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林小姐在廚房中坐了整整一夜, 無時無刻不在想郁蘭若馬上該回來了。
或許是半個小時之後回來,或許是一個小時之後回來, 或許是下一秒鐘就有人開門鎖。
總之郁蘭若一定會回來,除了這裏之外,她無處可去。
空曠客廳中被燈帶緊緊環繞的成堆禮物盒子,孤獨地散發着喜慶的光,包裝公司附贈了一個可以唱歌的小娃娃,不間斷發出甜美的歌聲, 直到電池耗盡。
這哪是什麽慶祝歌,明明就是林小姐的催魂曲。
一直到隔日的中午,大門絲毫未動,牢固地挺立在視野盡頭。
小王打電話來,不放心道:“林總,郁小姐找到了嗎?”
林小姐坐在原地,聽小王急匆匆敲門進入, 聲音沙啞,目光中全是猙獰的血絲:
“沒有”
小王打了一個寒戰, 想起了何産垣說的話。
沒人知道那位小姐究竟是誰, 突然就出現在林總的生活中,然後又突然消失,好像是一只高價流暢的黑色水筆, 始終都能畫出平穩濃郁的線條, 直到筆墨耗盡, 突然筆跡就斷了。
叫人心慌慌的。
小王将文件包放下,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想要說些什麽,最後道:“需要報警嗎?”
林小姐眼神銳利, 猛然看着小王,平淡開口:“你覺得郁蘭若遇到了危險?”
小王冷汗立刻流下來,不敢與淩總目光對視,轉而将目光掃描房間,“遇到危險之前還能把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把地板重新上過一遍蠟……”
林小姐補充:“在冰箱裏準備好了一周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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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忙不疊點頭,“我是說萬一……”
林小姐捏捏眉心揮揮手,在這期間她已經拜托各路人去尋找郁蘭若的蹤影,一個孤苦無依,兜裏沒有幾萬塊錢的人,哪能好好生活?
林小姐知道郁蘭若沒有什麽技能,除了給人做幾道菜和打掃屋子,很難有謀生的本事。
身上的那點錢除去生活成本,租房用餐剩下的錢捉襟見肘。
郁蘭若沒有帶走她送的任何一樣東西。
小王安撫林總:“郁小姐有家人嗎?會不會回娘家去了?”
林小姐解釋說:“郁郁說過,父親母親去世後和家裏親戚徹底斷了來往,家中親戚為人勢利,看不上她初中辍學混社會,送外賣,擦盤子,覺得丢了家族的臉。”
“一群蠢貨。”
小王不是傻子,也不是在戀愛中被迫降低智商的人,眼角抽搐:“那小姐還真挺慘的……可……”
林小姐目光如炬,聲音涼薄:“你想說什麽?”
等不到郁蘭若的她好比一只暴躁的獅子,被關在狹小的籠子裏,來回走動發出煩躁的低吼聲。
不論哪裏都找不到人!
小王硬着頭皮坐在凳子上,用手帕擦擦額頭的汗,斟酌許久:“郁小姐的過去确實很困難,可是林總有沒有想過,一個生活如此困難的人每日大多會為柴米油鹽而奔波操勞,很難有時間去學習精巧的菜品制作工藝,據我了解這位小姐似乎并沒有在飯店後廚工作過的多年經驗。”
林小姐眯起眼睛,手指敲擊在桌面上,“你想說什麽?”
小王沉默半晌繼續說:“林總有好好調查過郁小姐的過去嗎?”
林小姐當然調查過,但結果就像郁蘭若表現出的那樣,甚至比她所說的還要悲慘。
小王點到即使不再繼續說,站起來微微鞠躬道:“您的叔叔預約了下午和您見面,我這就去準備。”
林小姐閉了閉眼睛默認小王的離開。
面積可觀的房間,每天都需要打掃,一兩日後臺面上會飄一層淺淺的灰,用肉眼看不出,可手指一碰便有沙沙的感覺。
林小姐日常生活免不了會褶皺衣服,床單皺成一團,在禮品公司把堆成小山一樣的生日禮物全部拖走後,地面殘留那不可忽視的小閃片。
在光潔如新的地板上很紮眼。
林小姐坐在昏暗的房間裏,後腦勺一陣一陣的疼,疼出了生理淚水,“呃——”
後腦勺的嚴重刺痛,影響了肢體的協調性,剛要扶着牆站起來又是一陣疼痛,亮槍走兩步,突然倒在地上——
尖銳的衣櫃直角在手掌上劃出一個指節大小的血口子。
血嘩啦淌了滿地,林小姐立刻将傷口按在衣服上止血,迅速跑到廚房用自來水沖洗。
對了,醫藥箱在哪裏?
