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誰?
那人背對着火光, 肅霜看不清楚。
在火光之中的背影,明明是陌生的高大,卻給肅霜一個很熟悉的感覺。
僅僅是一個遲疑的瞬間, 零點到達, 一切回歸。
沒有雨水,沒有爆炸的武器堆。
但是那個人卻還站在肅霜的面前。
黑夜之中,明亮的月色灑在地面上。
肅霜發絲落下,時間回退後他的頭發已經短到不能用皮筋紮起來了。
眼前的這個人的身影變得更大了。
肅霜高高的仰起頭, 終于看清了那人的臉。
——大帥哥。
傻裏傻氣的跟在他屁股後面各種哔哔讓人有些煩不勝煩的聲音,在肅霜的耳邊出現了幻聽。
而現在在他面前出現的, 是那個樂觀的大孩子。
不……
是怪物。
為什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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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霜短暫的時間內無法找到自己的聲音,身體變成了孩童, 他的情感也沒有作為成年人的時候那般堅定冷硬, 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肅霜只覺得荒謬之中, 是迷惘。
朝陽變成了人形怪物, 即便他安靜的站在那裏, 可已經完全失去了人類色彩的眼睛足以昭示他的變化。
明明他已經讓朝陽離開了, 現在的朝陽難道不應該是在自己的房間裏緊張自己的未來嗎?為什麽會變成怪物出現在這裏?
突然肅霜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可能——魔塔的時間交錯。
就如同過去的湖水通過魔塔時間破洞進入到了這個時間段內, 本該是未來變成怪物的朝陽卻突破了魔塔時間進入到了這裏。
肅霜渾身緊繃。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是【妖姬】召喚他來的嗎?
如果可以肅霜并不想和變成怪物的朝陽正面對峙。
肅霜站起身, 發現自己的身高已經比朝陽矮了很多,他手中握緊監控的殘骸, 倒退了一步。
然而在他倒退的時候, 朝陽卻好像是受到了刺激, 本身一動不動的身體的前進了一步。
朝陽的一步很大, 這一步居然是直接拉近了和肅霜的距離, 肅霜瞳孔微微放大, 産生了幾分排斥和恐懼。
孩童的身體會将一點點微妙的情緒放大,肅霜很清楚的知道現在的自己絕對不适合做任何決定。
青白色的眼球不自然的轉動着,看向肅霜,這一幕仿佛和最開始肅霜見到怪物化的朝陽重合了。
肅霜抽出鋼刀,原本對成年人而言略短的鋼刀,居然在少年時代的肅霜手中長度剛剛好。
肅霜握緊了鋼刀,感受了一下身體,拿捏着确認可以一次性分割怪物的力道。
怪物化的朝陽喉嚨中發出奇怪的聲音,宛若失去了聲帶的将死之人才會發出的咯咯聲,肅霜婚神戒備,一旦怪物有所動作,他就能立刻做出反擊。
在這漫長的試探過程之中,終于怪物有了動作。
不是動作……
是聲音。
“你……”
僅僅是一個字,已經足夠讓肅霜感到震驚。
如果這時候依舊有直播在轉播肅霜這邊的畫面,定然會出現一片嘩然。
怪物是不會說話的。
甚至怪物都不會發出聲音。
怪物沒有思維,它們對于交流沒有渴望和需求,說話毫無意義。
對于聲音,怪物甚至都只趨向于本能。
可是……
現在站在肅霜面前的人形怪物,他居然說話了。
“要……”
肅霜屏住了呼吸。
“趕……”
“我……”
“走……嗎……”
——你要趕我走嗎?
這一瞬間,肅霜幾乎是握不住手中的鋼刀,這一句在自己和朝陽分別之前的話,居然再一次通過怪物的口中被說了出來。
怪物是死亡的屍體,是行屍走肉。
怪物怎麽可以說話?
