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探監牢塵埃落定
讓柳翩翩意外的是,謝景元沒有再多看她的頭發一眼,只是趕着把柳家人往刑部大牢送去。
柳翩翩已經顧不得和秦家的恩怨,入獄可不是小事,柳家一堆老弱。她将松哥兒緊緊拉住,又一手扶着吳氏。
一行人排好隊往前走,官兵高聲呵斥:“快些走!”
柳翩翩第一次見到刑部大牢,裏面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她一手拉着松哥兒,一手拉着吳氏,徐氏緊緊挨在她身邊。
牢房裏除了黑,還有一股很不好的味道傳來,旁邊三姑娘柳文惠已經開始嘔吐。
柳家一共三房人,大老爺和二老爺是吳氏親生,三老爺是庶出。幾代繁衍下來,家裏女眷幾十口子,一個牢房住不下,官差給分了兩間。
分牢房的時候,大家都自然地往吳氏身邊靠攏。
官差可沒有耐心:“分兩邊走,都利索些!”
吳氏立刻道:“老二家的跟着我,老大和老三家的去隔壁!翩翩和文淵媳婦也跟着我。”
薛氏十分不樂意,她是長媳,卻被婆母趕走了。且她心裏還抱着希望,萬一回頭要是能出去,這個時候誰陪在婆母身邊,以後都是功勞。
吳氏又道:“快些!”
薛氏不情不願地帶着女兒去了隔壁,柳翩翩一把将二姑娘柳文潔拉住。柳文潔的姨娘早沒了,她一個人去隔壁,豈不要被欺負死。
柳翩翩要照顧祖母和侄兒侄女,需要一個幫手,柳文潔一向以她為尊,甚至為了她跟薛氏頂過嘴,柳翩翩于情于理都要護着她。
黑燈瞎火中,柳文潔沒有跟着嫡母走,而是到了嫡姐這一邊。
牢房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些稻草。柳翩翩伸手一摸,上面還略微帶點潮濕,看來晚上要遭罪了。
夜已經很深了,柳翩翩扶着吳氏躺下:“祖母,您先歇一歇。”好在吳氏身上有件披風,可以蓋一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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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的聲音很低:“你們也都歇着吧。”
一行人都坐在了稻草上,相互依偎在一起。柳翩翩無比慶幸自己來的時候多加了件小夾襖,不然晚上真的扛不住這涼意。
她把松哥兒摟進懷裏,摸了摸他的衣裳。徐氏比較機靈,臨走時也給兒子多穿了兩件衣服。
誰知松哥兒的肚子忽然咕嚕嚕叫了起來,三歲的小娃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
徐氏在黑暗中焦急起來:“晚上讓你吃點飯你不肯,現在餓了吧。”
才三歲的小孩子,晚上因為吃了塊月餅感覺有些膩,就不肯再吃飯。家裏随時能叫茶點,什麽時候缺過吃的。
可誰想過今天夜裏全家會進大牢呢,金尊玉貴的太太奶奶和哥兒姐兒們,第一次嘗到了饑餓的滋味。
柳翩翩将松哥兒摟進懷裏:“松哥兒乖,睡着了就不餓了。”
松哥兒一向乖巧,很聽話地依偎在姑母懷裏。柳翩翩用外袍将他包裹住,很快将他哄睡着。柳翩翩最後困極了,躺在旁邊的稻草上眯了一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傳來動靜,牢房裏還是黑的很,好在略微有一絲光亮傳了進來。
松哥兒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嚕響起來。
柳翩翩見大家都還在睡,悄悄從袖子裏摸出一塊月餅,這是她昨天臨走時藏的,一共三塊。
她将一塊月餅掰成了小碎片,往松哥兒嘴裏悄悄塞了一小塊。正迷迷糊糊的松哥兒忽然感覺嘴裏甜絲絲的,瞬間睜大了眼睛。
柳翩翩湊到侄兒耳邊輕聲道:“聽話,別吵。”
還沒等松哥兒說話,旁邊二房唯一的孫子,兩歲的迅哥兒哭了。很快,二房庶出的孫女蓮姐兒也跟着哭起來。
柳翩翩有些不忍心,可她強行忍住了沖動。不是她狠心,一來還沒到最艱難的時候,迅哥兒自有親娘和祖母疼愛。二來,二太太嚴氏因為與柳翩翩的生母王氏不睦,王氏死後,嚴氏對長房兄妹二人十分冷淡,甚至在薛氏背地裏刻薄繼子女的時候幫着薛氏說話。
柳翩翩把頭扭開,假裝沒聽見迅哥兒的哭泣聲。她又悄悄往大郎嘴裏塞了一些月餅,自己順帶也吃了一點。
姑侄兩個一起将一塊月餅分了一大半,剩下的一點,柳翩翩趁着大家不注意塞進了吳氏嘴裏。
吳氏一楞,然後在黑暗中嘆了口氣。曾孫子餓的哭了起來,她怎麽忍心吃東西。可她心裏清楚,這可能是大孫女冒着風險帶出來的,已經進了她的嘴裏,她沒法再吐出來。
吳氏感覺心裏一陣凄涼,昨夜武安侯府還是滿門榮耀。她從小養到大的庶女是高高在上的賢妃,柳家的外孫自小被立為太子。可誰也沒想到,三十多歲的皇後忽然生出了兒子,從此,本就不大機靈的太子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成也太子,敗也太子。吳氏的眼淚無聲地留了下來,等柳翩翩再往她嘴裏塞月餅時,她直接用手接着塞進了芙姐兒的嘴裏。
外頭的差役們開始走動,整個牢房裏騷動起來,柳翩翩趁機塞了個月餅到徐氏手裏。徐氏什麽都沒說,悄悄将月餅藏在袖子裏。
最可憐的要數芙姐兒,她才一歲多,還沒斷奶,奶娘昨兒被分開,她十分難過,已經哭了好多次。徐氏抱着女兒哄了又哄,芙姐兒哭哭睡睡,睡睡哭哭。
牢房裏的早飯粗糙的根本沒法進口,哪怕肚子很餓,柳家女眷也沒人去吃一口那飯,只略微喝了點水。
獄吏來收碗筷的時候冷笑一聲:“這是沒餓着,餓狠了樹皮你都吃!”
