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詭計 (1)
可……怎麽會是裴阚尋？
裴阚尋又為什麽要走到她的身後,蒙住她的眼睛，并且說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簡霧還沒反應過來，卻已經迷迷糊糊的被人扯到一邊了。
在後花園裏偌大的香樟樹後,她重見光明, 第一件事就是近乎急迫地回頭看——正好對上男生漆黑的眼睛。
樟樹下有路燈，有月亮,也有星星。
此刻卻仿佛全都打碎打亂掉糅合進男生漆黑的眼睛裏了,長眉下裴阚尋的眼睛看着自己,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
簡霧怔怔的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的想起來問：“裴學長。”
“你為什麽要拉着我過來？”
實在是,很莫名其妙啊。
問完,她就看到眼前的男生抿了抿唇。
一向很高冷的大神，此刻的眉眼之間居然多了幾分腼腆，看着可真是稀奇。
“抱歉。”結果裴阚尋的第一句話是道歉,然後他動了動唇，又不說話了。
簡霧一頭霧水：“你抱歉什麽啊？”
“你看到了。”裴阚尋說的話卻幾乎驢頭不對馬嘴：“關禮有女朋友。”
“……？”
裴阚尋：“你別喜歡他了。”
……這什麽跟什麽啊？大神是不是神經病啊！
簡霧本來呆滞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覺得莫名其妙的同時又有種被人戳破小女孩兒心事的氣急敗壞感。
丢人,太丢人了。
關禮難不成什麽事都會和室友說麽？簡直離譜。
簡霧繃起一張乖巧的巴掌臉,抿着唇一語不發的就要從裴阚尋身邊繞過——結果被人扯住了手腕。
裴阚尋只用了兩根手指,禮貌又疏離的制止了她。
“裴學長。”簡霧皺了皺眉，本來和煦的語氣已經晴轉多雲了：“您幹什麽？”
“他沒加過你微信。”裴阚尋一鼓作氣，說出來的話卻足以讓簡霧的世界觀颠覆——
“這段時間和你‘談戀愛’的學長一直是我。”
……
………………
有那麽一瞬間,簡霧覺得自己是幻聽。
要麽就是她人被雷劈了。
如果這是現實世界，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事情發生？
簡霧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你，你…”
裴阚尋已經拿出手機把屏幕給她看,看着那界面上熟悉的黑貓頭像和kn兩個字,簡霧覺得自己又要眼前一黑了——這次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是生理意義上的！
一時之間想問的東西太多，頭快要炸了，看着裴阚尋清冷的眉眼，簡霧覺得喉嚨裏火燒火燎的堵得慌。
一種想要吐血的感覺。
“你…咳咳咳！”簡霧剛想說話，就忍不住咳了起來，所有的情緒都一股腦的向外沖，直接沖到了嗓子。
“稍等。”裴阚尋還十分冷靜的安慰她，随後竟然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一瓶水來幫她擰開：“來之前買的，沒打開過。”
簡霧：“……”
誰能一棒子打暈她？她謝謝那人全家。
這接近一個月的時間裏，裴阚尋，僞裝成關禮，每天和她聊天，甚至假裝和她‘談戀愛’弄個什麽網戀，送禮物。
這些關鍵字組合在一起聽起來不暈麽？
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情麽！
簡霧半晌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沉痛道：“大神，您是在耍我麽？！”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了！
她甚至覺得裴阚尋是在做什麽‘實驗’，例如人性實驗或者是電視劇裏演的那種‘隐藏攝像機’之類的，就是故意想看她知道了真相後是什麽反應，要不然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女孩兒是真的崩潰，半點裝不出來。
