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詭計
周四,簡霧下午的課結束後，把從圖書館借的一摞書放回宿舍，就急匆匆的換了身衣服要出門。
她把身上穿的小裙子換成寬松的麻布長褲,纖細的身子像是被裝進空空曠曠的大口袋裏面。
就連涼鞋也換了,踩着一雙矮幫帆布鞋急匆匆地就要出去。
“幹嘛去啊？”喬霏用塑料盤子裝了不少切成塊的水果走來走去的吃，見狀走過去喂了她一塊蜜瓜,納悶地問：“要出去還特意換了這麽素的一身？”
就是要出去才穿成這樣的啊。
簡霧在心裏默默回答,囫囵把鮮甜的蜜瓜咽下去,一本正經道：“要去菜市場。”
“……什麽？”
簡霧臉上充斥着一言難盡,也沒多解釋什麽,揮了揮手就連忙走了。
她不是編的理由,是真的要去擠菜市場買菜，為了方便和力大無窮的大爺大媽們争搶，當然得穿的随意一些了。
這事兒說起來也是罄竹難書。
兩周前,簡霧和裴阚尋別別扭扭的開始了‘一起吃晚飯’的行動，很快,女孩兒就發現她本來以為很容易對付過去的一個月實際上并不好過。
首先,簡霧不敢帶着裴阚尋吃食堂。
他們之間只是她欠他一個月晚飯的關系,怎麽能明目張膽的一起在食堂吃飯？還連着一個月！
小姑娘很慫,可不敢帶着大神随便在‘大庭廣衆’下招搖過市，除了食堂，寧大附近那些很火的小館子也不敢去。
只能像上次去吃日料店那樣,找一些人煙稀少或者有包廂的飯店請裴阚尋吃完飯。
但這樣一來，簡霧的生活費負責每天的一頓晚飯都不夠，她當然是不能讓裴阚尋付錢的,每天晚上走進一家店裏第一件事就是搶着掃碼點餐。
一周下來,簡霧就感覺錢包被掏空了。
正當她悲痛萬分,想着要不要和家裏借點錢的時候，裴阚尋悠悠地開了口，問她會不會做飯。
“會啊。”簡霧計算着自己剩下來的錢還夠吃幾天晚餐的，心不在焉地應：“怎麽了？”
“那做點家常菜吧。”裴阚尋說話的時候動作未停，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利落的敲。
他們所處在圖書館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裏，背靠着書架坐在地上，少年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和書獨特的墨香混在一起，分外好聞。
簡霧和他并肩坐着，隔了也就半米遠的距離，她眸光不小心掃到少年白皙骨感的手腕——腕骨那裏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像是印在白紙上的紅梅，十分明顯。
腕骨延伸到少年修長的小指，棱角分明的好看。
寶物級別的一雙手，就像是精心保養的鋼琴家，指下的鍵盤就是他的琴鍵。
而此刻，這雙讓人看得入神的手就伸了過來，碰了碰她的鼻尖。
“沾了點灰。”裴阚尋黑眸直直的凝視着他，壓低了的聲音沉沉的清透。
“啊…哦。”簡霧游離的魂魄歸位，耳根頓時攀爬上一抹灼熱，她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的攏了下頰邊的碎發別到耳後，粉嫩的唇瓣輕抿：“你，你剛剛說什麽來着？”
她有罪，她花癡過了頭，全然忘記大神剛剛說的話了。
“家常菜。”裴阚尋善解人意的重複着：“可以做麽？不想去吃外面的餐廳了。”
簡霧愣了片刻，立刻就有點喜悅。
大神如果喜歡吃家常菜的話敢情好啊！他們就兩個人，她自己買菜每天做兩個菜的話那可比去外面飯店吃省錢多了！
啊啊啊啊大神真是貼心還會幫她省錢，是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啊？
只是一陣驚喜過後，簡霧也意識到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方面。
“呃，不行的。”她搖了搖頭，有些沮喪的嘟囔：“宿舍不許開火。”