“我……”
“跟……”
“着……”
——我跟着你。
曾經朝陽對自己說過的話,再一次浮現在肅霜的腦海中,肅霜這一刻卻覺得如墜冰窟。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良好的記憶,居然能夠搜索出曾經朝陽對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的語氣。
有些愚蠢的大男孩絲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大大咧咧的就要跟着他。
他被反噬了。
肅霜突然清楚的感受到為什麽和平條約中規定攻略者不可以和原住民有任何接觸,哪怕只是一點點,哪怕是不喜歡,原住民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都會對攻略者産生無法想象的影響。
突然之間,一聲槍響打破了肅霜被影響的思維。
人形怪物無意識的向着一邊倒去。
是斐光冀開槍了。
深知如何才能擊敗怪物的斐光冀輕而易舉的就擊中了人形怪物的脊椎,人形怪物倒了下去。
“阿霜!”斐光冀憤怒的聲音打醒了肅霜的逐漸粘稠的思維。
手中的鋼刀一轉,突然上前直接照着人形怪物的關節将對方的雙腿分割成四節。
這一次沒有任何的遲疑,殺死怪物的手感重新回歸,肅霜幹淨利索的切斷了朝陽的四肢。
“區區怪物就不要學人類說話。”肅霜咬了舌尖,疼痛讓他變得清醒,雖然身體變成孩子不會讓他的記憶消失,可實際上感情也會因為孩子的身體而産生一定的影響,所以和平條約規定要在八歲的時候必須離開魔塔,更小的話心智安全不成熟,容易迷失在魔塔中。
人形怪物躺在地面上,一如既往的對肅霜沒有任何反抗,肅霜看到那張和朝陽一模一樣的人形怪物的頭上,對方的眼珠一直看着自己。
肅霜依稀之間想起了當時在無數的彈雨之間這家夥站在了他的身邊,張開雙手就好像是要保護他一般。
“你在想什麽?”肅霜看着那個圓滾滾的頭顱,雖然他很想知道怪物的思維是什麽,但是很可惜似乎人形怪物所繼承的只有朝陽的部分執念,并不能很好的流暢的進行對話,在那張嘴中只有非常勉強的說出一些斷斷續續的,甚至聽都聽不清楚的句子。
“你……”
“想……”
“什……”
——你想什麽?
肅霜挑眉,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會被怪物這麽詢問。
肅霜可不會可怪物交流感情,那一瞬間差點被操控了情感的感覺即便是肅霜也有些心有餘悸。
但是怪異的是之前攻擊他的監控的家夥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任何反應,難道那是流彈?
可是剛剛好把監控打碎,這種巧合也未免太奇怪了點。
“阿霜,回來!”斐光冀确定周圍沒有怪物的存在,卻沒有立刻出來,全神貫注的注意着肅霜,一旦肅霜遭到攻擊他能立刻做出反應。
肅霜也在觀測着四周,而地面上被切割的怪物居然還沒有放棄移動,甚至在操控着肉的蠕動而向着肅霜的方向湊來,被切割的手掌握住了肅霜的腳腕。
那只手無法找到一個很好的支點,只能用手指勾住肅霜的褲腿,另外的手指鑽入肅霜的褲腿之中握住肅霜的腳踝,成年男性的手掌将肅霜的腳踝握住的時候剛剛好包裹在手心之中,形成明顯的反差。
而肅霜甚至都對那只手沒有多少反應,而是去看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監控。
圓形的監控被貫穿了大半,子彈卻還是留在了圓形監控的體內,肅霜掰開了已經破碎的監控,将裏面的子彈取了出來。
子彈放在手心,然而肅霜的表情卻在看到了子彈的全貌之後沉默了下來。
這是……
這不是末世的環境之下制造出來的子彈,很精致,并且肅霜見過,這個子彈是自己從路天河的手中拿出來的那一部分武器中的子彈。
肅霜一時之間只覺得背後發寒,他猛然回頭看向在深夜之中陰森的樓層。
肅霜記得路天河的槍,他的準頭極好,基本每一槍都能貫穿同一個部位。
這樣強大的射擊能力,真的是要貫穿監控也不是不可能。
肅霜還記得當時自己有一個伸出手去夠監控的動作,或許原住民是看不到監控,但是可以通過他的動作了解監控的方位。
肅霜立刻低頭。
此時正在努力的将所有的碎塊都聚集在自己腳下的朝陽的屍體,那完好的沒有被貫穿的頭顱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是朝陽,朝陽和路天河合作了?