看着神色基本都是精神恍惚了。
裴阚尋‘沉靜’的表象有些破裂，幹巴巴道：“沒有。”
他怎麽可能耍她，但更多的原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事實上，裴阚尋在僞裝成關禮的那天開始，就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簡霧。
今天把女孩兒約出來，也是不得不的選擇。
他沒想好該用什麽說辭來解釋自己這一切奇怪的動機，但是他知道，事情已經到了他瞞不下去的地步了。
因為關禮是有女朋友的，他不能繼續騙她，讓簡霧沉浸在一個幻想裏。
然後不知不覺的被扣上一個插足或者小三的名頭。
這樣的行為，無疑是精神上的犯罪。
裴阚尋用着關禮的名頭，可卻一直在對簡霧說實話。
例如，他是真的不會和女孩兒相處。
看着簡霧迷亂又崩潰的神色，裴阚尋腦子裏也是一團亂麻，想來引以為傲的理智和邏輯已經全部宕機了，沖動之下，他脫口而出——
“要不你繼續把我當關禮吧。”
簡霧看着他的眼神頓時更驚恐了。
“你你你…”她聲音打着磕絆：“你說什麽？”
“不，你別重複了，我先走了。”
她問完了卻也不敢再聽裴阚尋的回答，忙不疊的就想走。今天這個傍晚實在太颠覆太亂了，她必須冷靜一下來梳理眼前這個情況。
“對不起。”裴阚尋還是堅持想道歉：“我不是故意……”
“你先別說了，求你。”簡霧毫不猶豫的打斷他，一本正經：“別刺激我了，我現在腦子快爆炸了。”
“……”
“就這樣。”女孩兒使盡最後的洪荒之力，佯裝淡定的說完，轉身就走。
如果今天這些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簡霧想她一定會當面删除kn的這個微信，順便打爆他的狗頭，但眼前這人是裴阚尋。
是她從高中開始就很清楚的知道，是永遠冷靜理智，又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的裴阚尋。
裴阚尋為什麽會做這麽離譜的事情，她必須得仔細想想。
更重要的是，這個人為什麽是自己？
簡霧不是個傻子，她知道一個男生或者說是一個思維正常的人，是不會無緣無故的加另一個人微信演這麽久的戲的。
而且，這特麽還是一出愛情戲。
所以，她必須徹頭徹尾的梳理一下這段時間她都和關禮…不對，是裴阚尋，他們在‘網戀’的過程中都聊了什麽了。
真的是一想想就很崩潰。
簡霧暈暈乎乎的走回宿舍，連關禮有了女朋友還正在摟着接吻這回事都忘了。
明明一開始，她就是以為自己要赴關禮的約的。
這樣的期待保持了很久很久，然後在這個花好月圓的周末夜晚，徹底變成了鏡花水月。
簡霧有一種自己被人當成了傻子耍的感覺。
從給出卡片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惴惴不安的期待着，加上微信後一門兒心思的追逐着，每次和‘kn’對話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字斟句酌……那是因為她以為對面是自己喜歡的男生。
結果是另一個人，是明擺着演的另外一個人。
而她喜歡的人有女朋友，或許可能一直都有女朋友，而她明明就在這個校園裏卻好像生活在象牙塔，對周遭的一切渾然不知。
孟歡歡他們之前都說過的，關禮女人緣很好，怎麽可能一直沒有女朋友呢？
而微信裏的kn很高冷，很…像個機器人，一點也不想現實生活中的關禮，也不符合她心裏的印象。
那自己怎麽就一點沒有察覺呢？
是根本就覺得不會有‘冒充’這樣的荒唐事情發生，所以無論微信上的kn怎麽樣，簡霧都一直試圖找着合理的借口。
高冷，沒什麽。
像看着她學習的班主任，那也很好。
她只是沒有想到自己曾經覺得怪異的地方是真的怪異。
網線對面的人一直都是裴阚尋，那他看着自己一口一個‘關學長’的時候，心裏是什麽心情？
越想，簡霧就越覺得這人可能是有點心理變态。
隐藏在理智清冷表皮下的奇葩人格，而自己是他進行實驗的那只小白鼠。