“嗯，所以不在宿舍做。”裴阚尋側頭看着她，慢悠悠道：“我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不常去，不過廚房裏的設施設備都是全的。”
簡霧無辜的眨着眼睛看他。
“所以。”在這樣純淨的注視下，裴阚尋嗓子都緊了緊，輕咳了一下才繼續說：“可以去那兒開火做飯。”
哇，大神居然在外面有租房子，這算一個小小的八卦吧？
“那，”簡霧好奇地問：“怎麽沒看你在外面住呀？”
裴阚尋挑眉：“你觀察過？”
“……”這人怎麽這麽直白的？簡霧登時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的不說話。
這模樣一看就是刻意留意過，但留意的是不是他就不得而知了。
她大概率關注的是他們宿舍裏的某個人，捎帶着注意他一下罷了。
裴阚尋唇角笑意稍減，輕描淡寫道：“不常去住是因為麻煩。”
“經常需要熬夜寫代碼和論文，在宿舍一倒就睡了。”
“啊？”簡霧納悶：“那幹嘛要租房子？”
“我媽給我租的。”裴阚尋打字的手指頓了下，輕聲說：“她和家裏的阿姨偶爾會來給我做飯。”
偶爾，大概是半個月一次的程度。
每次都做出來一周的量放在冰箱裏讓他記得吃，生怕他平時在學校吃食堂不合口，在外面吃又嫌不健康。
簡霧呆呆地張了張唇，心想這可真是公主一樣的養法啊，她家裏對她一個女孩子的腸胃都沒這麽細心。
男公主……裴阚尋長相倒也蠻符合的。
腦子裏東拉西扯的想着，簡霧唇盤不自覺的挂着一抹YY的笑意。
顯得呆頭呆腦的，有點傻。
裴阚尋眯了眯眼，靜靜地盯着他。
“那個，我做飯一般般的。”簡霧連忙提前告訴簡公主自己的水平：“不會太精致複雜的東西，就…家常菜。”
“家常菜就夠了。”裴阚尋點點頭，摸過手機點開微信置頂的對話框，轉賬了一千塊錢過去。
簡霧手機叮咚響作響，她點開一看就愣了下。
“你幹嘛給我轉錢啊？”她懵懵地看向裴阚尋。
後者似乎覺得她的疑惑不可理喻，歪了歪頭：“買菜不得花錢？”
“我、我花就行了。”簡霧臉上一熱，磕磕巴巴地說：“本來就是我該負責你的晚飯嘛……”
裴阚尋說‘做飯’的這個提議，本身就已經為她省錢了。
不知道這句話裏哪個字眼打動了男生，他黑眸裏漾開了幾分笑意，比起剛剛情緒更好了一點。
“嗯，你負責我…能吃到飯就夠了。”裴阚尋特意強調了一下‘負責’兩個字，舌尖纏綿的把欲要說出去的話又咽了回來，微微笑道：“其餘的我負責。”
在裴阚尋強硬的堅持下，簡霧不得不收下來買菜錢。
畢竟從他說母親會半個月來給他特意做一次飯這點能看出來少年的胃應該是蠻挑的，飲食講究精細，她也不能選擇什麽敷衍的食材來做。
尤其是裴阚尋明确說了一千塊只是一周的買菜錢，簡霧每天來菜市場，也都是選最貴最新鮮的東西來做。
寧大附近只有一個大面積的農貿菜市場，附近的居民卻很多，新鮮的菜經常都是供不應求的狀态，她每天下午最後一節課後都會第一時間奔跑過來‘搶菜’。
連着一周下來，簡霧已然練就了一身在大爺大媽裏穿插走位的技能。
向來懶洋洋軟綿綿的四肢在奔跑之下肌肉也結實了一點點，每天雖然忙的腳不沾地，但活力滿滿。
今天有新撈上來的大閘蟹，簡霧買了幾只回去，講價的時候老板娘見她生嫩可愛，還贈了一套吃蟹八件套。
有的時候快樂就是這麽簡單，小姑娘心裏像是中了彩票一樣，一路樂呵呵地回去的。
裴阚尋租的房子就是寧大租房黨最喜歡的‘天增學府’，離學校直徑不到兩公裏，離菜市場直徑不到一公裏，每天走着去都很方便。
他比簡霧忙，通常回來吃晚飯的時間要更晚一些，從兩個人第一天決定要來做飯時他就把鑰匙給她了。
其實是一個合情合理才正常不過的舉動，但小姑娘接過來鑰匙的時候還是感覺有點點別扭。
下課，買菜，回家，做飯。
幾個單獨的關鍵詞結合起來，莫名就有種‘過日子’的錯覺。
但這怎麽會是她和裴阚尋之間的關鍵字呢……
時至今日，簡霧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發展到‘半同居’的地步的。
她只知道開火做飯一周多了，這生活節奏她竟然莫名的有點适應了。
