在恢複看來不是很好,臉色還是蒼白,穿着白襯衫,黑套裙,長期卧床,健康被侵蝕的差不多,修身的衣服裏是空蕩蕩的,看上去有些邋遢。
她現在自然認得這個人,無論是哪個世界,但是現在好像比以前熟悉些。
“如果是醫療費的問題,我會處理的,畢竟你是奈奈最好的朋友。要是沒有照顧好你,奈奈會怪我的。”忍足看的出來安藤的家境,對于他來說只是多了一個的病人,但是,畢竟是奈奈的朋友,自然要照顧。
安藤輕笑,拒絕,拉了拉厚實的毛衣外套,道,“不用,要是我有事的話,會再來麻煩忍足君的。”
說到着,忍足也不強求,安藤咳嗽了聲,目光落在地面上,突然問道,“對了,我想問一下,奈奈有沒有過來過。”
安藤的家在東京的平民窟,不大的小套間裏擠了他們一家三個人。之前習慣了一個人住在大房間,突然進來,有種不知道腳往哪裏站的感覺,但是,看到母親利索的換上衣服去小巴掌大的廚房給她做飯,熟悉的模樣濕了眼睛,安藤似乎覺得一切又沒有變。
“裏美,你先回房間睡一會,等你爸爸下班回家了,我們吃飯。”拉上了房門,盡可能隔開了噪音,奈奈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幾個平方的小房間,只能放一個單人床和一個衣櫃,轉身的地方都沒有。安藤以前曾經憎恨着這個落寞擁擠的地方,現在窩在被窩裏,聞着熟悉的的味道卻是意外的安心。
忍足當時的表情一直徘徊在她的腦子裏面,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表情。雖然,并沒有明确說,但是看得出來,奈奈并沒有來過。
安藤心裏冷笑,算不得難過,畢竟,當初一開始接近奈奈也不是正當的目的,被奈奈背叛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沒有想到,居然這麽遲才發現,虧自己還自作聰明。
“裏美,你去哪裏?”
房子不大,每一個人的動作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安藤的母親推開門,看到裏美正換上了一件連衣裙,外面套着薄的外套,臉上撲着淡淡的粉,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但是眉宇間依舊疲憊。
“我想去先出去透透氣。”安藤套上了皮鞋。
自從安藤出事以來,安藤的母親時刻都緊張着,看到安藤要離開自己的眼皮底子,沒由的害怕,要是以前,心情稍微不好,便對着裏美粗聲粗氣,順便謾罵幾句都正常,但是這個失而複得的孩子,她看着安藤像個易碎瓶子。
“我也陪你去。”放下菜刀,安藤的母親洗好手,在圍巾上抹幹,正準備着跟着安藤出去。
安藤皺皺眉,習慣性的想要冷下聲音,但是看到母親局促不安的眼眸,不由的軟下了聲音,撇過頭,咬着嘴唇道,“媽媽,你先忙,我真的只是出去一會兒,就在附近的公園逛逛,我待會回來還想吃你燒的排骨湯呢。”
“我一定會回來的。”安藤的手撐着門口,認真說道。
安藤的母親似乎一下子怔住,愣愣的看着裏美,居然點點頭。
從家裏出來,奈奈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看着奈奈臉上不好,下意識的問着奈奈是不是要去醫院,奈奈搖搖頭,表示感謝,說出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車子緩緩的開着,東京的交通一如既往的堵,奈奈抱着肚子,閉着眼睛養神。不短的時間,才到達了目的地。
這是富人區,一棟小洋房,白色的歐式建築,周圍大都也是類似的建築。以前,奈奈曾帶安藤到過這裏一次,說是這個是家裏人為她準備的婚房。以後,安藤一定要經常來這個陪她,卻沒有想到,再次到這裏,卻仿佛花了太過于漫長的時間。
而她曾經憧憬的人,此刻卻是西園寺奈奈的法律上的丈夫。
她不由的嗤笑一聲,不知道是為的是哪個身份。
站在了門口,粗短的手指按響了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