簡霧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口袋裏的手機‘嗡’的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是裴阚尋發過來的信息。
他發來的文字是這麽久以來最長的幾句話，看着很真誠——
[kn：對不起，我不該在和你聊天的時候僞裝成別的人，但考慮到你似乎只想和關禮聊天，所以我還是這麽做了。
我不太會和女生相處，這句話沒有騙你。]
簡霧有些麻木地看完，心頭那股子剛剛被熄滅的無名火又重燃起來了。
隔着屏幕而不是在他面前，她失去的勇氣稍微找回來了一些，冷着臉打字——
[小布：學長，一個多月了，如果不是今天出現這種意外，你還打算瞞到什麽時候？]
[小布：我不想當一個被人耍的團團轉的傻子。]
[小布：而且你的所作所為讓我十分不理解，我也不想理解，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說話了。]
大爆手速的發過去這幾句話，簡霧也根本不想看他的‘正在輸入中’能輸入個什麽東西，便果斷的把此人進行了單方面删除。
可能是有點沖動，但真的很爽。
如果不是處于從高中開始就對裴阚尋的尊敬，簡霧這個時候真的都想撓人了。
删掉他的微信後，心裏仿佛落地了一塊大石。
簡霧頭腦放空的走進宿舍樓裏，還在走廊的時候攥着的手機就嗡嗡作響，她瞧了一眼是陌生號碼，就接起來。
“簡霧。”電話對面是一道清冷的男聲：“你能把我加回來麽？還有些事想和你解釋。”
“……我不想聽什麽解釋。”簡霧無語，清甜的聲音裏是遏制不住的火氣了：“我現在就想靜靜，靜靜懂麽？你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頗為暴躁的扣掉電話時剛剛好進門，正在敷面膜的胡卿卿被她吓了一跳。
“好家夥，怎麽這麽大火氣？”她臉不敢動，緊繃着聲音問：“誰惹我們家妞了。”
室友的安慰讓簡霧鼻頭一酸。
“沒事。”她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的嘀咕：“剛接了個詐騙電話，讓我辦理pos機的。”
詐騙，就是徹頭徹尾的詐騙。
比三不五時就要打過來的拉卡拉pos機電話還要讓人惱怒。
“害，現在那群推銷人員煩的要死，大數據時代電話號都洩露了。”胡卿卿笑笑：“記得拉黑。”
“嗯。”簡霧聲音很輕：“已經拉黑了。”
就是，這樣也可能不是解決事情的最終辦法。
例如裴阚尋送過來的那個鎮紙，就擺在宿舍的桌子上，她一打眼就能看到。
心煩意亂，簡霧走過去把鎮紙拿起來，然後‘啪’的一下扔進窗邊的箱子裏。
“乖乖，這玩意兒你不是可寶貝了麽？”胡卿卿一顫，鬧不懂的問：“怎麽跟扔垃圾似的撇了，不是挺貴的麽？”
“貴就貴，大不了賠錢。”
十分有骨氣的嘀咕了這麽一句，簡霧在胡卿卿一頭霧水的眼神中拿起睡衣，走去洗手間洗漱。
明早還有課，但簡霧一晚上睡的都不怎麽安穩。
寝室裏是有空調的，室友們又都不是睡覺有動靜的人，環境稱得上舒适，她一向也不失眠，但今晚簡霧沒有玩兒手機，從洗手間出來後就閉着眼睛醞釀睡意，反而越來越精神。
仿佛一陷入黑暗，就能看到裴阚尋那雙漆黑如墨卻蘊着星星點點的眼睛。
就跟中了什麽魔咒似的，忍無可忍，簡霧又只好睜開已經閉上的雙眼，有些呆滞的望着宿舍的天花板。
她從未想過，她的人生裏能和裴阚尋有什麽交集。
更別提現在這種詭異的場景。
鬼使神差的，簡霧就想起了一些高中時候的事情。
事實上她作為比裴阚尋小了一年級的學生，在實驗中學裏，到處都能聽到他的消息。
作為全校學生的目标，努力追趕的對象，裴阚尋每次的考試成績都是破紀錄一樣的存在。
他一直都是第一，每次的總成績也都是自己才能破。
這樣的标杆，讓好強的學生嫉妒都很無力，因為裴阚尋所經歷的每一步，都好像花團錦簇。
有無數人喜歡他，尤其是女孩子。
最讓簡霧記憶深刻的，還屬她在高中時候的一個同桌——那時候班級座位是每學期都會輪換的，輪着坐坐方便交流。
她是文科班，文氣秀雅的女孩子比較多一點，也方便交朋友。
高二剛分班的上學期，簡霧的同桌是一位叫梁雲凝的女孩兒。
長得很清秀，帶着黑框眼鏡，話少的近乎沉默，剛坐在一起幾天，簡霧就發現下課的時候她幾乎從不會出去散散步之類的，基本上一直在座位上寫東西。
