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程斯蔚做了一個很短的夢,夢裏的主角沒有露出臉,只有一只手,手指修長,指節纏着白色繃帶,紅色從裏面滲出來。那只手先是碰他的腳踝,然後順着往上,到到小腿,胯骨,最後停在胸口。
夢真的很短,因為程斯蔚很快意識到短褲被弄濕了。
給賀萊打完電話,程斯蔚去浴室沖涼,把水開到最大,水珠砸在身上都有點疼。沖完涼出來,程斯蔚來不及擦手,拿手機定了一家日料的包廂,然後把地址發給賀萊。拎着手機回到床邊,正打算躺下去的時候,程斯蔚瞥見床單上的一小片深色,已經幹掉了。
程斯蔚覺得自己的後背很濕,可能是水沒完全擦幹,也可能是別的什麽。程斯蔚沒來得及想,用力一把把床單抽走,卷在一起之後扔在牆角。程斯蔚在房間裏站了一會兒,把手機揣進口袋,轉身推開門。
聽見動靜,沈峭轉過頭。
沈峭身上穿的是昨天被弄濕的黑色t恤,程斯蔚套在他腦袋上的那件,被放在沙發上,疊的整整齊齊。
“還沒到時間。”沈峭擡眼了一下确認挂在牆上的鐘表,然後放下手裏的毯子,問:“現在要出門嗎?”
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蜷曲,程斯蔚抿了一下嘴,別過頭:“跟朋友約了吃飯。”沈峭站直一些,伸手去拿桌上的車鑰匙,在沈峭要走過來之前,程斯蔚搶先說:“你不用跟着,吃完飯還要去別的地方。”
沈峭又擡頭看他,目光好像比夏天還要熱,程斯蔚覺得自己有點兒站不住了,他加快腳步往門口走,手按着扶手,停了幾秒,程斯蔚說:“你記得今天去換藥。”
隔着玄關,沈峭對他說好。
幾乎是逃出去的,程斯蔚站在電梯口喘氣,看着電梯一層層上來,程斯蔚擡起滿是汗的手,對着吹了幾口氣。電梯到達層的時候,背後傳來開門聲,一秒之後,有人朝他走過來。剛剛吹幹的手心又開始出汗,程斯蔚甚至沒有回頭去看,直到什麽東西扣在他頭上。
“帽子。”沈峭站在他身後提醒,應該是覺得帽檐會擋住視線,沈峭伸出手,繞到程斯蔚前面,用手背往上擡了一下他的帽檐。
空氣裏很安靜,電梯已經到層,沈峭原路返回,走進房間關上門。
一直高高懸着的心髒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終于落地,電梯間裏沒有人,程斯蔚站在那兒沒動,直到電梯門又要關上,他才重新反應過來,伸手擋了一下。
程斯蔚在咖啡館一直坐到十點半,等到日料店開門,程斯蔚才過去。手裏冰美式的顏色因為化成水的冰變得很淡,程斯蔚坐在包廂裏,腦袋靠着牆,長舒了一口氣。
十一點四十,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後推拉門打開,賀萊走進來,一邊打哈欠一邊說:“你現在的生物鐘到底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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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程家的少爺啊。”穿着黑色襯衣的男人跟着走進來,臉上堆滿笑容,挂在脖子上的粗金鏈子來回晃,“找的地方就是雅致。”
程斯蔚坐直一點,拿酒把面前的酒杯倒滿,推給老董,笑着說:“還是麻煩您了,大白天的還得跑過來。”
“您太客氣了,像幹我們這行的,能跟您吃頓飯才是長臉不是。”老董雙手接過酒,喝了一小口,看着程斯蔚:“聽說您也有筆錢收不回來?是哪家的債啊。”
“先吃飯吧。”程斯蔚用指尖劃了一下杯沿,“咱們慢慢聊。”
菜早就點好,很快上了桌,老董也不客氣,用筷子夾了幾片牛舌塞進嘴裏。賀萊還在打哈欠,手撐着腦袋,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程斯蔚端着湯,低頭喝了幾口,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開口問:“聽賀萊說,您下面有好幾個組?”
“是,五六個吧,加起來也有幾十號人。”
“這樣。”程斯蔚夾了一片三文魚,沾了點醬油,放在盤子裏,“因為我那筆錢放的時間比較久,過程可能會比較複雜,我也沒打算要利息,本金拿回來就行。”
老董擡眼看他,程斯蔚把三文魚放進嘴裏,嗆人的芥末味讓他挑了挑眉。
“主要是面子問題。”程斯蔚說,“借出去的錢收不回來,我媽不太高興。”
“我懂我懂。”老董端起酒杯,跟程斯蔚碰了一下。
程斯蔚仰頭把酒喝掉,停了停才說:“傭金不是問題,賀萊認識的人,肯定是靠譜的,我希望您能給我幾個派點懂事的人。”
源城程家要上門讨債,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畢竟傳出去不好聽。老董在社會上混了這麽久,這點規矩還是知道的,他放下酒杯,拍了拍胸脯:“我辦事您放心,我幹這行時間也不短了,手底下的人辦事絕對不會給您惹麻煩的。”
“那您具體是要叫哪些人呢。”程斯蔚雙手攏着,放在膝蓋上,漫不經心地說:“多少我也得了解一下底細,說句不好聽的,到時候真出點什麽事,我也得知道去哪兒找人兜底不是?”
老董仰着頭笑,誇程斯蔚辦事仔細。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裏,老董講了手下四個人的背景,說得很細,祖墳位置都恨不得給程斯蔚在地圖上标出來。程斯蔚笑着聽,時不時點點頭,給老董倒上酒。
“哦對。”老董扶了一下杯子,“還有一個,叫肖山的。”
程斯蔚手腕抖了一下,酒灑出來,程斯蔚抽了張紙,蓋在酒漬上。
“能力強,話也少,辦事靠譜,我們這兒很多事都是他帶着做的。”
“那挺好的。”程斯蔚坐下,很平靜地問:“個人情況呢。”
“保準幹淨,家裏有個老爹,幾年前就死了,所以說下手狠點或者讓他背個鍋也沒事兒,畢竟無牽無挂的。”
“這種人應該最适合做你們這行了吧。”程斯蔚看向老董,笑了一下,“你可得小心點,省的被對家挖走。”
老董點了根煙,青白色霧氣很快飄起來,似笑非笑地搖搖頭:“他走不了。”程斯蔚沒接話,只是露出一副有些好奇的模樣。老董抽了口煙,手臂架起來,低聲說:“前幾年,他跟我們這兒另外一個男的,有點那種不清不楚的關系……聽下面人說,肖山對他還挺好,累活髒活都舍不得讓他幹。”
說到這兒,老董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黃牙。
“不過這也沒啥,只要不耽誤幹活,我就管不着。”老董撣了撣煙灰,嘴角撇下去,“但是有次出去幹活,肖山帶着過去的,人家錢還了,但是沒到我手上。”
“肖山那個姘頭,把他耍了,人家卷錢跑路咯。”
“我找不着那個人,這事兒就得肖山兜底,好幾百萬呢,我當時恨不得把他搞死……但是吧,我後來一想,把他弄死錢也回不來,就讓他待在這兒慢慢還債。”
“就弄斷了他一根手指,這事兒也就算拉倒了。”
一支煙燃到一半,白霧飄到程斯蔚眼前,老董還在笑,語氣裏的炫耀很明顯。程斯蔚低下頭,扯了扯嘴角,再擡頭的時候小幅度地皺了一下眉。
“把煙掐了吧。”程斯蔚說,“我聞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