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回女子還是女人?
兩個人連洞房都沒有,怎麽可能坦誠相待?心慌的葉簫竺還算溫柔地撂開他的手,退後一步,審視着他似笑非笑的神色,"王爺在逗我嗎?"
"被你發現了!"料想她不會答應,張雲雷順水推舟,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逗她很好玩嗎?嗔他一眼,葉簫竺微微嘟唇。
張雲雷最是樂得看她這副看不慣他又拿他沒辦法的無奈神情,哈哈一聲朗笑,自個兒進了浴房。
無所事事的葉簫竺轉身出了屋子,來到院中,躺在藤椅上乘涼,等他洗完再去沐浴。
微涼的月色染着荷香,輕哼的歌謠在風中飄蕩,
桃花開,孤芳自賞無人采。諾心海,誰道花開複歸來。我還在,奈何流光逝不待,癡難改,猶記曾惹風月債。
胡亂唱着,忽聞一陣笛聲飄來,葉簫竺擡身一看,竟是沐浴完畢的誠王,随意着了一件石竹色長衫,橫笛而來。
印象中的梁延成只醉心于聲色犬馬,葉簫竺從來不知他還會吹笛和曲。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張雲雷來到她身邊,在石桌邊坐下,解釋道"聽見你唱歌,就想和一和,屋裏那麽多樂器,我只會笛子。"雲月朦胧,将人的心事悄然翻湧,
"我小舅是老師,多才多藝,總逼着讓我背詩詞,奈何我實在沒天賦,他定要讓我選一樣,說沒才藝長大了不好把妹,我就勉為其難地選了吹笛子。"
把妹?也許就是女子的意思?理解能力較強的葉簫竺一般不會問他太多,怕他嫌煩。然而奇怪的是,他提到小舅!
"王爺不是失憶嗎?怎麽會記得舅舅?"
"呃……"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大寫的尴尬!面對小葉子,他總會不自覺地收起防備之心,也就說了實話,忘了失憶的梗,以致于現在他需要用解釋來掩飾,
"就像吹笛子是本能一樣,也許有些深刻的人或片段,記得比較清楚,也就沒忘掉。"
說實話他自己都覺得鬼扯,希望小葉子別再深究。而葉簫竺,只是随便一問,并沒有懷疑什麽,自然相信他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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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吹的曲子很好聽。像在訴說一段有未能成眷屬的悲劇。"
"卧槽?你怎麽知道這曲子的故事是悲劇?"
感覺而已,又說中了?生了好奇之心的葉簫竺問他,"這曲子有什麽故事?"
"此曲名喚[雨碎江南],其實原版是二胡,也是河圖的曲子。"
"又是河圖?"曲唱皆通,葉簫竺深感佩服,對此人越發好奇,"他可真是多才多藝!"
"填詞的版本很多,我最喜歡[客緣]那一版,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當然好,"葉簫竺微微一笑,很是期待,"洗耳恭聽!"
清了清嗓子,張雲雷試調了聲線清唱起來,
月色寒,獨憐誰家青石板,
檐角珠光續了又斷,恰滿成一盞,
她說相識是緣,
他言別離時難,
燃盡在漁火闌珊……
唱至一半兒,葉簫竺聽得正癡纏時,歌聲戛然而止,一臉尴尬的張雲雷側眸道
"我能說我忘詞兒了嗎?"
"啊?"茫然地望向他,葉簫竺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能說我很想笑嗎?"
"不厚道!"嗤了一句,張雲雷自個兒先哈哈大笑起來,葉簫竺亦是忍俊不禁,好不容易平複下來,他才道"哪天想起來再繼續唱給你聽。"
"好呀!"葉簫竺笑容滿面地回應着他,夜空下她的笑眸,似星辰一般閃耀,看得張雲雷身心舒暢,
"這才是十七歲少女應有的笑容。"
這詞兒用在她身上不合适吧?"王爺說錯了,我哪裏是少女,已為人婦。"
本質上還是,"但你還是黃花大閨女!"
那倒也是,介于少女與之間,十分尴尬的處境。正瞎琢磨着,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葉簫竺微微側眸,迎上他玩味的目光,
"如果你想成為名副其實的,我随時奉陪。"
明知是調笑,卻聽得她面紅耳赤,咬唇道了句"我不想",便起身回房去了,空留藤椅輕晃。
夜空下,張雲雷笑得越發放肆,繼而躺在藤椅上吹着涼風,悠哉悠哉。
到房中沐浴的葉簫竺手握着蓬蓬頭,任溫水在身上流走,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人臉,亦模糊了人心。
次日,夏至老早醒來,卻不想起床,自暴自棄地躺在發呆。
丫鬟來報,說是大夫配了新的藥膏帶來,順道給她把脈。
一覺醒來,疼痛經過的發酵,似乎沉澱了許多不甘與委屈,讓人有種一切都無所謂的虛浮感。
連抗拒的廢話都不願說,夏至乖乖将手腕伸出紗帳,目無表情地望着帳頂,等待着大夫給她把脈。
過了好一會兒,大夫道"脈象虛而緩,姑娘可是有心事?"