不知道寫什麽，寫完了就揉成團，然後又皺着眉重新寫。
簡霧覺得奇怪的緊，但鑒于兩個人并不算熟就沒主動去問，況且梁雲凝實在是個比較安靜的女孩兒相處，也未必願意告訴她。
結果一周過去了，她還在寫。
字斟句酌，又小心翼翼的寫着，對待那張紙幾乎如珠似寶。
這時她們已經比較熟了，梁雲凝似乎是心知肚明自己的舉動比較奇怪，而簡霧也好奇，便主動和她說：“其實我在寫情書。”
“……啊？”簡霧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這個可能性。
在她看來梁雲凝是那種有點‘與世隔絕’的女孩兒，平時除了專注學習以外，都不怎麽與人交流的。
沒想到她有喜歡的男生。
簡霧忍不住彎了彎眼睛，小姑娘的八卦心起，下意識地問：“你寫給誰的呀？”
其實問了她也沒覺得一定能得到回答，但是，梁雲凝告訴她了：“裴阚尋。”
裴…裴阚尋？
簡霧拿着的鋼筆掉在桌上，嘴巴不知不覺的張大：“你、你喜歡大神啊？”
沒錯，從高中開始同學們就這麽稱呼他了。
“很奇怪麽？”梁雲凝見她驚訝，反而覺得莫名其妙：“很多人都喜歡他。”
“我知道啊。”簡霧眨了眨眼，乖巧的實話實說：“我只是沒想到你也喜歡。”
“誰的青春期遇到這麽個男生不會躁動一下呢。”梁雲凝聞言放下筆，有些出神的嘀咕道：“就是我太普通了。”
“這封情書寫了好幾個月，寫了撕撕了寫，但我感覺他根本不會收下。”
女孩兒喃喃自語似的念叨很是落寞，頃刻間就讓簡霧的心軟軟了。
“你別這樣說，凡事總得試試嘛。”她拍了拍梁雲凝的背，柔聲鼓勵：“你一點兒也不普通。“
雖然穿着校服，帶着大大的黑框眼鏡，但依然能看得出來梁雲凝是個非常清秀的姑娘。
聞言，梁雲凝鏡片背後的雙眼轉了過來，怔怔的看着簡霧。
“簡霧，謝謝你。”她笑了笑：“如果我長得有你這麽好看，一定更有勇氣一些。”
簡霧怔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搖了搖手：“別這麽說…對了，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麽樣？”
想到梁雲凝怕被拒收所以一直不敢送出去的這封情書，簡霧靈機一動，給她出了個主意：“你別用信封包着了。”
“就用草稿紙寫，直接遞給他。”
那将會是一封很特殊的情書。
無論收不收下，裴阚尋應該都能記住，畢竟他平日裏收到的應該都是各種各樣精致粉嫩的情書才對。
梁雲凝怔了一下，思路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但她依然不太确定：“這樣行麽？”
簡霧：“死馬當活馬醫呗。”
“……行吧。”
于是接下來幾天，梁雲凝把寫好的情書騰到了草稿紙上就随身帶着，準備有碰見裴阚尋的機會就自然而然的遞出去。
不能緊張局促到一眼就能被看出來是在遞情書，要自然淡定。
這個機會一直等到某天早上，梁雲凝和簡霧負責打掃班級外面區域的落葉時才碰到。
兩人一組輪流打掃分班區，深秋的早上人煙稀少，學生稀稀拉拉的，簡霧正邊打哈欠邊懶洋洋的掃地時，就聽到身邊的梁雲凝緊張的叫她：“簡霧，你看！”
她語氣是鮮少的慌張，整個人似乎都緊繃了。
早晨的校園裏有霧，簡霧擡頭望過去的時候，就看見穿着藍白色校服的少年修長清瘦，一只耳朵裏戴着藍牙耳機，穿過霧氣踩着幹枯的樹葉走過來。
他微微低着頭，目不斜視，走得很快。
簡霧比梁雲凝更快回神，連忙推了她一把：“趕緊去送呀！”
此時此刻周圍沒學生，裴阚尋就一個人，還有比這更好的時機麽？
梁雲凝顯然也意識到了，她在簡霧的鼓勵中深吸一口氣，腿腳幾乎都不利索的走了過去，匆匆的跑到了裴阚尋面前。
而簡霧隔着十幾米的距離，握着掃把異常緊張的看着同桌的表白。
她看到梁雲凝攔住男生後他的腳步停下，臉上的表情卻因為被女孩兒的頭擋住而看不分明。
唔，停下了，那是不是說明就收了！
簡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敏銳的捕捉到裴阚尋的手臂動了一下，似是接過了梁雲凝的‘情書’，其實就是一張單薄的紙。
