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結局
曦栾說魔界的隐藏入口在淮霧嶺, 可是任憑她如何想,也不知道這入口在哪兒。
夏微瀾對淮霧嶺還是有幾分熟悉的,畢竟之前她是魂體的時候,在平行世界的淮霧嶺待過幾次,在她看來, 這淮霧嶺, 除了霧多了一點, 重了一點,壓根沒什麽特別的。
曦栾則是走在前面, 在林間小心探尋着, 不放過一絲蹤跡。
夏微瀾看着自家師父在林間穿梭的背影,剛想提醒師父這林子有狼群要小心些, 随後驀地想起了什麽,大叫道:“師父,我知道入口可能在哪兒了!”
她想起上次在平行時空裏, 她曾經因為不放心出來找過曦栾, 瞧見一個地方甚是詭異, 剛想過去查探一番, 就被當時的師父阻止了。
現在想想, 興許那個地方有貓膩也不一定。
夏微瀾拉着曦栾在林子裏尋了一圈,才隐隐找到了當初的那個地方。
樹林的盡頭,草木盡枯的地方, 飄着濁白色的霧氣。
要說這淮霧嶺最不缺的就是霧, 可偏生這地方的霧看起來更濃一些。
“屏息, 這并非霧氣而是瘴氣。”曦栾皺眉。
夏微瀾屏住了氣息,近了一些去瞧,發現那瘴氣是從再裏面一些源源不斷冒出來的。
一般瘴氣都是因為地理環境不通透,屍體腐爛産生毒氣,經久不散,積累而成。可這瘴氣是源源不斷地冒出,可想而知裏面到底藏了多少具屍體。
從這兒進去,顯然不是一個好去處。
曦栾顯然也是想到了這個問題。
正思忖間,一支冷箭“嗖”的飛過來,曦栾推開夏微瀾,緊接着,又是一排箭齊刷刷從空中飛過來。
曦栾潤月劍一斬,肩頭紛紛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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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人頭從周圍齊刷刷冒出來。
曦栾暗道一聲不好,沒想到這瘴氣居然如此毒,他竟然連周圍來人了都不知道。
曦栾哪裏知道,他腳下這片土地,埋的不是普通人的屍首,而是數百年前,仙魔兩界交戰時,一個被遺棄的古戰場。
腳下的泥土埋葬了無數修仙者和魔修的屍體,靈力和魔氣交雜,瘴氣自然是狠厲威猛,不同一般。
還沒給二人喘息的機會,漫天的靈力化作利刃齊齊朝曦栾身上射去。
轟隆一聲巨響,曦栾原先站的位置出現了一個數米高的深坑,他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夏微瀾被曦栾護着,但是也好受不到哪裏去,她默念着要将曦栾帶入空間,卻發現,靈力再一次消失了。
藍離浩從人群中走出來,面容冷清,朝夏微瀾伸手:“師姐,快到我這兒來。”
夏微瀾還沒說話,曦栾卻先呵呵一笑,一手撐着潤月劍,幾縷頭發垂到臉頰處,嘴角勾起:“有我在,你還指望她去你那兒?”
藍離浩咬緊牙關,謝明卓出聲,卻是看着夏微瀾道:“夏姑娘可是看清楚了,藍公子可是下任掌門的繼承人,而你身邊的那個,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夏微瀾恨不得掌拍飛謝明卓那張微笑的臉,然而眼下靈力盡失,和他硬碰硬不是明智之舉,她需要争取時間。
她沒搭理謝明卓,而是看着藍離浩道:“師弟,藍家一案,并不關師父的事。你若想知道,不如去找找顧盼煙如今身在何處。”
藍離浩眸中閃過幾分猶豫,他原本是不相信曦栾和藍家滅門一案有關的,然而他親眼看見了在謝家魔化的曦栾,卻又讓他不得不懷疑……
只是,這一切,關顧盼煙什麽事?
見藍離浩态度似乎有些軟化,謝明卓趁機道:“不管藍家一事是否與他有關,謝家那幾條人命總是與他脫不了幹系的!今日,他必定要給紅藥谷、慕容氏,還要我謝家一個交代!”
此話一出,衆人看着曦栾的話語又變成了憤慨。
夏微瀾手心緊張得出了汗,眼見局勢就要控制不住了,曦栾手握着潤月劍,低低笑出聲。
他穿着黑衣,有風吹起他的墨發,唇紅似血,笑聲低沉詭異,竟然讓在場的修士都感到毛骨悚然。
“我竟然不知道,我何時有這樣大的本事。”
曦栾站起身,劍尖指着衆人轉了一圈,被指到的人都吓得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他邪邪笑道:“我若是有這樣的本事,你們早就死在我的劍下了。”
這話聽得讓人十分不舒服,祁正清怒道:“修仙界怎會出你這等殘忍毀道之人!今日我便以修仙盟的名義,除了你!”