林小姐不暈血,但暈血本質上是人的應激性恐懼,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淚水不由分說地躺下來,加之低血糖發作,胸口一陣窒息。
不着妝容的林小姐,臉白的像個紙紮的,随意拉扯幾段餐巾紙蓋在傷口上,打開冰箱去找藥粉。
可打開門,冰箱裏是明晃晃顯眼的便利貼“今天星期二呢,咱們今天吃冰鎮龍蝦和泉水魚頭煲~”
赤紅赤紅的小龍蝦此刻變成了湧動的血液,魚頭上碩大眼睛明晃晃盯住她,讓人食欲大增的菜色變得恐怖,而誘人的鮮辣濃郁口味本能喚起味覺,分泌唾液。
林小姐随意将藥粉撒在傷口處,用紗布包裹,另外一只手将今天的菜色拿出放在微波爐裏加熱。
按理說微波加熱過的菜比不上新鮮的可口,可飯盒裏加熱的這些好比郁蘭若剛剛從廚房裏端出來,除了裝在透明的便當盒裏之外,沒有任何區別。
過去的回憶如浪潮襲來,頭暈惡心牙齒顫眼神失焦,刻在DNA裏的飯香味讓她強忍下所有不适,用手撥開小龍蝦鮮紅的外殼。
在恍惚之中,郁蘭若站在廚房裏背對着她,随後轉身傳來微笑,輕輕扯出繃帶,替她重新包紮傷口。
再一眨眨眼睛,剛剛的全是幻象。
窗外開始飄雪,郁郁會不會凍着?
她說過以前沒錢買手套,手指得過凍瘡,腫得像小蘿蔔頭似的。
……
言素素在酒店包廂裏睡到自然醒,身上裹着舒适的羊毛毯。
系統:“醒醒醉鬼,咋不把你喝死過去。”
言素素迷迷蒙蒙睜開眼睛,從床上撐起來,長了一個哈欠,抱住毯子,昏昏欲睡。
雖說喝了酒,可這一晚是來到這世界後最舒服的一次,平時總要顧及到人設,睡覺都不能擺出個好姿勢。
言素素梳洗打扮,系統在腦海中給她梳理劇情:“按照劇情,晚上大反派要來找你,想要挑撥你和林小姐的關系。”
言素素戰術後仰:“我和林小姐的關系還需要挑撥?”
系統幹咳:“反派大boss來找你,會帶你去一個地方,另外,林小姐現在情況很不妙。”
言素素通過上帝視角看到這人暈血暈的一塌糊塗,還要忍不住吃小龍蝦,“如果有幹飯人比賽,大豬蹄子不得第一,天理難容。”
系統;“你說的沒錯,不過容我提醒你一句,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言素素:!!!
一穿着黑色蕾絲小睡裙的長腿美女從隔壁房間走出,身體軟弱無力的倒在言素素懷裏,微卷的長發包裹住又細又軟的瓜子臉,雖在睡覺,可面上覆蓋了薄薄一層粉,口紅塗了裸色唇膏,是可以當睡美人被王子吻醒的顏值了。
系統一言難盡:“昨天你把人當成大豬蹄子,給揍了一頓,于是……”
言素素捏了捏小美人嬌軟的臉頰,腦袋卡殼:“……于是別人把她送給我?”
系統:“你放屁,和諧平等社會中哪裏存在互相送歌女的習俗?!”
言素素:……
小美人婷婷慢悠悠睜開,畫着精致眼線的雙眼,柔弱無骨的胳膊摟住言素素的脖子,在她耳邊輕輕吹口氣。
“阮小姐把我當成了……環姐姐?”
“她是誰?”