原住民裏,自己雖然沒有特地隐瞞,但是知道自己有一個可以‘聯系總部的工具’的人,就只有朝陽,路天河和自己交往并不深,要知道監控存在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怪物和怪物的……
合作?
肅霜突然覺得自己對的怪物的認知一再被刷新。
“阿霜?”此時斐光冀注意到肅霜似乎一直很安全,忍不住出聲詢問。
“別過來。”肅霜立刻制止了斐光冀要出來的行為,“別出來,呆在那裏。”
斐光冀面色一沉,眼神立刻四處觀看,明明看不到任何危險之處,可他非常相信肅霜的判斷。
既然路天河到現在位置沒有攻擊自己,肅霜幹脆放開了聲音:“路天河。”
清脆的少年音色讓在整個寂靜的夜晚劃破了寧靜,攻略隊都隐藏在不同的角落中觀察着這邊的動向,肅霜甚至能聽到在安靜的環境之內自己的呼吸聲。
直到在漆黑的深處,響起了極輕的水聲。
肅霜看向了水聲傳來的方向,而這一次,卻并不是什麽都沒看到。
他擡起頭,看到了此時站在遠處的樓中,一個熟悉的人影。
路天河。
看到人影的瞬間,從肅霜的身後傳來了非常激烈的射擊聲音,瞬間朝向了那露出人影的窗口。
窗戶碎裂的聲音傳來,肅霜半眯起眼睛,看到路天河的全身幾乎已經被攻略隊的攻擊拆解成了篩子,但是他始終沒有倒下。
路天河全身幾乎已經被擦過的子彈帶走了大部分身上的肉塊,怪物化的軀體卻依舊在行動,他彎下腰,端起了一直放在旁邊的狙擊槍,朝向了進攻的方向射擊。
一個人的射擊對抗一群人的射擊幾乎是顯而易見的一面倒,然而完全不會因為子彈死亡的路天河卻不緩不慢的繼續射擊,即便手中的狙擊槍被打爆又會更換另外一把進行下一次的射擊。
然而讓肅霜震驚的,卻是怪物使用武器這件事。
怪物難道不是憑借自己先天就非常強硬的肉身進攻的嗎?為什麽路天河還會使用武器?
肅霜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本身怪物出現變化就是因為【妖姬】的影響,在沒有【妖姬】之前怪物的一切活動都符合正經的怪物學,是從【妖姬】出來開始才有變化的。
難道說【妖姬】的存在本身是會影響到怪物,或者幹脆讓怪物進化嗎?
肅霜彎下腰,将地面上朝陽的腦袋撿了起來,人的腦袋的分量不輕,少年的肅霜不得雙手托舉着,讓那張臉面對着自己。
雖然已經完全變成了醜陋的怪物,但是那雙勉強還能移動的雙眼到底還是直勾勾的看着肅霜的,肅霜深吸一口氣:“你們想做什麽?”
朝陽的嘴咧開,艱難的想要說話。
“說話,我可沒切到你的聲帶。”肅霜捧着那腦袋,少年的面色上全是迷惑,“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朝陽想要說話,他張開了嘴,黑洞洞的口腔中舌頭幾乎都已經被他自己咬碎,散步着難聞的氣味。
“帥……”
肅霜神色微微緩解,顯然這是要交流的意思了嗎?
“帥……好……看……”
“我知道。”肅霜應道。
“喜……”
朝陽艱難的,想要說出一個穩定的音調,可說不出來。
“喜歡我?”肅霜揚眉。
手中的朝陽的皮肉觸感很怪異,像是稍微用力就會将肉塊從骨頭上拉扯下來,讓肅霜不得不用更輕柔的方式捧着這個對他而言有些重量的腦袋。
朝陽的頭顱,咧開嘴,怪物的不會有人類的表情,做出來的‘笑’的動作也異常不倫不類,看上去只不過是牽動嘴角的肌肉,但是因為變成怪物,肌肉和骨頭脫離,讓這個笑臉看上去過于可怖。
“笑……漂……笑……”非常單純的字眼不斷的從怪物腦袋的口中吐出,背景是槍林彈雨,肅霜卻明白了它的意思。
朝陽的腦袋,張開嘴,磕磕巴巴的說了好久,肅霜才明白這腦袋的含義。
頭顱說,肅霜笑的很漂亮,想要他笑,想要他親親。
“這是你的目的?”肅霜無法控制的皺起了眉頭,他實在是不理解頭顱到底想要表達什麽樣的含義。
這能算是目的嗎?