徐氏給女兒喂了些水,又讓她吃了些月餅,芙姐兒終于不吵鬧了。
一家子安靜地在牢房裏等着,可人的肚皮不會哄人,到了晚上,大夥兒終于扛不住了,一人勉強吃了兩口牢飯。
柳翩翩的月餅已經告罄。
又到了夜晚,隔壁三房剛入門兩個多月的六奶奶開始輕聲啜泣。
三太太魏氏心情煩躁,忍不住罵起來:“哭什麽,你以後的好日子還多着呢!”
若真是柳家有個什麽不好,六奶奶沒有生養孩子,娘家把她接走,照樣可以繼續嫁人生孩子,無非就是丢了份嫁妝罷了!
不光六奶奶,柳家所有太太奶奶們,只要舍得孩子,娘家肯接受,她們都可以幸免于難!
六奶奶哭得聲音更大了。
二太太嚴氏冷笑一聲:“往日裏那麽多親朋故舊,這會子都不見蹤跡,那些好處不如喂了狗。”
所有太太奶奶的娘家人,以及出了門子的姑太太姑奶奶和同僚們,沒有一個來探望。想想也知道,柳家罪名未定,誰敢來啊。
誰都沒想到,第一個來的居然是秦孟仁。
秦孟仁來的時候天剛亮,秦二老爺是刑部侍郎,秦孟仁狐假虎威帶着兩個小厮鑽進了牢房,直奔女監牢。
等到了牢房門口,秦孟仁輕輕喊一聲:“翩翩。”
柳翩翩以為自己聽錯了,秦孟仁又喊了一聲。
徐氏欣喜地推了柳翩翩一把:“妹妹快去!”
旁邊的柳文潔把松哥兒接了過去。
柳翩翩慢慢走到牢房門口,在離門口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秦公子。”
秦孟仁的聲音裏有些擔憂:“翩翩,你怎麽樣了?這裏面的人可有為難你?”
柳翩翩低聲道:“多謝秦公子記挂,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快些回去吧。”
秦孟仁見她離自己遠遠的,也放低了聲音道:“翩翩,你過來,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說。”
柳翩翩猜測他可能要跟自己說外面的事情,顧不得自己蓬頭垢面,又往前走了兩步,主動問道:“秦公子,外頭怎麽樣了?”
秦孟仁嘆口氣:“賢妃娘娘身死,陛下身受重傷。”
柳翩翩急忙問道:“太子表哥呢?”
秦孟仁沉默了片刻才道:“太子殿下已經是廬陽王,據說他也喝了點酒,去了半條命。”
柳翩翩的心如墜冰窟。
秦孟仁安慰她道:“你別急,昨兒廬陽王拖着病體去陛下塌前求情,把責任都往自己頭上攬,你們家大概能保住性命。”
從前天到今天,柳翩翩一直強忍着。到這時候,她的淚水終于止不住了。那個敦厚寬和的太子,對所有人和藹可親的表兄,最終還是沒防住別人的暗算。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記挂着母家。他肯定知道自己快不成了,吊着最後一口氣給柳家求情。
無法登基的太子,最終都不會有好下場。
秦孟仁是個敏感的人,在察覺到了她的悲傷後柔聲安慰道:“翩翩,你別難過,廬陽王暫時無性命之憂,賢妃娘娘也沒有背負任何罪名。”
柳翩翩用袖子胡亂擦了擦眼淚:“我們家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秦孟仁又沉默片刻,然後吐出兩個字:“流放。”
柳翩翩嗯一聲:“我知道了,多謝秦公子相告,你快回去吧,別讓你家裏人擔憂。”
秦孟仁将帶來的東西往牢房裏塞:“翩翩,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禦寒的衣物,男女老幼都有,還有一些能存放的點心吃食和直接入口的藥丸。我跟獄吏打過招呼,他們不會為難你們的。”
女監牢最怕的就是搜身,那些獄吏搜起身來可不講究,随意揩油水。
柳翩翩想張嘴拒絕,想到昨日已經生病的吳氏,還有餓的哇哇直叫的侄女侄女,她只能改口道:“多謝秦公子。”
秦孟仁站起身:“翩翩,你等着我,不管用什麽辦法,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柳翩翩嘆一口氣道:“秦公子,你我已無瓜葛,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秦孟仁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了牢房。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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