言素素突然臉頰發燙,把這人甩下去,急急忙忙站在身上,用手帕擋一擋将身上不屬于自己的香味給驅趕走——
言素素涼涼看向婷婷,像在看一坨腐爛的肉。
婷婷無辜地坐在地上,咬着嘴唇,滿目淚光,控訴昨晚她的行為。
“我知道你有錢,但你也不能揚言要把我浸豬籠啊……”
“明明是你把我認錯成從前的愛人,但為什麽醒來之後卻要對我如此冷淡?”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拿我開涮真讨厭,昨天居然說要把我套進麻袋打一頓,你們這種資本家就該挂路燈。”
好家夥,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這年頭連歌女都希望資本家挂路燈。
婷婷看言素素的表情,自以為掌握住了她的想法,從地上站,起身拍拍紅了的膝蓋,道:
“你一定和女朋友鬧矛盾了吧,才來這裏撒錢買醉,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我有一個好辦法,不如你聽聽?”
系統:“素素子,你堕落了,你去包養別人,就不要怪我在你腦子裏和主系統馬賽克。”
言素素:?
婷婷轉轉眼睛繼續道:“不如你和我在你對象的必經之路上,裝作親密,讓你對象注意到,要是上前詢問,我就和你假裝分手,如何?”
婷婷從小生活在酒吧等地,自從未成年開始,便是多少人眼中的天菜。
心裏的胡亂想法只多不少。
系統:“太損了吧。”
系統用小本本記下來,準備日後用在主系統身上。
主系統倒了八輩子黴才遇到它。
言素素通過上帝視角看到的林小姐精神搖搖欲墜,現在因為失血和胃部疼痛暈倒在沙發上,身體蜷縮成蝦子,眉頭緊皺。
撲面而來的痛苦。
言素素聽後只覺得一陣惡心,林小姐不懂什麽叫愛,找來個小情人,但二人連親嘴都沒有,就這小情人還從她身上騙走一大筆錢,現在居然有人讓她來報複林小姐,用得還是疑似出軌的由頭。
其心可誅。
林小姐對郁蘭若的朋友圈設置了特殊消息提醒,以求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要是看到了一絲半點郁蘭若和別人的熱絡照片,怕不是直接住進ICU
言素素冷冷對上婷婷道:“你很聰明,一眼就能看出的情況,想要借此和我産生更深的聯系,是很聰明的舉動。”
婷婷咬了咬嘴唇,不安道 :“我只是想要幫助阮小姐。”
言素素:“滾出去。”
系統愕然:“我以為你會同意。”
言素素疲倦地坐在沙發上,把地上婷婷留下的衣服扔出門外,對系統解釋道:
“寶兒,我們的目的是解決問題,不是讓感情問題擴大化,要真為了解氣,我一把刀捅死林小姐不可以?”
系統恍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這就給你準備一把殺豬刀。”
言素素:你好像有個大病
剛出房間的婷婷在走廊上遇到了一個中年男人,頭頂有點禿,一雙獨屬于商人貪婪的眼睛讓人看得害怕。
若說林小姐的眼睛裏裝的是對感情的絕望,只會無端讓人覺得難受,那這人則是豺狼虎豹,徹底丢棄了人性,全靠本能做事。
婷婷裹住身上幾乎什麽都裹不住的外衣,後退一步,喃喃道:“你是……”
這男人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道:“把昨晚有關阮小姐的所有事情經過都告訴我。”
婷婷什麽都也不敢問,只能點頭。
顫顫巍巍接過支票,心裏抑制不住地激動,只要是錢,她都樂意。
……
從沙發上慢慢轉醒的林小姐,手上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染紅的紗布無奈地垂在地上。
地板上是一點一滴暗紅色的血跡,無疑從她手上滴下來。
下午要和叔叔見面,他長期在國外生活,近期回國了,有少量的集團股份,需要在公司裏任職。
事關重要,不能不去。
林小姐看了一眼時間,再看看滿手的心血和地上的血漬,抽出紙巾将地板擦幹淨。
擦地板是個很簡單的事,但是需要跪在地上,将腰彎下來,用手掌按住紙巾來回磨搓。
些許污漬很容易被清理幹淨,可以這個動作擦所有地板則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林小姐頹然地坐在地上,冷風從未關的窗子內灌入,把窗簾吹得獵獵作響。
在窗簾的影子中,恍惚看到了郁蘭若的背影。
林小姐一個應激站起來——
“郁郁!”