“你……要……什……麽……”終于,在肅霜皺眉之後,頭顱就像是掌控了一點說話的技巧一般,說出來了一句較為完整的句子,“都……給……”
就在朝陽的頭顱話音落下的時候,突然從四周傳來了驚呼聲。
“防禦!”
肅霜猛然回頭,看到的是此時已經從漆黑的水面之內不斷走出的人形怪物。
“攻擊!”
與此同時,肅霜感覺到有什麽不對。
魔塔的時間規則又一次破了。
這一次居然通過魔塔的時間裂隙中出現了不少并不屬于這個時間的怪物。
“該死的,阿霜,過來!”
斐光冀立刻叫了肅霜的名字,肅霜也不是傻子,站在原地等着怪物包圍他嗎,立刻就到了斐光冀的身邊,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握着朝陽的腦袋。
“攻略者安全,全力進攻!”
無數的炮火之聲瞬間響徹了整個安靜的夜晚,肅霜全身蜷縮在斐光冀的守護之下,矮小的他基本都是在斐光冀的陰影中被保護着的,肅霜一只手握緊鋼刀,一只手握住頭顱,又因為透露太重太大,肅霜無意之間将那顆頭抱在了懷裏。
秀麗的美少年卻抱着一只看上去血肉即将要融化掉的頭顱,怪異的一幕引起了其他攻略者的側目,此時投資者只能通過斐光冀的直播間看向在角落中被保護着的肅霜。
“這到底是什麽可怕的數量,簡直就像是從不同的時間裏将所有的怪物彙集起來一樣。”此時肅霜聽到從斐光冀的隊友語音中傳來的震驚的聲音。
“該死的,難道說Z8又要成為廢塔了嗎?明明現在距離魔塔鑰匙已經近在咫尺了。”
“奇怪,你們發現沒有!”突然從隊伍語音中傳來了一道揚起的聲線,“這些怪物好像在互相攻擊!”
肅霜一愣,從斐光冀的保護之下看向那成群的怪物群。
他們真的在互相攻擊。
在黑夜中,與其說是看着怪物在互相攻擊,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人類在自相殘殺。
兇悍的不懂得疼痛的怪物互相撕扯着對方身上已經毫無意義的血肉,用牙齒指甲等任何可以可以被稱為鋒利的東西去抓下對方的骨頭。
肅霜心中一驚。
這一幕,簡直就像是之前自己在怪物群中引導怪物自相殘殺的一幕,只是這一次不用引導它們居然就已經開始自相殘殺了。
他将一直被自己抱在懷裏的頭顱舉起來。
朝陽的腦袋在笑。
或者說它自以為在笑。
肅霜張了張嘴,對着頭顱說道:“我笑不出來。”
朝陽的透露的‘笑’固定在一個過于怪異的形态之上。
肅霜眼角的餘光,全是攻略隊和怪物的争鬥,怪物和怪物的自相殘殺,空氣中彌漫着令人厭惡的火藥味和血腥氣,這樣的場景實在是不能讓一個普通人感到歡喜。
肅霜深吸了口氣:“我想要鑰匙,魔塔鑰匙。”
肅霜看着朝陽的頭顱,突然之間有一個強烈的、極其怪異的感覺。
這不是朝陽。
雖然他是從朝陽變成怪物的,可實際上現在被自己捧在手心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別的怪物。