萬劍齊發,直指曦栾,只是一瞬間,無數劍影又合在了一起,落了下去。
“怎麽回事,我的靈力呢?”祁正清急急探向丹田,面色大變。
聞言其他修士也紛紛探向自己體內,卻也面色難看起來,靈力都不見了。
“快走!這裏不對勁!”不知有誰先出聲。
一陣陰風刮來,瘴氣被風吹散,在林子裏四散開來,然而還是有源源不斷的濁白色瘴氣從原處冒出。
一個人黑色身影,隐隐出現在瘴氣中。
“既入了我的陣,又豈能輕易離開?”聲音嘶啞,聽得人心口發悶,十分不好受。
來人逐漸靠近,身影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披着黑色長袍,巨大的黑色帽子蓋着頭,看不清容貌,寬大的黑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袖口下的手瘦可見骨,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
祁正清小心開口:“閣下是……”
那黑影咯咯咯笑了一下,道:“我就是你們一直要找的人啊”
他緩緩揭下帽子,朝衆人笑了一下。
“師兄……”曦栾讷讷道。
夏微瀾驚呆了,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人,哪裏像是他的美人師伯。可是再一瞧,那雙桃花眼分明像極了……
黑影走過來,朝曦栾微微一笑:“師弟。”
人群中終于有人叫出聲:“是夙禾!”
“居然是夙禾!”
夙禾眉頭一皺,一股狠厲之情浮于眉心,沙啞道:“吵死了!”
眨眼間,說話那人被淩空而起,原本還在說着話,竟一瞬間變成了幹屍。
死狀和一年前在謝家死的人,一模一樣。
衆人心知肚明,卻也齊齊噤了聲。
祁正清道:“夙禾,你還不快快收手!”
“收手?”夙禾低低笑了起來,枯骨的手燃起一陣藍色的火焰:“你以為,現在還有你們說話的份麽?”
“你……”祁正清語塞,謝明卓道:“謝家發生的那些命案都是你幹的?”
夙禾知曉謝明卓在拖延時間,卻也不急,笑笑道:“是的。”
謝明卓顯然沒想到他會如此快承認,祁正清道:“你到底為何要這麽做?”
為何?
夙禾獰笑着看向祁正清,這些正派的修仙人士,貪得無厭的人,還好意思問他為何?
他低低笑了,枯骨般的手拍了拍:“這就要問問我們的謝家主幹的好事了。”
謝明卓心下一動,以不變應萬變道:“謝某不明白。”
“是麽?”夙禾看他一眼,這個老狐貍,事到如今還在裝糊塗!
伸手又吸幹了一名修士的靈力,在衆人又驚又懼怕的目光下,道:“既然謝家莊不肯說,我便在這兒等着了。”
陣內的所有人靈力受到了壓制,說是等着,實際上每過半刻,夙禾便會吸幹一個人的靈力。
此次事起,說到底還是看在謝家和修仙盟的威壓下,衆修士才跟着來的,眼看就要殃及自己,有人終于忍不住道:“謝明卓!你做的什麽好事趕緊說出來!不要連累了大家!”
“對啊,我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在一起!”
說着說着,手中的武器竟忍不住晃動起來,謝明卓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再不開口,那些刀槍劍戟,便會強逼着往自己身上來。
想來想去,他最大的秘密也只有……
可是夙禾卻如何能知道?