風過後,窗簾歸于平靜,黑色的影子不複存在。
林小姐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默默将手上染血的繃帶卸下,重新上藥,裹上新的繃帶。
一不注意便能碰到傷口,引起一陣刺痛。
如果是郁蘭若在,一定會小心一吹一口氣,說不準會小孩子氣的說“吹吹痛痛飛。”
沒有如果。
林小姐暴躁地将傷口處理好,胸口的疼痛難以忽視,只好強壓在內心深處。
趁着還有點時間,林小姐從儲物間找來拖把,準備把兩人的房間地板拖幹淨。
在國外生活時,林小姐并不是兩手不沾陽春水,可自從生活裏有郁蘭若後,一切瑣事全都可以交給她來做。
想起那姑娘……林小姐不可抑制的回憶起,當初答應讓郁蘭若待在身邊是因為想念阮钰,兩人長得像名字裏有一個字的讀音相同。
自然就收在身邊,當做小情人看待。
和郁蘭若待在一起了,就懷疑曾經對白月光的感情究竟是愛情還是親情。
越是在感情上稀缺,越是會把所有依戀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
也不去管她能不能承擔起自己這份沉重的感情。
林小姐落寞的站在房間門口,主卧室套房被身世的沒有第二個人入住的痕跡,床上的褶皺是她留下的,林小姐彎下腰将褶皺抹平。
家中的所有布置打扮全是郁蘭若,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不應該被她破壞掉。
也許是郁蘭若走的急,沒有把所有的物品都收拾幹淨,林小姐将拖把深入櫃子底下,順出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
紙條被粘了水漬,變得軟趴趴的,上面的字依稀可以辨認。
自從和郁蘭若生活在一起,這是林小姐看到的第一件不屬于這房子的東西。
心髒怦怦直跳,不顧根愈合的傷口,急急忙忙将紙條展開——
筆記缭亂,匆匆寫“要不是因為這張臉,我早就逃走了,真是個伺候不了的瘋子。”
林小姐心裏産生了隐秘的想法,本能地想到——
只見紙條背面寫,“看到她好像姐姐還在身邊,雖然她和姐姐相比就是一個海王”
要不是因為這張臉?????
林小姐:!!!!
她以為把郁蘭若當替身,但沒想到郁蘭若把她當替身??!
林小姐的腦瓜子嗡嗡響,拖把杆子砸在地板上,發出砰哧大響。
看字跡像是喝醉時胡亂寫的,可林小姐回想起了從前,郁蘭若總喜歡在她臉上摸來摸去。
簡直是和她如出一轍……
在萬分震怒之下,林小姐心中竟然奇異地升起了一絲輕松。
這說明郁蘭若沒有被她傷的遍體鱗傷,大家都是在互相利用……
可真的如此嗎?
林小姐渾渾噩噩上了小王的車,小王坐在駕駛位上大氣不敢出。
直到一處紅燈,小王幹澀開口:“已經幫您聯系了公司裏的衛生室,給您重新包紮傷口。”
林小姐幾近透明的眼睛裏是濃密的車流,像只貓咪茫然地看着這世界,恍惚開口:
“如果你發現你女朋友把你當替身,你會怎麽辦?”
小王聽不懂,但大為震驚,口不擇言:“我女朋友能看上我,說明白月光着實不咋地。”
“打入冷宮的嫔妃還能當上皇後,我就不能當媳婦了唯一?!”
話音剛落,小王意識到情緒激烈,尴尬地腳趾在地上摳出了一座魔仙堡。
等等!!小王瞳孔地震,目光僵硬不敢去看內後視鏡。
要被滅口了。
不管是別人把老板當替身,還是老板把別人當替身,都是一件極為災難的事,小王根本不敢想象那畫面……
救命,他只是一個助理,為什麽要知道豪門秘辛。
林小姐看小王的樣子,沒有繼續說和郁蘭若的細節。
複雜的用手指搓衣角,直到直到把一腳搓成毛邊,也不肯善罷甘休。
居然被人當成了替身,簡直奇恥大辱,可她也将郁蘭若當成了替身……
就這樣來扯平了。
林小姐以為自己會非常生氣,把家裏東西全砸了,删掉郁蘭若的所有聯系方式,可事實上卻是……
好想見到郁蘭若不裝作唯唯諾諾讨她歡心,想喝郁蘭若健健康康地重新談一次戀愛。
可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了。
林小姐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表現的太不知足,太貪心,太不貼合郁蘭若心中愛人的樣子,她才會離開。
小王路過一家林總之前經常去吃的飯莊,道:“需要訂餐嗎?”