如果說朝陽和自己怎麽說都有幾天的情感,但是路天河卻還會出現在這裏就說不清楚了,自己和路天河的感情絕對不深,路天河要保護的人太多,自己絕對不能算其中最特殊的一個。
朝陽本身對自己就表現出了超出正常狀态的感情,這顯然是不正常的,而這種不正常幾乎就是在告訴肅霜,自己吸引的并不是朝陽,而是朝陽的感染。
現在已經全感染的朝陽和路天河的出現,證明現在真正來找他的人,是這些他曾經觸碰過的感染。
感染有感情,有思維,如果放在曾經肅霜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現在卻擺在肅霜的面前,讓他不得不承認這件事的可能性。
“我要鑰匙。”肅霜再一次說道,對着這顆頭。
在這些相互攻擊的怪物之中,沒有怪物去撕扯在地面上朝陽的屍體,明明那也是一個肉塊,甚至還能行動。
肅霜将一直握住他腳踝的朝陽的手拉了起來,半靠在自己的臉頰上,怪異的腐肉的觸感幾乎讓肅霜作嘔,可肅霜卻像是很親昵一般的,靠在那只手的手心微微蹭着臉頰,微笑着。
在硝煙和死亡之中,少年安靜的坐在角落裏,周圍紛雜的一切都好像與他無關。
明明是恐懼的世界,可只有他的身邊是一片安寧之色。
白皙的皮膚在月光和火光的交映之下宛若透明,那只已經呈現出血液不流通的紫色的一只手輕輕的撫摸着這充滿生機的臉頰,珍惜的撫摸着,像是在接觸自己許久未見的愛人,生與死的觸碰過于纏綿。
肅霜仿佛感覺到手心在灼燒,有什麽東西正在順着他的手心進入他的血液,讓他的血液因此都溫暖了起來。
肅霜笑了,溫柔的,淺淡的笑容,笑容中是期待,那樣的澄澈又純粹的微笑,任何一個正對他的笑容的人都無法從這樣的溫柔之中尋找到本我,只想要寵溺他,愛護他,什麽都給他,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值得擁有一切。
沒有人能拒絕,沒有人願意看到這樣的笑容消逝,他想要的都給他。
“給我鑰匙,我就親親你。”肅霜的聲音,對怪物來說簡直就如同催命符一般,催着為實現他的願望而奉獻一切。
在肅霜手中的朝陽的透露,或者說怪物的頭顱,居然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癡迷之色,在肅霜的手中那顆頭在緩緩的融化。
如同怪異的融化的蠟燭的觸感,肅霜的笑容都快繃不住了,那東西幾乎是可以想象出會在手心上殘留多麽強烈的惡臭味。
然而就在肅霜發愣之時,肅霜突然感覺到手心傳來一陣怪異的,獨特的感覺。
那是他被感染的地方,原本滾燙的溫度似乎起了幾分不同的變化,之前宛若被燃燒的血液居然從他的手心中不斷的鑽出來,翻湧着,在他的手心中凝結成為一個奇怪的物品,正在逐漸的變得清晰。
最終,展現在肅霜手心之上的痕跡,完全發生了變化。
原本猙獰可怖的漆黑色澤的感染痕跡,完全變化成了不同的模樣,
那是一片羽毛。
絢麗的顏色閃閃發光,仿佛在太陽之下被照耀的明亮的公雞漂亮的長尾羽。
“叔。”肅霜突然握緊了拳頭,“你們堅持一下!”