簡霧怎麽說也算是‘廚師世家’的後代，廚藝水平比不上莫小英那般出神入化，卻也沒有簡曲江那麽五谷不食的四肢不協調。
她是會做飯的，就是不會太複雜的菜式。
普普通通的家常菜的話，倒也能稱得上一句好吃。
簡霧脫了鞋後看了看表，眼見着已經快要四點鐘，連忙的淘米煮飯。
等飯快蒸好的過程中，她把螃蟹刷了刷放在蒸鍋裏，又清炒了一個辣椒小牛肉和土豆絲，然後洗了洗在樓下超市裏買的兩個鐵飯盒，頗有儀式感的把白米飯和菜一起裝在了裏面。
算是姑娘的一個小小的嗜好吧。
簡霧從懂事開始看了一部年代電視劇後，就特別喜歡用鐵飯盒吃飯，總覺得這樣吃起來很有氛圍感，特別香。
小的時候莫小英哄着她，把家裏的正常的碗都換成了飯盒，等到初中給她帶飯也用的都是鐵飯盒。
上了高中之後吃食堂，簡霧這個小毛病才稍稍緩解，但偶爾帶飯還是繼續用鐵飯盒。
等上了大學就真的很少用了，主要還是沒有機會。
現在自己做飯，又開始舊毛病複發。
裴阚尋還沒回來。
枭枭菜香中簡霧關了火，把飯盒放在飯桌上的透明保溫罩離，幹脆坐在沙發下的地毯上看書。
一個人先吃飯多沒禮貌，總得等他。
裴阚尋租來的房子裏也有不少藏書，大多數都是晦澀難懂的外國名著，英文無譯版本的。
簡霧拿來看也不是為了想看懂什麽，目的還是為了練習自己的英語——讀書以來一直是她的弱勢科目，直到現在閱讀也是比較辛苦。
看着看着，不自覺的就有些困。
裴阚尋開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幅景象。
穿着亞麻色休閑襯衣的少女蜷在沙發上，臻首靠着旁邊的沙發把手迷迷糊糊的睡着，纖細小巧的身子蜷成一團，懷裏還抱着本《香水》。
帕特裏克的恐怖小說，把這當作睡前讀物也是不容易的。
裴阚尋眼睛裏蘊着笑意，放輕腳步走過去，然後俯身蹲在了女孩兒面前，修長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幫着她剝開一縷快要劃到唇邊的發絲。
不想讓頭發癢到她，想讓她好好睡。
輕柔而克制的弄完，少年立刻起身。
裴阚尋回頭就看見了飯桌上被保溫罩罩着的兩個鐵飯盒，他微微一怔，下意識的走過去摸了下。
飯盒表面還是溫熱的，顯然是還沒做出來多久。
原來……她這個習慣還留着呢。
思緒像是被一根名為回憶的線牽着走，裴阚尋不自覺地想起高三那一年的盛夏。
他拒絕了幾所高校發來的保送申請，依舊留在實驗裏正常的上課，在畢業前的最後三個月，無意中撞見了命裏的那只‘小企鵝’。
裴阚尋是真的覺得簡霧蠻可愛的，在此之前的十八年人生裏，他從未覺得哪個女孩兒可以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包括他媽。
可一想到那天在公告欄撞到的女孩子，像只白白的兔子，驚慌失措時瞪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咬着唇跑開的樣子怎麽想怎麽可愛。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他叫什麽。
裴阚尋有意想和‘無所不知’的好友薛步嶼打聽一下，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描繪自己想找的人。
于是幾次三番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既然嘴笨的描述不出來，那就只能用行動來表示了。
裴阚尋開始學習素描，他大概天生就是一個學什麽會什麽的變态，本着一定要找出來那女孩兒的一股子勁兒，少年撿起了自己扔掉十幾年的畫筆。
他報了個網課學了幾天基礎，然後憑借着腦子裏依舊鮮豔的記憶就臨摹出了‘小企鵝’的雛形。
漸漸填充豐滿後，裴阚尋把紙拍到了薛步嶼面前。
意思很明顯：幫他找人。
薛步嶼看清了紙張上是女孩兒的面容，差點驚掉了下巴。
好家夥，這麽木讷一男的也會動心？
