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疼着彼此的心疼
“你難道想瞎一輩子嗎？”
連說出這句話的安琪莎都被自己驚愕住了，只聽見緊随而來一聲巨響，邱天一拳砸在了書桌上，幾乎是要把桌面砸碎。
安琪莎被這一聲巨響吓得倒吸涼氣，忘記了言語，站在邱天身旁手足無措。
而邱天則像是被重擊過一樣，久久無法釋懷。直到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呼出一口長氣，微微顫抖着手指，摸着書桌，緩緩坐了下來。
安琪莎看到他伸手捂着嘴角，仿佛又恢複平靜，但臉上卻寫着明顯的疲憊。盡管如此，他依舊拼命的抑制着，用極低極壓抑的聲音，淡淡說道。
“我不想和你談這個問題。我要寫字了，你出去吧？”
邱天一反常态的一臉冷漠，摸着筆記本就要插上耳機。手才伸到一半就給安琪莎給拉住，就聽她繼續不依不饒。
“你逃？你要逃避到什麽時候？你難道不知道大家都在為你着急嗎？大好的機會都要被你錯過了。你……”
話才說一半，安琪莎就覺得手上忽然力道一大，這就被邱天甩了開去。就見邱天眉頭緊蹙，牙關緊咬，像是在就要抑制不住胸中的怒氣。
“我說了，我要寫字，你快出去。”
說着，就迅速把耳塞塞進耳朵裏，像是再也不想理會安琪莎的樣子。
安琪莎被他甩的一個踉跄，差點沒倒在地上，又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突然怒氣升騰，一伸手就把邱天耳朵上的耳塞就扯了下來。
“你怎麽會這麽漠不關心，我們都在為你着急，為你想辦法，可是你卻一副和你沒關系的樣子。你都不知道你姐姐為你做了那麽大的犧牲，她為了你……”
說到這兒，安琪莎忽然意識到些什麽，立刻捂住嘴巴才沒說漏了嘴。她拼命的轉着眼睛，努力在腦中搜索着恰當的詞語，拼命思索着該如何勸告邱天，可想着想着，還是詞窮了。
“總之，你姐姐都是為你好。”
此時的邱天，咬着牙關緊握雙拳坐在書桌後面，一臉的森冷，連一雙好看的眼睛都透出讓人不寒而栗的寒光，看的安琪莎禁不住渾身一抖。
Advertisement
可是，她不能退，她退了，邱天就會失去一次複明的機會。她毅然決然的決定繼續堅持着。于是，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盡量放低聲音，改換了個姿勢，才又輕輕拉着邱天的大手，柔柔道。
“邱天，你聽我說，你姐姐從來都沒有恨過你。你一定是誤會了。關于你們全家出車禍的事情，你姐姐也和我說過了。我知道車是你開的，你爸媽和姐夫都因為這場車禍而過世了，而你的眼睛……”
說到這裏，安琪莎有了一絲猶豫，她今天說了太多激動的話語，怕再來一次會更加傷害到邱天，于是她藏去了話尾，改口繼續又說道。
“但是，你姐姐和我說，她從來沒有因此而恨過你啊。她真的是想讓你再看見的。畢竟她是你親姐姐啊。”
這句話一出，邱天隐忍多時的怒氣終于爆發出來了。
只見，他騰的一下站起身，連身前的筆記本電腦都被他帶倒摔在了地上。他忿忿然的摔開安琪莎的小手，對她大聲說道。
“你什麽也不知道，怎麽說是我誤會？你有什麽立場說我姐姐不恨我？她不恨我，會在我出車禍後連續三個月都不出現？你知道，我一個人忽然堕入黑暗，渾身上下沒一塊零件是好的，而身邊卻一個親人都沒有的恐懼嗎？你知道，當我發現原來是我自己親手葬送了親人性命時候的自責嗎？你知道，我那時忽然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一無是處的殘疾人的可悲嗎？就連我拼了命的爬去天臺想要自殺，我姐姐都不在我身邊。”
說到這兒，邱天仰起了頭，像是能用他那雙無光的眼見将天空看穿。他用盡了全力，憤恨的咬着牙，抖着肩膀，緊緊的握着拳頭。
這是安琪莎第一次聽到邱天說起自己失明的過往，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可是安琪莎卻聽的心驚膽戰，心疼得像是被人剜了一刀，窒悶絞痛難以承受，不自覺的就默默的落下淚來。
她看到邱天幾乎搖搖欲墜，上前想扶他一把，卻又被他甩開，就見他靠在牆上，雙眼通紅，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不知道，我在床上獨自忍受着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和恐懼，足足三個月，盼來的是什麽？是我姐姐的哭泣，是她聲嘶力竭的吼叫。她說，怎麽全世界都死了？全都要死了？全都是因為我！她說，全都是因為我。你知道嗎？”
安琪莎看他那番憤怒，那樣的絕望，此情此景，這樣近乎崩潰的邱天，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她捂着嘴角，強忍着淚水，努力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她艾艾的勸道。
“邱天，你姐姐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抽抽噎噎，而且聲音輕得也幾乎只有她自己才可以聽見。可是邱天卻一個字也沒差的納入耳中。