只是大概兩分鐘後，他就繞開眼前的梁雲凝，無比淡定的離開，從自己的身邊經過，像一陣不會停留的風。
周身都帶着清冽的氣息，比深秋早晨的天還冷。
簡霧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看着梁雲凝呆滞的背影，立刻跑了過去。
“你，”她看着眼眶紅紅的女孩兒和躺在地上的情書，有些無措：“你沒事吧？”
像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梁雲凝有些狼狽的笑了下，默默地搖頭：“我沒事。”
随後，眼神不自覺的垂下看着地面。
簡霧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就彎腰把那張情書撿了起來，惴惴不安地問：“他看了麽？”
“看了。”梁雲凝吸了吸鼻子，沉痛道：“他跟我說，我的情書裏有錯別字。”
“……”
“我是重點高中裏的文科生，怎麽會笨到寫錯別字呢？那是我故意寫的，想引起他的注意力。”
她只是想，通過一種委婉的方式告訴男生自己很不安，很無措。
但是，裴阚尋注意到的重點只有錯別字。
他聲音淡淡的‘幫’她糾正了一下，然後就把情書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拒絕的毫不留情，沒有餘地。
自那以後，梁雲凝再也沒有提過裴阚尋這個名字，也沒有再做寫情書送情書這些蠢事。
而簡霧對于裴阚尋的印象還多了一個關鍵詞——不解風情。
怎麽會有人在收到女生的情書後會一本正經的糾正她的錯別字啊？
這得是什麽級別的腦回路，是不是過于嚴肅了呢？哪裏像學生，根本像是個班主任老師嘛！
默默的知道裴阚尋這麽多年，對他也曾經是有關注的，可他在簡霧的心裏留下的标簽都是那些沉重的，嚴苛的，讓人難以捉摸又絕對不想靠近的……
但現在，這種謎一樣的人假裝成別的人，和她‘網戀’了一個月。
簡霧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半夢半醒之間都是高中時候的事情。
一晚上沒怎麽睡好。
但生物鐘使然，她醒的還是很早。
周一有早課，簡霧洗漱過後整理了一下紊亂的腦子，稍微吃了點東西就去上課了。
讓人昏昏欲睡的文藝學課上完，簡霧還沒等離開教室，就被李教授捉住拉扯到辦公室罵了一頓。
“你昨天發給我的文章怎麽回事？寫的松松散散沒有主題也就算了，居然還有錯別字。”老頭皺着眉，很是不滿意：“完全不像是你的水準。”
簡霧沉默，她多少是有點無話可說的。
本來那文章自己已經寫到了最後一段，前面發揮的都不錯的，但傍晚的事情過後……也沒什麽心思全投入到學習中去了。
渙散着收了個尾，也不怪李教授生氣，批評她。
簡霧在指點之下做了些筆記，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臨近中午。
天氣熱的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女孩兒在這樣的環境下幾乎快被熱化了，本來就低落的心情更加沮喪，宛如頭頂一塊烏雲，整個人喪到不行。
正下臺階時，簡霧聽到後面有人叫她。
回頭一看，是李津之學長，他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叫她名字。
“師兄？”簡霧停下腳步，有些納悶：“有事麽？”
“我剛去弄了幾個學生的檔案，才忙完。”李津之和她并排，一起慢悠悠的走着：“聽說我爸又罵你了？”
“啊？”簡霧怔了一下，不免有些囧：“也沒有被罵那麽嚴重啦。”
“我家老頭就是嚴格了點。”李津之聳了聳肩：“一起去食堂吃個飯？當我替他給你補償了。”
簡霧連忙擺手：“師兄，千萬不要，教授都是為了我好。”
如果被罵兩句就要李津之用請客賠罪的話，那她這個學生當的真是比老師還大牌了。
“那就作為同學一起吃個飯。”李津之笑了笑：“正好也中午了。”
……
這樣說還能讓簡霧找什麽借口拒絕？
其實本來不怎麽想吃飯的，現在也不得不去了。
工作日的食堂人山人海，簡霧走到門口剛要找飯卡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有些不妙。
