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教學樓頂樓男廁。
這地方稍微偏僻, 依舊和往常一樣沒什麽人。
廁所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祝楊先往裏走,後面兩人跟進來,最後一個人把門關上。
到了地方, 林聞今習慣性伸手掏褲兜, 聽見關門聲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心髒本能哆嗦了一下。
當着學生會主席的面抽煙, 林聞今這輩子還沒做過這麽放肆的事。
有一瞬間, 林聞今突然覺得, 他剛才好像有點沖動了。
猶豫一下, 膽小鬼把手從褲兜裏拿了出來。
今天還是只看看風景算了。
祝楊打開窗戶,側身靠着窗臺摸出煙盒,手指熟練地頂了一下盒底, 彈出一根煙。
低頭叼出煙,祝楊擡起頭。
一張冰凍狗臉面無表情盯着他。
“。”
祝楊眼皮要跳不跳,咬着煙頭問:“看什麽?”
陸映川偏開眼。
壓住心裏那點不自在,祝楊用火機點上煙,抽了一口煙,他拿出手機點開朋友圈, 一眼不往對面看。
對面的傻狗也不玩手機, 就站那抱起手臂等。
林聞今站在兩人中間, 一臉糾結無措。
這裏曾經是林聞今和祝楊的吸煙快樂屋。
廁所本來就陳舊,此時氛圍過于冰涼,快樂屋仿佛變成了鬼屋。
聞到味道林聞今也有點受不了,鼓起勇氣看向仿佛來廁所站崗的保镖, 試探地問:“川哥, 你不是想上廁所?是不是我們在這兒站着尴尬?要不你去樓下——”
“不想。”
“。”
林聞今努力忍下那點煙瘾, 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祝楊無聊地劃着朋友圈, 林聞今發來微信。
【林聞今:對不起,兄弟,我錯了[哭]】
【林聞今:川哥往這兒一站比永福還吓人,我都不敢掏煙盒[捂臉]】
【不咩:自己造的孽自己受[微笑]】
【林聞今:嗚嗚[可憐]】
雖然開了窗戶,煙霧很快在空間內缭繞開。
祝楊夾着煙,從手機上擡了下眼。
陸映川眉頭微皺,看着旁邊的洗手池,似乎在盡量屏吸。
其實陸映川潔癖挺嚴重的,去外面吃飯衣服上沾到飯味都難受,對煙味更是難以容忍。
祝楊叼着煙,被上浮的煙霧熏得眯起眼,打量着對面的人,有點不太理解。
這人幹嗎非得自找苦吃?就為了和他當兄弟?
想當兄弟和誰當不行?
真是有病。
心裏想着事,祝楊一口煙沒過好,低低咳嗽了一聲。
陸映川偏眼看向他,眉頭擰得緊了點。
幾秒後,祝楊又低咳了一聲。
陸映川低沉開口:“咳嗽就別抽了。”
“兄弟,你是不是感冒了?”林聞今問:“你臉色看着不太好,好像有點白。”
昨晚有個傻逼,穿着短袖跑出去淋雨。
當時沒什麽事,睡了一覺起來祝楊就有點喉嚨痛,走路也頭重腳輕。
祝楊一向不把感冒當病,點着手機随口說:“沒什麽事兒。”
陸映川抱着手臂稍低下頭,盡量不去看。
指尖在校服袖子上蹭了兩下,他蹙眉低聲:“別抽了。”
“對,你感冒就別抽了。”林聞今也趕緊跟着勸:“快上課了,咱們回去吧。”
祝楊把最後一口煙吐出窗外,掐了煙頭扔進垃圾桶:“你倆是真的很煩。”
“草,你多幸福啊。”林聞今笑:“出來抽根煙,兩個好兄弟幫
你守門。”
祝楊:“我謝謝你們。”
林聞今拉開門,松了一口氣,心說以後別的活動可以三人行,抽煙還是不帶他川哥了。
這也太他媽挑戰心态了。
一根煙抽完,祝楊腦袋好像更沉了點。
他慢悠悠往前走,半眯的視線跟着前面那雙長腿。
那雙腿走到門口,轉過來面向他。
還沒反應過來,額前的發絲被一只手撩開,低溫的手背貼上額頭,碰了他幾秒。
祝楊覺得自己應該是有點低燒了,那只手的溫度貼上來莫名舒服。
他借着那只手給自己降溫了幾秒,懶散擡眼:“讓你碰我了嗎?”
停頓一秒,懶聲強調:“兄弟。”
陸映川拿開手,神情有點無奈:“感冒還抽煙,不難受?”