只見他一個箭步跨過來，幾乎是要撞到安琪莎身上。他伸出手緊緊的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搖晃道。
“有原因的！有原因的？可是，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我們原本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在出事之後卻各分東西？她是我親姐姐，一個瞎了眼睛的弟弟的親姐姐。你問她，她一年到頭有幾個月是在上海的？在上海的時候，有幾天會來找我？我失去雙眼，失去雙親，一切的一切都要重頭來過，可是我姐姐呢？我姐姐在哪裏？她有沒有在黑暗中拉我一把？你還說她不恨我？”
安琪莎的心再次被劇烈的撞擊着，她感到自己的心疼的就要碎成千萬片。她無法想象，邱天是如何一個人熬過這可怖的無邊無際的黑暗，挺過這讓人無法遏制的孤獨。
眼前的邱天早已經不似她認識的邱天，那樣幹淨、平淡、溫暖，其實，他有着常人不曾經歷過的甚至無法想象的疼痛，而且還是艱難的獨自承受。
安琪莎再也抑制不住滿溢的淚水，滴滴淚珠如泉水般奪眶而出，她伸手溫柔的抱住邱天那凄楚的背脊，低低的哽咽道。
“對不起，邱天，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她一遍遍的說着對不起，發自內心的哭泣着。她這一聲聲抱歉，經由她的小手，傳遞到邱天那冰涼的大手上，使得他原本緊繃的腰背，漸漸垮塌了下來，艾艾的，切切的。
忽然，安琪莎聽到他哼笑了一聲，立刻睜大眼睛擡頭看去，就見邱天居然在搖頭低笑。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你說的對，我姐姐不恨我，其實是我在恨我自己。全都是我的錯，為什麽死去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而是我的姐夫？也許我眼睛瞎了，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讓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忍受罪惡和自責。最好就讓我這樣自生自滅。”
說到這兒，安琪莎再也聽不下去了，她伸出手拼命的捂住了他的嘴巴。可自己卻哽咽得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她只能看着他輕輕拉開她的小手，扯着那一絲讓人心碎的苦笑繼續說道。
“安琪，你看看我的眼睛，它已經經歷了無數次手術，沒有再可能複明的希望了。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你知道嗎？”
說着，邱天那雙紅得吓人的眼睛裏，終于盛滿了晶瑩的淚水，緩緩的流過邱天的臉頰。
安琪莎抖着手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只能為他柔柔的把淚水拭去，只希望，他心裏的苦楚能夠随着眼淚的消失而漸漸淡去。
漸漸的、漸漸的，邱天的表情松懈了下來，像是疲倦的無以附加。他閉上眼睛，将頭深深的埋進了安琪莎的頸項，久久、久久。
安琪莎感到頸項間一片濕熱，邱天的眼淚已經濕透了她整個肩膀。她聽到他低低的聲音。
“我很抱歉，安琪。”
“為什麽說抱歉？”
安琪莎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就感到邱天慢慢從自己的肩膀上擡起頭來。她也趕緊跟着擡起頭來，望着邱天那雙迷蒙的眼睛，看着他再一次艱難的扯出一絲可以撕碎人心的微笑。
“要你陪我受這樣的懲罰，我很抱歉。安琪你答應我，如果，你覺得累了，告訴我，我就放你走。”
安琪莎一聽，頓時傻了眼，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突然舉起小拳頭就砸了過來，一邊砸一邊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邱天，他為什麽要說抱歉，他為什麽要說放她走。她為什麽心裏這麽疼，疼得鑽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只能嚎啕着自己心中那難以忍受的疼，疼着自己，疼着邱天。
再一次，安琪莎用憤怒向邱天表達着內心裏濃濃的愛意。
而此時的邱天卻把他那雙大手緩緩收攏，溫柔的環住安琪莎止不住顫抖的小小肩膀。
安琪莎淚水迷蒙，完全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她卻實實在在的感到他的手臂溫暖無比。這樣一來，安琪莎的淚水更加洶湧，她緊緊的抱住邱天，心疼得愈加難以忍受，拼命的抽泣着，用淚水來釋放着對邱天的愧疚和心疼。
邱天，我該怎麽和你解釋？該怎麽撫平你的傷痛？那樣的疼痛是我無法體會的，可是我依然堅信手術是會成功的，你的眼睛終有一天可以重見光明。可是，今天的你已經太疼太痛，我不能說，我不忍說，我甚至有些希望沒有那場手術，你依然可以微笑着，溫暖的淡然的陪着我。可是，那是不對的，我知道。邱天，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