他斟酌着開口:“謝某實在不知。”
夏微瀾看着場上狀況,一時竟摸不着頭腦。
夙禾早知道謝明卓不會輕易承認,拍拍手道:“既然謝家主不說,那我就替你說吧。謝家主早年資質平平,卻在近百年來功力大漲,想必,大家一定很好奇謝家主的獨門修煉秘法。”
果然話一落,衆人前一秒還在擔憂着,下一秒眼中換上了好奇之色。
夙禾道:“傳言有一秘法,取陰月陰日陰時出聲的陰質女子,交合之,再吸其精氣,功力大漲。”
沉默了半會兒,有人驚呼:“你難道說,謝明卓是靠這個……”
謝明卓面色已經鐵青,卻依舊是佯裝鎮定:“既然知是秘法,又如何得知其真實性,切莫戲言枉人。”
夙禾不答,一擊掌,一排帶着帷帽的輕紗少女從他身後走出來,衆人揭傻眼,搞不清夙禾要說之事,和這群女子又何關系。
緊接着,這群妙齡女子素手一掀,帷帽被扔在地上,衆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一群女子身段貌美,線條窈窕,可是卻面如枯槁,臉上滿是皺紋溝壑,有如七八十歲的老婦。
可是一開口,卻是有着少女的聲音:“小女叫阿巧,住在風雲築管轄下的一個鄉村,一月前……”
她的聲音抖了一下:“一月前,遭人強掠至謝家,行鼎爐之事……”
那日阿巧在河邊浣紗,正準備回家的時候,卻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人打暈擄走了。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關在密閉的房間裏,裏面住着十幾個和她一樣大的女子。
那些女子目光呆滞,話也說不齊。她不知道自己被擄來幹嘛,卻是注意到,原來屋子裏面的姑娘,每日都會被帶走幾個。
被帶走的姑娘,有些再也沒有回來,有些回來了,卻一日蒼老。阿巧心涼了半截,還沒來得及逃跑,她也被帶出去了。
她被帶入了一個四面無窗的房子,蒙着眼睛,什麽都看不真切,黑暗中,有人脫下了她的衣服……
完事後,她只覺得頭昏得厲害,被關進了一個籠子裏,她睜開眼,才發現屋子裏密密麻麻的,關着上百個同樣的籠子。
裏面的女人,面容蒼老,有氣無力的靠在籠子邊上,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她不是沒有想過逃離,然而那些大着膽子的逃跑的女人,都被割了喉活生生扔在煉丹爐裏……
一日,她體力不支昏厥時,那些人以為她死了,講她丢進亂葬崗,她這才勉強留出了性命。
阿巧不緊不慢地說着自己的遭遇,說到傷心之處,還連連泣涕。
聽者更為惱怒。
居然拿活人來進行修煉!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謝家如此長盛不衰的原因,背後竟然罔顧倫常,殘忍至極。
阿巧說完後,她身後的女子也站出來,繼續說着自己的遭遇。她和阿巧的遭遇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将他擄走的是慕容家的人。
而後來的話更是令衆人震驚,原來不僅是謝家,包括和謝家交好的慕容家,炎鷹幫都暗自坐着此等腌臜事!
再回想之前死去的人 ,謝懷嶺,慕容蘇,元成烈……竟然好似明白為何夙禾要一一殺死這些人。
祁正清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作為修仙盟的盟主,他竟然,竟然任由着這些事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又愧又羞,最後對夙禾問出心中最後一個疑問:“那你為何要殺紅藥谷主呢?這與他有何幹系?”
夙禾呵呵一笑,低低道:“是同他沒有關系,他是什麽都沒有做,幹幹淨淨得很,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提出這個秘法!”
夙禾眼睛裏染上一片血紅,如果當初那個老頭沒有提出這個秘法,并将之告訴給他們,也許也就不會有這後來的一切。
祁正清頓了一下,望着夙禾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內心悲痛道:“那你為何不直接将他們的罪行公誅于衆?若是這樣,定能得一個公道!”
又何必,何必因此,而走上這條道路?
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夙禾咯咯笑了起來,這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忽而他橫眸狠厲道:“為何?你們不配知道!”
他走上前幾步:“至于公道,我要什麽公道?我要的,不過是你們的命!”
公道算什麽?公道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嗎?
遲了百年才來的公道,他早就不需要了。
他渾身冒着黑氣,嘴唇緊緊念着什麽,忽而身上所有血管浮在皮膚上,變得血紅,所有人的頭頂上,一道紅光緊緊照下來,籠罩着衆人。
地面劇烈地晃動起來。
“這是什麽?”
“他這是做什麽?”
夙禾桃花眼輕眨,枯骨般的手心上空浮起一口青黑色的鼎鐘,巴掌大小,毫不起眼。
“這是……”
“婆娑羅曼鐘!這是婆娑羅曼鐘!”
傳說婆娑羅曼鐘一物曾收十萬仙魔,煞氣極重,鐘體所照之地,定無人能活。
不過後來流失于魔界,數百年來無人知曉 ,如何會在夙禾的手上?
不過這個問題,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去尋找答案了。
夙禾凝起靈力,朗聲笑道:“都去死吧!”