肅霜在斐光冀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剎那,飛速沖了出去。
手心在發燙,肅霜還記得剛剛接近了養雞場的時候,手心一直有的奇怪的感覺。
他一直以為這是感染帶來的副作用,現在才明白這應該是某種感應。
在遙遠的地方無法感應到,但是一旦接近就會有感覺。
肅霜進入了養雞場,這裏在零點之後原本被破壞的雞毛飛舞的地方已經完全恢複了本來的面貌,而肅霜直接翻身踩踏上了整個養雞場的籠子,并且朝着自己感覺到手心有反應的地方而去。
腳下的被驚擾的雞正在努力的在籠子裏撲騰着,空氣中彌漫着很讓人不适應的氣味。
如果再拖下去,來怪物太多,恐怕就會變成廢塔了。
而肅霜也不在乎運輸隊到底已經帶出去了多少食物,現在他必須要拿走鑰匙。
少年輕盈纖細的身材才雞籠子上面跳躍的時候非常的靈動,肅霜的沒有任何遲疑和停頓,他敏銳的察覺到手心在發燙。
肅霜站定在一個雞籠面前,擡頭看到了此時安靜的站在原地的非常漂亮的大公雞,這一瞬間,肅霜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到魔塔鑰匙的時候。
和死亡完全相反的生機勃勃的魔塔鑰匙,安靜的伫立在那裏,高高的仰着頭,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屑一顧的傲氣的雄雞,漂亮的尾羽在養雞場的燈光之下閃爍着明亮的顏色,這是比任何活着的一切都要鮮亮的色澤。
肅霜朝着驕傲的雄雞的尾巴,直接一把抓了下去。
雄雞高高的揚起翅膀飛速的撲騰着,而肅霜則是一把薅下來那最長的最漂亮的尾羽。
就在這一瞬間,硝煙的味道、養雞場的難聞刺鼻的氣味、稻草和飼料的味道,一切味道都消失一空。
槍林彈雨的射擊聲,爆炸聲,雞舍的雞鬧騰的聲音,也都在瞬間消失殆盡。
整個空間全部變成了安靜的空間。
肅霜低頭,看到了自己手中漂亮的雞尾羽,似乎是看到了某些金色的細細的線條正在一點一點的從雞尾羽上蔓延出來,一點一點的鑽入他的手心,仿佛有在通過這種方式抓撓他的心髒。
肅霜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失去了焦距,他什麽也看不到了。
但是在這個瞬間,他依稀之間有一個莫名的,奇妙的感覺。
有什麽東西站在了他的面前,高大的,甚至沒有任何形狀的。
自己的手中握着的雞尾羽已經不再是柔軟輕盈的感覺,而像是握住了什麽怪異的,正在努力的凝聚成一個獨特形狀的不知名的物體。
肅霜心中震驚,但是他動不了了。
身體在恐懼,本能在逃避,心髒更是承受不住強烈的壓力努力的嘶吼着加速跳動。
有東西在靠近他。
是不能直視的,令人恐懼的,帶來死亡的東西。
強烈的恐懼感幾乎讓肅霜的全身都在叫嚣着要逃離,然而他卻只能站在原地卻什麽也做不到,他只能眼睜睜的感受着那東西靠近他。
要做什麽。
為什麽要靠近他。
這一瞬間肅霜仿佛回到了在研究所內的晚上,那怪異的魔塔鑰匙一直在深夜之中來到他的床邊,仿佛是沒有任何目的一般的看着他。
肅霜想要松開手,他感覺無數的細細的金色細線在将他的全身纏繞,綁縛,而自己則是被對方微微拽起,他的腳尖甚至離開了地面,而身體被迫後仰,露出人類脆弱的脖頸。
周圍一片黑暗,肅霜對周圍的一切都掌握不到了,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從眼前不斷靠近自己的沒有任何形态的帶着巨大壓迫感的物體。
他感覺有什麽冰涼的東西順着細細密密的金色絲線包裹了他。
他像是被那東西擁抱了,但是這樣的觸碰幾乎讓肅霜感到崩潰。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冰涼,卻仿佛非常偏愛他帶着溫暖溫度的身體,更是要将自己揉到那東西的體內去一樣。
突然之間,肅霜感覺到那冰涼的觸感貼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肅霜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唇瓣的溫度是如此滾燙。
細致的貼合他似乎都溫暖了在身前的不知名的怪物。
它在親吻他!