嗯?這大夫?怎麽是個女聲?
好奇側眸,但見紗帳外端坐着一長發佳人,正在為她把脈!梁夏至忍不住問道
"許大夫呢?"
那人颔首回道"許大夫今日出急診去了,我是他的徒弟,師傅讓我過來為郡主診治。"
這個女子,真的會看病?梁夏至不敢相信,"姑娘?也懂醫理?"
帳外人似乎已經習慣了旁人的質疑,淡然處之,"學醫的女子雖少,但不代表女子就學不會醫術,只要用心,皆可成材。"
"言之有理。"自信的女子,美好張揚,而她,已經沒有張揚的資本了。既是女子,便不必再忌諱,梁夏至遂讓丫鬟收起了紗帳。
這才看清,小小醫女,竟有絕色容貌,而滿臉紅疹的她,相形見拙。
醫女面對她的紅疹,并未有絲毫驚訝嫌惡之色,溫言寬慰道
"郡主不必消沉,你的病并無大礙,這種疹子有許多人得過,只要治療及時就無妨,依舊可以恢複如初。"
然而梁夏至對自己的病已經無所謂了,"不恢複,難看,恢複了,又得遠嫁。"
"既然遠嫁是必然,那就更該配合大夫,喝藥抹藥,盡快複原,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以免出嫁時被那些沒有口德之人笑話。"
"可我不想嫁,"遠嫁他方,若為心愛之人還好,若不是,自然不情願,"倘若對方因為容貌有損而放棄這親事,我樂意之至!"
"倘若人不放棄呢?"醫女覺得這郡主想的太簡單,"之人必會在乎你的容貌,但若不為色呢?"
梁夏至嗤笑道"別說是為感情。"
"這話太虛,"醫女自個兒都不信,更不會以此來勸說郡主,"也許,是為權勢,那對方大約也不會在乎你是貌比西子,還是醜若無鹽。"
"既然不在乎,那我就惡心他,"她不痛快,也不願讓人舒坦,"誰讓那段皇子勢利眼!我就讓他被人笑話娶了個醜八怪!"
郡主的想法實在驚人,但觀念卻有誤,醫女糾正道"其實那些都無所謂,我一直認為,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是錯的。
女子梳妝,最該取悅的是自己,精致的妝容能令人自信,說氣話來更有氣派,是以你恢複容貌是為了自己,讓自己不再頹廢,而不是為了讓旁人觀賞。旁人的誇贊或奚落都不重要,取悅自己,才會身心舒暢。"
為自己而妝?回味着她的話,梁夏至只覺許多觀念被颠覆,"你這想法很奇特,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颔首歉笑着,醫女客氣道"我的話有些多,若有冒犯,還請郡主見諒。
"無妨,"對于她的勸解,梁夏至并不排斥,"你說的很有意思。"
"其實我八九歲那年,也得過與你這般的風團疹子,當時周圍人看我就像看怪物一般,所有人都不敢與我過多接觸,生怕被傳染。只有我師傅曉得,這病不會傳染,盡管告訴了他們,他們也不願冒險接近我。"回想從前那段日子,醫女仍覺壓抑,
"郡主一定懂得那種滋味,人見之皆退避三舍,那嫌棄避諱的目光,胳得人心生疼!我也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好了,師傅卻鼓勵我,很快即可痊愈。"
想起嫂嫂妹妹和丫頭的鼓勵,梁夏至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很幸福的,韓迅抛棄她又如何,至少親近之人都沒有放棄她,"你師傅果然沒騙你,現在你的臉并無痕跡,看起來很美麗,比我都美。"
"郡主确定這是在誇我?"醫女并不覺受用,玩笑道"現在任何一個女子都比你美。"
梁夏至聽聞這話,不由苦笑,"是啊,都比我好。"
"我愛說實話,郡主不必傷感,待你容顏恢複,必然又是羨煞衆人的美豔。"
"以往被人誇贊,習以為常,而今被诋毀,心涼至一定境界,也就無感了。"聽罷醫女一番話,梁夏至茅塞頓開,
"的确如此,看着鏡中漂亮的臉,自己也心情大好,若是滿臉紅疹,自己看着都覺發麻。多謝你開導我,讓我走出誤區,不該活在旁人的眼中,因旁人而否認自己。我應該盡快恢複,找回原來的自己。"
還好,一番話沒白說,晃了晃瓶子,醫女循循善誘,"所以是不是該塗藥膏了,這瓶藥,可不許再摔。縱然郡主不缺銀子,我可心疼我這珍貴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