如果不調侃幾句的話，那就不是薛步嶼了。
裴阚尋聽着他戲谑的詞鋒面無表情，只說了一句：“快點找到。”
他在高中的時間不多了，總得弄清女孩兒的基本信息。
如果可以的話裴阚尋也不想暴露自己稚嫩的心跡，但不依靠薛步嶼的話，他也實在是找不到人。
沒辦法，總不能折在喜歡的第一步。
而薛步嶼在八卦和打聽事兒這方面的确是無所不能，過去兩三天，就打聽到裴阚尋的‘夢中情人’姓甚名誰了。
“簡霧，高二五班的小妹妹。”薛步嶼‘啧啧’感慨着：“阿尋，你夠悶騷的，連人家叫什麽都不知道就栽了……”
“小姑娘才十六，您這表白也不成啊。”
薛步嶼說得沒錯，‘高二’這個關鍵詞，讓裴阚尋難得躁動的心髒漸漸逐于平靜。
也像是為自己的不善言辭找了個理由，他覺得沒必要現在就去找到小姑娘說些什麽。
高中，應該是純粹讀書的時候。
就是，裴阚尋偶爾會去偷偷看。
不少高二的學生在那段時間都驚訝的發現，一貫不怎麽來高二教學樓的風雲人物裴阚尋在下學期突然出現的很頻繁。
然而也不知道幹什麽，就像是純路過，或者是純散步，經常在一班和五班的那個樓層逛來逛去。
裴阚尋對于‘別人探究的眼神’這一點反應一向有些遲鈍，也可以說，他懶得在意那些。
雖然知道自己每次出現都能引起小範圍讨論，但少年絲毫不好奇他們說什麽，也不會因此改變自己已經決定好的行程。
那段時間他就是特別想在五班門口晃，于是就去了，不需要有什麽特殊的理由。
偶爾透過窗明幾淨的玻璃，裴阚尋能看到簡霧。
女孩兒長發向來是梳成高高的馬尾，規整的校服領子上一截白淨的頸。
她脖子長，統一的校服穿在別人身上就是更顯得局促。
女孩兒中午偶爾去食堂吃，偶爾在班級裏帶飯吃。
用的是看起來很老舊的鐵飯盒，卻讓人很有食欲。
裴阚尋看見她們幾個姑娘圍在一起吃，不少人都搶着吃簡霧鐵飯盒裏的菜，就輕輕地皺了皺長眉。
有點嫉妒，就一點點。
當時裴阚尋就很想好奇簡霧飯盒裏的味道，時隔多年，沒想到猝不及防的達成夙願了。
“嗯…”思緒被一聲嘤咛扯了回來，他移開落在飯盒上的眼睛，轉頭看着從沙發上爬起來的簡霧。
女孩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他：“你剛回來嘛？”
裴阚尋不想讓她尴尬，‘嗯’了聲。
“那好巧，我也才睡醒，眯了一會兒。”簡霧打着哈欠站了起來，趿着拖鞋懶洋洋的走向廚房，伸懶腰的時候寬松的短袖向上竄，露出一截纖細的白膩腰身。
左右不過兩秒鐘的時間，她就放下手臂，十足十的大大咧咧。
裴阚尋被燙到似的收回視線，別別扭扭的移開視線，白皙骨感的脖頸隐隐泛紅。
“你喜歡吃螃蟹麽？”
飯桌上，簡霧使用着吃蟹八件套和外殼堅硬的大閘蟹作鬥争，柔嫩的指尖偶爾被螃蟹殼紮到，疼得她直皺眉。
“還行。”裴阚尋黑眸掃過她通紅的指尖，頓了頓道：“要不我來剝吧。”
說着，把已經剝好的一只螃蟹推給她。
男生帶着一次性手套，把剝好的蟹黃蟹肉都放在了螃蟹殼裏，滿滿一只給她的時候很有成就感。
比起簡霧，裴阚尋處理螃蟹的步驟有條不紊，就像是冷漠的醫生面無表情地給病人做手術一樣。
利落，而且幹淨。
簡霧也不得不承認，在剝螃蟹這方面他是比自己優秀一些的。
可是……
“這多不好意思啊。”簡霧看了看那蟹肉滿滿的螃蟹殼，咽了口口水後十分正義的給他推回去，搖搖頭：“你還是自己吃吧。”
“不用，你吃。”裴阚尋卻已經在處理下一只蟹了，淡淡道：“我動作比較快，下只也馬上剝好了。”
“……”
“我是說，”裴阚尋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有‘鄙視’的嫌疑，又欲蓋祢彰的補充了一下：“我手腳比較靈活。”
“……”
“呃。”裴阚尋面無表情地解釋：“沒有說你手腳不靈活的意思。”
……
簡霧已經徹底的，說不出話來了。
她哭笑不得的撐住額頭：“學長，別說了。”
“我吃就是了。”
作者有話說：
女鵝os：其實不會說話可以不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