周一大多數學生都是有課中午要來吃食堂的，這麽多人，該不會碰見裴阚尋吧？
“簡霧？”李津之見她突然停下，也跟着停了下來：“怎麽不走了？”
“…沒什麽。”簡霧摸了摸包裏的飯卡：“剛剛想起一件事，繼續走吧。”
邊說，邊鼓勵自己的點了點頭。
嗯，沒事，又不是她做錯事有什麽好心虛甚至還不敢去食堂的？再說這麽多人，未必就真的能碰見他。
但有的時候還真的是怕什麽來什麽，和李津之并排走進食堂，簡霧正想着今天要不要吃砂鍋米線的時候，走過去一擡頭就看見裴阚尋和室友就站在砂鍋米線窗口…旁邊的素菜窗口。
女孩兒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站在原地。
呃，有點不想過去了。
只是她今天總是動不動的停下讓旁邊的李津之很不解。
“簡霧？”他納悶地問：“怎麽又不走了？”
……
一瞬間，簡霧很想捂住他的嘴。
但為時已晚，前面的男生許是聽到了聲音，挺拔如松的背影回了頭——直直的看向他們這裏。
那雙漆黑如墨的眉眼頓了一下，随後竟然輕微的皺起。
簡霧不自覺的觀察着裴阚尋的表情變化，看到他皺眉，姑娘心裏頓時也有些火。
皺眉是什麽意思啊？自己還不想看到他呢！
女孩兒頗為‘冷漠’的別開眼睛，拿着飯卡走向邊上的馄饨鋪。
她不想和裴阚尋挨的那麽近一起排隊，幹脆就不打算吃砂鍋米線了。
李津之沒看到裴阚尋他們，他注意力都是放在簡霧身上的，見到她走向另一邊也連忙跟上。
“我來。”他拿出飯卡搶着刷：“你喜歡吃什麽口味的？”
“師兄，我自己刷就行。”簡霧不大想接受：“我飯卡裏還有不少錢呢。”
“別啊。”李津之擋住：“說好這頓我請的？”
……
什麽時候說好的？
迷迷糊糊的，李津之就搶着把兩碗馄饨的錢刷了。
“謝謝師兄。”簡霧笑笑，只好客氣的說：“下次我請你。”
“好啊。”李津之修長的手指轉着手裏的卡，同樣笑盈盈：“我可記下了，等着下頓和你約飯。”
簡霧點點頭：“好。”
正‘談笑聲歡’，李津之就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拍，他下意識的回頭，就看見裴阚尋面無表情的臉，身邊還站着陳牧格。
“阚尋？”李津之怔了一下，下一秒就笑開了：“你也來食堂吃了啊？”
“嗯。”裴阚尋淡聲：“來打個招呼。”
他雖然這麽說着，但‘打招呼’的聲音卻很冷淡，一雙眼睛若有似無的掃過李津之旁邊的女孩兒。
簡霧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被看的莫名緊張。
但自始自終，她也沒什麽意外的。
一看到裴阚尋來和李津之打招呼，她就想起兩個人之前的微信聊天，他的确說過和李津之是認識的。
就是不知道這次來打招呼是習慣還是刻意。
因為簡霧察覺到了，裴阚尋的視線分明是在看自己的。
被這樣看，女孩兒不舒服的同時也無計可施，只好垂着眼睛等自己的馄饨，可更要命的是李津之渾然不覺他們之間氛圍的暗流湧動，甚至還發出了邀請——
“碰都碰到了，要不拼個桌一起吃？”
“好。”裴阚尋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自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一起。”
說完，他就敏銳的看到女孩兒皺了皺眉。
。
她應該還是很生氣，剛剛看到自己，也毫不猶豫的扭頭了。
實際上裴阚尋沒有任何和女孩兒主動搭話的經驗，他只是覺得無措，然後就憑着本能來了。
“尋哥？你跟剛剛那男的很熟？”去素餐廳取餐的時候，陳牧格有些訝異的小聲問。
在他的記憶中，裴阚尋甭說主動去跟人吃飯了，就連搭話都很少——但今天兩樣居然做全了。
裴阚尋沒說熟沒熟，言簡意赅：“之前寧大畢業的一位師兄，認識。”
“哦。”陳牧格也就不再多問了。
都取好餐後，四個人湊在一起拼桌。
面對面的四人位，陳牧格不愛和女孩兒面對面，搶着坐在了李津之對面的位置上，等簡霧端着馄饨回去時，就只剩下裴阚尋對面的位置了。
……
她頓時覺得，這頓飯會更加養胃。
煩死人，該怎麽吃呢？