林小姐手指尖還殘留着冷凍小龍蝦的氣味,在暈血的幻覺中是郁蘭若,背對着她,在廚房裏辛苦地忙忙碌碌,将每一只龍蝦都去除腮部,扯出蝦線,給蝦開背,然後笑着将冷凍小龍蝦端上桌。
甜蜜蜜笑道:“我新學的菜式,快來嘗嘗。”
可清醒後,廚房中并沒有人,林小姐已經産生幻覺了。
甚至委屈巴巴的想,既然雙方都把對方當成替身,論人渣程度不相上下,要說欺騙的感情,似乎郁蘭若欺騙的要更多一些……
小王重複道:“需要訂餐嗎林總?”
林小姐:“不用,我帶了盒飯,晚上幫我熱一下。”
夭壽了,老板親自帶盒飯。
小王不知道的是,這盒飯吃一頓少一頓,要不是怕菜馊掉,林小姐會一頓拆成三頓吃。
公司人見林總來,氣氛立刻緊張起來,每個人低下頭彎腰不敢直視,目光盡頭是一染了血的繃帶,纏繞在手掌上,在哪裏像一個公司的負責人,分明是剛剛去殺人滅口,或是地下拳擊場血汗厮殺……
配合上面無表情的五官和眼下淡淡的青色,可以說是很兇惡了。
可沒人知道,林總到現在還沒消化郁蘭若把她當替身的事實。
電梯中,伴林小姐盯着反光的不鏽鋼板,開始回憶郁蘭若的種種細節。
這姑娘真的有訴說的那麽慘麽,還是說賣慘只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
可大抵父母親是真的死去了,不然也不會讓年輕的小姑娘在外面風雨飄搖。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年輕的,沖動追求愛情的孩子。
林總坐在主位上沉思,手指甲敲在桌面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聽得人心裏突突跳。
“林總,林董來了。”小王彎腰道:“這是海外擴張的計劃書,和年度預算。”
一共兩千多頁的a4紙釘起來的書,幾乎不可能一頁一頁翻完,林小姐無端想起了曾經自己也看過類似的文件……
辦公室內,林小姐的思維又開始亂飄,時不時看看時鐘……現在這個點,郁蘭若大概在喂貓咪吧……
說起那只布偶貓,自從郁蘭若走了之後,小貓咪每日躲在窗簾下面不出來,只有餓極了才會探出腦袋,喵嗚喵嗚找吃的,要是她在家裏,這貓不論再饑餓,也不會在林小姐手上拿吃的。
被一只貓嫌棄,林小姐心情更加郁悶。
林克尹從厚重的木門中進入,頭頂有些禿,但好在個子高并不能看出來,有着渾圓的啤酒肚,把襯衫的扣子撐出了裂口,臉上笑眯眯的,是慈祥作派。
“林總,好久不見。”林克尹笑呵呵地坐在侄女對面,轉動手指上的玉戒指。
林小姐和他握手,兩人敘舊後開始談正事。
……
小王站在外面,旁邊是何産垣,兩人互相對視,小王用唇語道:“林總神經兮兮的,會不會被鬼附身了?”
何産垣眼中嫌棄,“這是個碩士畢業該說的話嗎。”
小王看看門,再看看何産垣,小聲道:“我嚴重懷疑郁小姐已經死了,化成鬼魂糾纏林總,我認識個效率特高的道士,你看?”