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就這麽肆無忌憚的親吻上了他的唇瓣。
冰涼的觸感似乎在輕微的碾磨之中逐漸的有些許升溫,但是卻不曾離開。
那東西似乎對‘親吻’并不得要領,反反複複的觸碰又離開,似乎怎麽也找不到它本來想要的感覺。
可肅霜卻覺得自己的唇瓣在不斷的冰冷和分離之中幾乎要凍傷了。
但是,這一瞬間肅霜好像明白了這東西想做什麽。
肅霜還記得自己之前幾乎怪物的承諾。
——“給我鑰匙,我就親親你。”
現在這東西,是在要求他兌現自己的承諾。
肅霜壓下心中的震驚,對怪物居然擁有承諾的概念而混亂的思緒全部被抛在腦後。
肅霜這一次沒有放開鑰匙的舉動,相反是握緊了。
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并沒有被剝奪,他被剝奪的僅僅只有視線而已。
肅霜說道:“別動。”
肅霜的話語,似乎被那東西理解了。
肅霜不能确定那東西到底是怪物還是其他的什麽,但是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去觸碰被自己握住的雞尾羽的時候,感受到的卻并不是自己在失去視野之前的漂亮的長羽毛,而是一種怪異的、粘稠的、沒有固定形狀的東西。
怪異。
肅霜只能用這個詞彙去形容手中的觸感。
白皙的雙手張開,但是雙手之間卻捧起了什麽。
肅霜無法自控的想到自己當時捧起了朝陽的頭顱的觸感,但是又有所不同,并不是粘膩,也不是濕滑,而是一種獨特的,仿佛是專門契合着他的手指的觸感。
人類在看不到的時候會對觸碰到的東西産生恐懼感,肅霜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觸碰某種盲盒,他并不知道自己捧着的是什麽,或許是一灘水,或許是怪物的頭顱,或許是其他的什麽,這樣的恐懼感會放大自己的感官。
肅霜的心髒跳動的極其厲害,但是他還是緩緩的彎下腰,将雙手捧着的東西逐漸的上揚,靠近自己的身邊。
肅霜不知道自己要靠近到什麽程度才能親吻到那東西。
但是距離自己的雙手卻越來越近,明明他清楚的知道那東西是存在的。
就在此時,肅霜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停了下來,心中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他已經親吻上了那東西。
“謝謝。”肅霜的聲音平穩,絲毫沒有表露內心的慌張和不悅,他甚至再一次低下頭虛空親吻了一下那怪異。
纖細的少年全身幾乎都被金色的細線所糾纏,将衣服勒出怪異的痕跡,此時少年在黑色的環境之中仿佛在微微散發着光芒,軟軟的短發蕩漾在兩側,精致漂亮的少年宛若世界上最完美的傑作,而他的雙手卻觸碰着什麽。
那東西……
極其巨大。
巨大到遮天蔽日,将所有的光芒所吞噬,然而少年手中所捧着的僅僅只是那一小點,甚至都不夠讓那巨大的怪異有所感覺的程度,少年全身都被包裹在那巨大的黑色怪異之中,微微發着光,宛若被黑暗吞噬的小天使。
黑暗正在為之着迷。
那世界上唯一一個讓怪異産生觸碰欲望的少年,正在以一種虔誠的姿态去親吻他。
獻上了一切,最終怪異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個親吻。
然而怪異卻并不明白親吻的含義是什麽。
只是他很快樂。
宛若黑色的煙霧,飄散出怪異的卷曲,不斷的在周邊盤繞,仿佛充滿了世界上所有的生機。
然而那黑色一點一點的蔓延上少年的全身,少年卻渾然不知,黑色的沒有任何規律的紋路在少年的手上一點一點的纏繞,一點一點的蔓延,最終宛若在少年白皙的臉上燒灼出一片黑色的感染物,最終密布上了少年的唇瓣。
漂亮的紅粉色被黑色占據,然而黑色卻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精致的粉色和白色,都被污染了。
黑色的盤繞,宛若感染了純潔的罪惡。
黑色的怪異,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緊閉的雙眸微微顫抖的睫毛。
肅霜沒有感覺到任何動靜,一切都變得很安靜。
他感受不到那怪異了。
臉上有奇怪的感覺,就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的撫摸過。
突然之前,肅霜的眼前驟然閃現出一抹光芒,好像是透過了眼皮直接照耀到他的瞳孔深處,肅霜下意識的伸手去阻擋。
失去了支撐的肅霜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上,雙手遮擋着明亮的光芒,手中握着一條長長的雞尾羽。
肅霜不斷的眨眼睛,試圖讓自己适應這突如其來的光芒。
緩緩睜開眼睛,肅霜放下雙手。
在他的眼前,冰冷的無機質的完美的容顏,帶着沒有任何情感的視線,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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