腦子亂成了一片漿糊，簡霧只覺得最近自己似乎是走黴運，例如今天中午，就應該強硬的不答應和李津之過來吃飯的。
否則，也不會這麽倒黴的昨天剛經歷過那麽尴尬的事情，今天就要進行這樣的面對面。
她四肢都有些僵硬的坐了下來，聽着旁邊李津之和對面的兩個男生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基本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低頭專心致志噫嘩的，解決自己碗裏的馄饨。
就是有些燙，半天也咬不下去。
只好放那兒涼着，簡霧視線不小心掠過，就能看到坐在對面男生的修長手指。
冷白的手腕上帶着黑色的表，襯得更白。
微微彎曲的指骨扣在桌面上，挾着筷子，連指甲都很幹淨。
簡霧有一瞬間的失神，而等到收回視線時，對面的男生就站了起來。
不顧陳牧格的低聲詢問幹嘛去，裴阚尋走到了自動售賣機那裏買了四瓶水。
冰的，足以在這悶熱的天氣裏降火除燥的。
拿回來後，裴阚尋在自己的位置上放了一瓶，把剩下的分給桌上其他人。
“哈，尋哥。”陳牧格接過來‘咕嘟’了好幾口，大大咧咧地問：“你啥時候這麽貼心了？還知道主動去買水！”
真是離奇了，要知道這活兒平時都是他和關禮幹。
裴阚尋重新拿起筷子的手頓了下，片刻後淡淡道：“吃你的飯。”
但陳牧格是那種老實吃飯的人麽？他那嘴要是不開兩句玩笑就不是他了。
“尋哥，你該不會是跟美女獻殷勤。”他掃了眼垂着頭不說話的簡霧，嬉皮笑臉道：“然後我們就跟着沾光的。”
一聽就是在沒話找話的開玩笑，但簡霧的心頭還是不自覺的跳亂了兩拍。
尴尬極了。
更尴尬的是裴阚尋不知道犯什麽病，居然回了句：“不行麽？”
……
行你妹啊？
在陳牧格訝異的一聲‘真獻殷勤呢？’問話中，簡霧忍無可忍的站了起來。
“抱歉。”她指了指樓梯間的方向，拿着手機找借口：“我接個電話。”
說完，就忙不疊的快步離開。
哪兒有電話可接？只是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
坐在裴阚尋對面，她是真的有點吃不下去飯。
簡霧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樓梯間去呼吸新鮮空氣，這個點兒人來人往的都在吃飯，她尋到的地方安靜得很。
安靜的一時間她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子看，想着等會兒出去該怎麽拒絕繼續這頓飯，直接回宿舍。
馄饨是李津之給買的，一口不吃就走人的話，是不是太沒禮貌？
放空的大腦想着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簡霧都忘了自己今天身上穿着的是白色短袖，大大咧咧的就背靠在牆上，長長的馬尾辮垂墜着。
像是一只喪喪的小狗耷拉着尾巴。
沒安靜躲一會兒，樓梯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簡霧此刻草木皆兵，下意識的立正站好，看到一只白色的鞋子踏了進來——裴阚尋穿着的鞋。
她頭皮一麻，立刻拉響腦中的警報。
随着樓梯間的門一開一合的關上，清冷的少年走了進來，狹隘的空間內也就他們兩個人面對面了。
簡霧就算想裝作沒看見裴阚尋，不跟他說話，此刻也不太可能。
但是，一種莫名的執拗感讓她也不想主動先說話。
詭異的沉默幾秒後，裴阚尋繃不住的開口：“對不起。”
“其實我就是想和你道個歉。”
簡霧抿了抿唇：“你昨天已經道過了。”
“還想說些別的。”裴阚尋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一張卡片遞給她，皺皺巴巴的，簡霧垂眸瞧了瞧，很努力的才能看出這張破紙居然是自己的。
是她一個多月以前在食堂，遞給關禮的那張卡片。
“你……”簡霧失語，訝異的擡頭看他。
“當時他丢掉了。”裴阚尋垂着眼睛，似乎很是落寞，長長的睫毛搭在眼睑上打出一道陰影的模樣很像是失意的清隽美男，聲音歉疚中帶着一絲清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