聽見這句關心的話,悠地,祝楊又被邪火攻了心。
他淡着表情:“兄弟,你話很多。”
“起開。”祝楊擡手推開前面的人,往外走。
後面安靜片刻,慢慢跟上腳步聲。
上課鈴響,三兄弟結束廁所一日游,往樓下走。
林聞今蹦蹦跶跶下樓梯,忽然看見一個眼熟的矮胖身影正上樓,手裏拎個标志性的養生杯。
林聞今瞳孔一顫,飛速回頭給身後兩人打手勢比嘴型:卧槽,是永福!快跑!!
祝楊雙手插在外套兜裏探頭往下瞅了眼,正好和下面擡頭的人對上視線。
“……”
四目相對幾秒。
祝楊:“主任好。”
林聞今踩着樓梯定住,回頭微笑:“主任好。”
頂樓只有儲存室和一些活動房,一般時間學生沒什麽必要往樓上跑。
鄭主任疑惑地看着樓梯上的三人:“你們上頂樓幹什麽?”
林聞今緊張過度,開口就答:“上廁所。”
三個字脫口,林聞今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
廁所煙味還沒散,他是腦殘吧?
豬隊友尴尬回頭。
兩位大佬表情一個比一個淡定,只有他慌得像個二愣子。
“大老遠的跑這兒上什麽廁所?”鄭主任憑着多年抓學生的直覺懷疑:“三樓男廁裝不下你們?”
想到頂樓的廁所也是個吸煙據點,鄭主任打量着吸煙慣犯之一:“林聞今,你是不是上來抽煙——”
往他身後的兩人掃了眼,鄭主任補充:“被映川抓了?”
祝楊:“。”
林聞今:“。”
林聞今心說好吧,又到了他為兄弟挺身而出的時候。
調整好表情,林聞今帥氣又沉着地張嘴:“主任,是我——”
“不是。”祝楊今天沒什麽裝好學生的心情:“是我——”
“是我帶他們上來抓吸煙。”
林聞今:“???”
祝楊眸光一愣,轉頭,看着身邊一臉平靜的人。
祝楊輕挑了下眉。
狗東西編瞎話越來越熟練了。
林聞今怔怔往後看,反應過來後有點不甘心。
他竟然,又被他川哥搶了證明兄弟情機會!
鄭主任看着陸映川思考兩秒,嚴肅地問:“抓到了嗎?”
陸映川淡聲:“來晚了。”
不甘心中又多了三分敬佩。
林聞今暗暗朝陸映川遞了個牛逼的手勢。
“映川下回動手前跟我說一聲,我這不是白跑一趟。”鄭主任嘆氣:“清潔的阿姨總說這層的廁所有煙味,我正好想來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你們三個還挺會搶活兒。”
林聞今馬上機靈起來:“
對,那您就不用上去了,還得爬一層樓梯,您那膝蓋不是不太好嗎?”
“林聞今,我說怎麽好幾天沒抓着你,看來是長進了。”鄭主任好笑道:“難得看你這麽懂事。”
林聞今腼腆一笑:“總要學會長大的。”
鄭主任指指他:“臭小子,就知道貧嘴。別站這兒了,快下去上課,我也回辦公室歇會兒。”
鄭主任下了樓。
林聞今擦了擦頭上不存在的冷汗,感激地回頭小聲:“卧槽川哥,還好你一起來了,太特麽驚險了。”
祝楊有點犯困,沒說話扶着扶手往樓下走。
陸映川看了看男生依舊冷淡的表情。
“嗯。”陸映川思考兩秒,說:“下次還可以一起。”
林聞今表情一愣:“?”
“啊。”林聞今瞳孔晃了晃:“那、那可太、太好了。”
回到教室祝楊就開始趴桌子。
身體底子好,祝楊有特殊的感冒應對機制,一般多睡幾覺就能挺到自然痊愈。
祝敬廉發家晚,上半輩子幾乎都在外面奔波。
祝楊上小學時家裏條件還一般,請不起阿姨照顧他,經常都是他一個人在家沒人管。大少爺看似嬌慣,其實一身被放養長大的習慣。
有人照顧不用麻煩當然更好,沒人管自己也能用懶辦法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上課鈴響。
祝楊剛找好姿勢一趴下,旁邊人問:“不請病假?”