小王見何産垣臉越來越黑,金絲眼鏡框的光澤都消失了,動動嘴唇什麽都不敢說了。
何産垣在摸魚期間彎下腰對小王說,“林董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小拇指上粘了千支票留下的黑筆印子,他年齡大了,做事手會抖,他不是剛幹完見不得人的事才來公司。”
小王一聽見不得人的事,立刻來了精神,立刻又蔫了:
“聽說城南的酒吧昨天有位,趙公子全場買單QAQ我女朋友在裏面玩,千萬別被趙公子勾引去。”
何産垣:……
不是趙公子,是阮小姐,平常狗眼看人低的酒吧經理在絕對的金錢面前,化身抖M,恨不得給女王陛下當狗。
何産垣昨天在門口看了一眼,頓時對日後的林總産生了同情心。
一牆之隔的辦公室裏面,林克尹和林小姐,把重要的事兒談完後,輕松的開始唠家常。
林克尹搓搓下巴,唉聲嘆氣:“昨日我在酒吧見到了老熟人,沒想到,時過境遷,居然變了性格。”
林小姐靠在椅背上挑挑眉頭聽他繼續說,對于家中謹慎的親戚林小姐,心中沒有任何感覺,父母死後一個個餓狼撲食,想要撕掉一塊肉,唯有這叔叔表現的有些厚道,可到底也不是個好東西。
林克尹将肚子上的扣子解開,露出了些許啤酒肚的粗糙皮膚,看的直辣眼睛,摸摸肚子道:
“聽說林總談戀愛了,想來對此是有很深的看法,昨日我見到了阮小姐。”
一句話兩個停頓,三段之間沒有任何關系,但組成一句話又很順暢。
林小姐不露聲色,心頭地震,迅速掩蓋掉刻在DNA裏的名字,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嗯”
林克尹看了一眼侄女,繼續說:“阮小姐不愧是阮家人的獨生女,受盡了寵愛,性格不免張揚了些。”
林小姐還沒有從被郁蘭若當替身的震驚中緩過來,忽然又被告知白月光還活着,不只活着,距離現在直線距離只有三公裏。
默默從抽屜裏拿出速效救心丸,順着水吞下去。
心髒撲通撲通跳,以前林小姐以為自己是心律不齊,冷靜下來想想,可能當時是荷爾蒙分泌,現在可憐的林總确信自己就是心律不齊。
阮钰為什麽不來找自己?難道是有了新歡?
林克尹作為過來人,一眼看出侄女的想法,裝模作樣,唉聲嘆氣:“今早我見到有四五個姑娘從阮小姐的包廂裏走出來,那穿的根本沒眼看。”
“我年紀大了,看不了這些,只瞧見那些姑娘個個白花花的,阿彌陀佛,話說多了,佛祖要懲罰我。”
林克尹小心觀察侄女的表情,年輕人談戀愛嘛,都講究個激情,從小說一不二的林小姐,知道發小在外面亂搞,肯定會去鬧脾氣。
可林克尹對林家和阮家兩位小姐之間的感情,只知道童年時一起成長,互有好感,其餘的狗血一概不知。
只要林家和阮家産生糾紛,林克尹小心收斂起惡意的笑容。
他年紀大,看過的風波多,挑撥兩個年輕人的感情還不容易?
信息差決定一切。
誰知林小姐根本不在意,雙手一攤特別佛系,重複小王在車上說的話:
“打入冷宮的妃子還能當皇後,我何苦和那些個蒲柳之姿争豔?”
林克尹:啊?
林小姐腦子裏嗡嗡的,繼續悄悄吞下一顆速效救心丸,揮揮手,對林克尹說:“你能去酒吧溜達,想來也不是個正經東西。”
林克尹:啊?
等等,你的腦回路為什麽和我預想的不一樣???
林克尹繼續加碼,沉重嘆氣:“聽說阮小姐在酒吧裏搞選美,非要找個舊人的替身,真是瞎搞,阮家人都不管管。”
他硬着頭皮吹,并不清楚,實際情況是阮小姐差點把一長得像林小姐的妹子給套麻袋。
林小姐拿林克尹的手微微顫抖,耳朵開始嗡鳴,眼前視線逐漸模糊,她掐了一把傷口,瞬間清醒。
恍惚道:“找替身……?”這一集我看過。
林克尹看侄女終于有反應,用力道:“對,就是找替身!真不是東西,我都替你傷心。”
林小姐憑借本能輕輕說:“倒也不必替我傷心,我也不是個東西。”
林克尹:啊?
林克尹恍恍惚惚出門,本該覺得自己的小心思缜密,林總的反應不該平淡。
出門前看了一眼何産垣,他記得何産垣是阮家人,多看了兩眼。
何産垣看人很準,對林克尹早有了戒備心,淡淡掃了一眼,繼續和小王劃水。
小王人慫了:“林董啊,你不怕?”