那口黑色的大鐘懸在空中,開始照射血紅色的光芒。
修士們急了眼,扔出身上所有法寶企圖破陣。
一聲聲鐘鳴逐漸傳來,鐘聲轟鳴刺耳,原本還遠在天邊,一下子,卻又近得好似在耳邊。
原本還站在地面上的修士,還未仰頭看去,就一個個被吸入那口巨大的鐘裏,慘叫聲不絕于耳。
原本黑黝黝的鐘體,像是吃夠了人血,一瞬間也變得血紅起來。
那鐘開始劇烈收縮起來,轉瞬間,竟移到了曦栾和夏微瀾一行人的頭上。
眼看着曦栾支撐不住,他濃黑的墨發飄起,緊護着夏微瀾,用潤月劍死死抵住鐘口。
潤月劍是萬年靈玉打造而成,平日永遠泛着光澤,縫刃逼人,此時它的劍身才在鐘體刮了幾道,瞬間便多了幾道缺口,光澤黯淡,猶如一把普通的廢棄的鐵劍。
鐘口打下的光猶如烈火一般灼燒着他的背脊,他的額前沁出層層汗珠。
就在烈火卷着他們二人即将進去時,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曦栾。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拉住了他。
曦栾回眸,:“師兄?”
夙禾似是沒有任何不适,微微一笑:“沒想到這個時候你還願意叫我一聲師兄。”
夏微瀾瞧着,好似又瞧見了從前那個愛笑的美人師伯。
夙禾看了夏微瀾一眼,桃花眼輕輕眯起來,對着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沒想到你這小子,喜歡的居然是我家小師侄,怪不得我早就看你們兩個不對勁。也罷也罷,這樣你小子的情蠱我就不用再擔心了。”
夏微瀾眼泛着淚,輕輕叫了一聲“師伯”,竟有些語塞,夙禾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美人師伯,哭什麽,醜死了。”
夙禾将曦栾狠狠從鐘口拽下來,抵着他們,笑笑道:“我要走了,你們切記不要太想我哦,雖然我知道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嘻嘻嘻,沒辦法,誰叫我魅力總是那麽大呢。”
說完,他用盡全身力氣,将二人一掌拍出陣外,便輕輕閉上眼,輕輕朝鐘口飄去。
曦栾驚叫着伸出手,卻是什麽也抓不住。
夙禾回頭,對着二人微微一笑,唇畔動了動。
再見了,師弟。
夙禾黑瘦的身影鑽進鐘內,鐘體一下子膨脹得巨大,一下子又劇烈收縮至巴掌般的大小,來來回回幾次後,那鐘頓時凝固住了。
緊接着忽然一陣巨大的轟隆聲,一陣刺眼的白光擊碎了鐘體,無數碎片從鐘體中迸濺出來,像是漫天的煙花那般。
夏微瀾伸出手,一個碎片飄飄搖搖落在他手心,她怔怔道:“美人師伯……”
這是美人師伯的內丹碎片……
美人師伯他……
爆體而亡了……
曦栾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碎片,所有的事情快得令他無法反應過來。
他無法相信,剛剛還在他眼前說話的人,轉眼間,就不見了。
明明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想起,當年在道衍宗,夙禾那一雙桃花眼潋滟着光彩,問:“嘿,你是新來的小師弟?”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猶如過眼雲煙,眼下煙消雲散,什麽都抓不住了。
一個人黑色的人影,從身後輕輕走出來。
“不必難過,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夏微瀾擡頭看去,來人一身黑衣,額間印着墨綠色卷紋,竟有幾分神似咕咕雞。
“你是何人?”
那人袖袍一攏:“魔尊,殷長歡。”
他從袖口中拿出一封信,遞給曦栾:“看看吧,這是他托我交給你們的信。”
曦栾紅着眼過信,指尖輕顫。
半晌,他又是嘆氣,又是搖頭,把信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
殷長歡道:“他來之前,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了。這婆娑羅曼鐘是煞物,唯有啓陣的人才能強行毀滅。”
曦栾起身,望着霧蒙蒙的山峰,只覺得心頭也霧蒙蒙的。
他覺得夙禾師兄如霧一般,他從未看透。
如今,也再也沒有機會看透了。
殷長歡彎腰撿起一塊青黑碎片,依稀可見上面的字跡,竟像某個人的名字。
他輕笑一聲,暗道:“早早的就将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老兄啊,看來你本就沒打算活着回來。”
不過不回來也好,這一方天地,始終是容不下你的,你在那邊,又能繼續潇灑自在了。
他将青銅片藏入袖中,幽幽身影消失在那一片瘴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