真生病了反而懶得動,祝楊想先睡一覺再說,在臂彎裏悶聲:“下課再說。”
陸映川盯着那個蔫蔫的後腦勺看了幾秒,伸手小心從祝楊的書桌拿出保溫杯,起身去後面的飲水機接了杯熱水,給他到桌邊。
“喝點水再睡。”陸映川說。
“啧。”祝楊啞聲:“別吵。”
把水杯往自己這邊挪了點,防止碰掉,陸映川沒再說話,從書桌裏拿出英語書。
第二節是張老師的英語課。
張老師站上講臺,往靠牆那邊看了眼,用練習冊拍了拍講桌:“映川,把你同桌叫起來。”
祝楊已經睡沉了。
趴在桌上的人校服外套領子立着,微亂的腦後發絲透出懶意。
陸映川放低聲音:“他不舒服。”
“怎麽了?”張老師挑眉。
“感冒。”
“身體素質差還穿那麽少,剛換季,大家都多穿點。”張老師沒再叫人,說:“把練習冊翻到第一百零八頁。”
翻開書,陸映川又偏了偏頭。
帥哥耍帥的第一要義就是穿得少,開春後祝楊除了校服就不多穿外套了。
身邊人只穿着單薄的校服外套,趴下時能看見少年清瘦的背部線條和肩胛骨輪廓。
那根煙确實加快病情的演化速度。
聽着催眠的講課聲,祝楊意識慢慢昏沉,打在手背上的呼吸變得溫燙輕緩。
逐漸墜入潛意識的黑洞……
背後一暖,一件外套動作很輕地搭在了身上。
祝楊的聲音有點弱,兇不太起來:“說了不用……”
“林聞今的。”陸映川說。
“……”
祝楊從手臂上稍擡起頭,虛眯着眼睛視線一偏,看見林聞今在座位上給他比了個心。
無話可說。
祝楊重新趴下,調整好姿勢把臉埋進臂彎。
不到幾秒,呼吸聲慢慢變得輕弱。
再次,逐漸墜入潛意識的黑洞……
背後一沉,又一件外套搭在他身上,連頭也一起被連帽罩住。
“……”
祝楊咬了咬牙,艱難地把眼睛眯開一條縫,從手臂上緩緩轉頭:“陸映川,你是不是……”
“他先給的。”身邊的木頭面色坦然,理直氣壯。
“。”
這他媽是什麽兄弟行為複制機器人?
無言以對地沉默幾秒。
祝楊把臉轉過去,自暴自棄,腦袋重重一埋。
老師在講月考重點內容,身邊做筆記的落筆聲很克制,比起平時筆觸輕了許多。
熟悉的清新氣息将祝楊完全包裹,整個世界的光線舒适暗下,形成一個很有安全感的睡眠空間。
祝楊很快就睡着了。
時間仿佛無知無覺中斷裂。
恍恍惚惚,祝楊感覺到自己的潛意識在混亂碰撞,大腦中的各種無關聯思緒徹底失控,自動輪番播放,閃過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的話,睡眠是死亡的臨時體驗。
有一瞬間,他抓住了這個外來字句符號,在睡夢中短暫清醒。
思想自然産生了連鎖反應,祝楊忽然感到強烈的迷茫。
一個從來沒有深入思考過的問題,突然清晰地浮現在混沌的腦海中。
——他是怎麽重生的?
祝楊試着尋找前世記憶斷裂的節點,只找到那個在國外度過的無聊生氣的紀念日。
他說了那句賭氣的話。
陸映川從酒店浴室出來,穿着白色浴袍走到床邊。臭不要臉的狗東西,莫名其妙冷凍了一晚上,一聲不吭掀開他身上的被子……
就生氣睡了一覺,然後他就重生了?
靠。
他不會是會被狗東西氣死的吧?
可是又好像哪裏不太對。
陸映川在氣人這塊确實有點東西,但也沒到能把他氣死的程度。
不然他早就重生一百次了。
難得做了一個清醒夢,祝楊試着控制思緒,繼續檢索那些重生後被他遺忘的那晚後續記憶。
真實世界的聲音隐約夠聽見,祝楊的身體像鬼壓床一樣被摁死在桌上,沉重得像灌了水泥,仿佛被關進一個只有他自己的黑盒子。
“映川,起來翻譯一下這段。”
布料的輕微摩擦聲。
男生說話的聲音低低連續響起。
祝楊的睫毛在外套的陰影裏顫了顫。
某個瞬間。
男生低沉卻年輕的聲音,在某個瞬間被十年後的成熟男聲取代,伴着一些找回的碎片畫面。
“滾蛋。”
祝楊把掀開被子就要上來動他的人一腳踹開,跳下床直奔書桌上眼鏡,熟練地往地毯上一摔。
他一手叉腰轉身,沒好氣問:“陸映川,你有完沒完?你一晚上到底在氣什麽?”
男人面容沉冷坐在白色床邊,白色浴袍冒着涼飕飕的怨氣。
像個悶葫蘆一樣憋了一會兒,終于幽幽開口。
——“以後還随便給女生微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