何産垣似笑非笑,“我又不拿林家人的工資。”
林克尹幹咳兩聲,“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何産垣掃了一眼他,在外人面前,林克尹是集團的絕對高層,但是在阮家人面前,就很耐人尋味了。
何産垣的工作是看着小姐別瞎搞,順便留意一下林家的情況,淡然開口道:“聽人說林董早上去了一趟酒吧,您可真有這閑心。”
林克尹臉色變了變,快步離開。
何産垣冷笑道:“阮家希望兩家可以互利共贏,希望您不要起不該有的心思。”
林克尹轉入電梯消失的背影。
小王茫然的擡起頭,像個聽大人說話的小朋友,阿巴阿巴。
……
林小姐在辦公室裏呆呆坐着,面前是速效救心丸的瓶子。
素來嚴謹高效的大腦此刻陷入了混亂,不得不拿出一張白紙,用鋼筆在上面寫寫畫畫,以下為已知線索:
1,跟随在身邊三年的郁蘭若,其實一直把她當成替身,并沒有真的喜歡,所以也不存在着傷她心。
2,白月光阮小姐突然出現,在酒吧裏疑似尋找替身,但是正主暫不知是誰。
3,郁蘭若剛消失,阮小姐就出現了……
如果按照做數學題的思路,林小姐用鋼筆寫下,郁蘭若=白月光
後默默補充4,郁蘭若和白月光長相酷似。
啊這……
紙紙上寫的不過是簡單粗糙的推理內容,其中有很多對不上的點。
最終林小姐把何産垣叫進辦公室。
何産垣看了看桌上的速效救心丸,再看看見了鬼的林總,憋住笑意。
“你好,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是工作出問題了嗎?”
林小姐硬着頭皮讓何産垣坐下,二人大眼瞪小眼,何産垣再次開口:“是我工作出問題了嗎?”
林小姐:“不,你的工作很好。”
林小姐默默彎下腰,将垃圾桶裏的紙展平放在何産垣面前,紙張皺巴巴的,寫滿了無奈。
何産垣:……
笑死,根本笑不死。
林小姐捏了捏眉心,只覺得這世界太魔幻了,“可二者有很多對不上的地方。”
何産垣點頭,“林總,請說。”
林小姐深深感覺自己現在就是一只絕望的哈士奇。
明明可以用很多個方法去查證,但是她不敢,害怕得知最有可能的結果。
何産垣秉持着專業的職業素養,推了推眼鏡,薄薄的鏡片後一雙眼睛相當睿智。
林小姐捏住速效救心丸的瓶子,“首先是年齡問題,郁蘭若二十二歲不到,阮钰比我小一歲,現在二十五歲多,想來長相會更加成熟些。”
何産垣點頭,展露出職業化的完美笑容,“林總說的沒錯,可林總看過郁小姐的身份證嗎?”
林小姐:啊……
何産垣:“集團有投資過幾個市場份額占比很大的化妝品品牌,您可以詳細去了解一下他們當中的抗初老産品,每年都會推出十幾款,深受年輕消費者喜愛。”
林小姐:……你大可不用拐着彎罵我。
林小姐默默說道:“阮钰從小養尊處優,連菜刀都不會摸,唯一做過的菜是西瓜炖猕猴桃,不會有高超的廚藝。”
何産垣:“衆所周知,人具有強大的學習能力,況且……據我的了解,您對菜品的要求并不高。”
只能分出是郁蘭若做的和不是郁蘭若做的,至于好不好吃,這題超綱了。
林小姐感受到了侮辱,但是沒有證據,捏了捏額頭繼續說,“可家中的衛生……”
何産垣這下無話可說,在別墅裏總能聽到奇怪的機器響動聲,而小姐正在廚房炸豬排,可見搞衛生的另有其人。
系統:正是在下。
何産垣:“您寧可相信家中有洗碗機,都不願意相信家中有智能掃地機器人嗎?”
系統差點哭出聲。
林小姐試圖再吃一顆速效救心丸,“可監控……”
何産垣:“您看過新聞就知道監控總是在需要它的時候壞掉。”
林小姐把何産垣趕出去,在辦公室裏發出哈士奇絕望的叫聲。
等工作忙完回家後,林小姐毫不意外的在床頭櫃裏發現了從前給阮钰寫的書信和雨花石信物……
救命。
救命——
雖然想不通,但是大受震驚。
要說離開郁蘭若的生活,讓她脆弱的精神險些斷裂,時時刻刻都能看到郁蘭若的背影,在家中走動,就算在工作也要時不時看看時間,回想郁蘭若的作息表……可現在,只剩下對于美好生活的眷戀,畢竟等再次見到她時,說不定只剩下一抔骨灰了。
林小姐按住瘋狂亂跳的小心髒,在床上抄起了心經。
人也不是一定要活着才行:)
社會性死亡,大抵如此……
……
系統:“任務完成度為55%,恭喜宿主,請再接再厲。”
系統提醒下一任務階段的劇情,“新登場人物為叔叔林克尹,剛從國外回來,意圖挑撥你和林小姐的關系,但對你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