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宵夜吃得有些稍顯肉麻,飯菜涼了熱,熱了再涼,不過有什麽關系?半夜三更四下無人還是在自家家裏,這時候不肉麻要等到什麽時候?天一亮,太陽很快就出來了,然後很快地就會爬到人頭頂上,到那時兩人就又要再一次分別了。
袁朗側過頭去,拓永剛在他身邊已經睡着了,左手就擱在枕邊,手指放松地绻曲着,睡得很沉,眼窩有些深陷,眼周的皮膚明顯比周圍的黯沉了些。折騰一天了再怎麽精力旺盛也該累了。但袁朗自己睡不着,他感覺自己的心情真的像極了陷入戀愛中的人,那種狂熱,細想來連他自己都怕,他怕如果見不到他,他将要花費很大的功夫來克制對他的想念。光是想到這個他的心髒就已經開始在加速跳動了。
袁朗有些氣不過地合指捏了一把拓永剛的屁股,栽在你小子手上老子冤死了!但拓永剛沒什麽大反應,只是下意識地皺皺眉毛,嘴巴嘟努着。袁朗忍着笑,輕輕挪動身體在被子底下更近地貼近他,沒料想,拓永剛動了動,他擡起腿把袁朗的壓在底下,緊緊扣住。袁朗再一次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睜開了眼睛。
“你在幹嘛呢中校?”拓永剛端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問袁朗。
“你又在幹嘛呢中尉?”裝睡是吧?!混小子!
“我睡覺啊,但是總感覺有只鹹豬手在摸我,原來是你。”
“你也可以摸回來。”
拓永剛噗地一聲笑出來,“真流氓。”
袁朗啪地一下一巴掌拍在拓永剛的大腿上,“你不流氓,那麻煩你把腿從我身上拿開。”
拓永剛哈哈笑着,翻個個兒把袁朗壓在自己身下,然後很認真地盯着袁朗看了又看。袁朗很喜歡他認真的模樣,經過這一年多的成長,當年那個火爆的、裝了一肚子雷管的南瓜已經被磨砺得成熟了許多。眼神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浮躁暴戾,并且已經懂得了要适當收斂自己的脾氣,開始腳踏實地。多好。
拓永剛突然笑了笑,笑容因為酒窩具備了相當大的加分效果從而使得那笑一如往常般甜蜜可愛,“中校,要不然,你嫁給我吧?”
袁朗一腳就把人給踹翻了。拓永剛倒在床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袁朗用手支起腦袋,“你不是還沒夠年紀結婚嗎?”
“我提前求婚不行嗎?”
“我拒絕。”
拓永剛捂着眼睛裝哭,“嗚嗚,我好傷心。”
袁朗再踹他一腳,然後把踢翻的被子又拖回來蓋上,并且故意把拓永剛蒙頭蓋在了被子底下。拓永剛一開始還在笑個不停,後來笑聲終于是小下去了,這時他的手攀到了袁朗腿上,愛撫般地摸了摸。袁朗被他摸得汗毛直豎,他默默地深吸氣,拓永剛就像是順着他的氣息從被子底下爬出來似的,袁朗這一口氣剛吸進肺裏,他的腦袋就從被子底下冒出來了。袁朗屏息不動,四目相接之時大家都明白了彼此都已經陷入了離愁別緒的包圍,即使是有再多的不情願,這個現實他們還是要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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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在傷心啊中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袁朗緊緊地抱住他,讓自己的肚皮緊緊地貼着他的,身體的反應很激烈,仿佛它們才是他們心情的最佳代言人,它們不願意說再見。不知何時,拓永剛額頭上已經沁出細密的汗密,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告訴你一個笑話,我們那兒有個人,有一天他老婆去辦個什麽事,填表的時候要填他的名字,但是她死活想不起來他姓什麽了。這時候他老婆就低頭問在一旁玩的兒子:兒子你叫什麽名字?她兒子就說,我叫XXX。他老婆這才想起他老公姓什麽了。”
拓永剛的表情不太好看,不過他還是勉強地咧了個笑,“我這個姓比較好記。”
看到他這個樣子,袁朗縱然是口是心非,也說了下面的這句話,“如果再遇見一個你喜歡的人,別猶豫。”袁朗還用手指彈了彈拓永剛的臉,再輔以真誠笑臉一個,以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顯然這種話拓永剛不願意聽,他一言不發地盯着袁朗看,并掰開袁朗的雙腿沒有借助任何潤滑劑的幫助就擠了進去。袁朗把他的頭拉低下來,兇狠地親吻着他,直到最後達到高潮時兩人的嘴唇依然沒有分開。他們終于在彼此的懷抱中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上午刺目的陽光将他們喚醒。
相對于延綿到淩晨的熱烈纏綿,分別倒是顯得簡單得有些過分了。兩人起床洗澡收拾好自己和房間裏的垃圾之後已經沒剩下什麽時間給他們細細道別了,拓永剛要趕北京到鄭州的航班回去。
袁朗穿上外套,正在扣扣子,冷不防地手被人拍開了,拓永剛接替了他完成扣上其他幾顆扣子的工作,袁朗低頭看着他把扣子全都扣上,嘴角揚起一抹笑容。他擡手搓搓拓永剛短短的頭發,然後兩人擁抱了一下,便出門了。來到樓下袁朗先開車走,拓永剛後面才自己去的機場。
之後又是一段悠長的波瀾不驚的日子,齊桓年底結了婚,袁朗又評了先進工作者,吳哲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在部隊過年,大年夜那天說祝酒詞時把自己給說哭了,連同弄哭了好大一票戰友,差點搶了許三多“灑水車”的美名。拓永剛這一年成績蜚然,連隊拿了團裏年度優秀連隊的稱號,因為不知道是給他發“優秀排長”還是“優秀連長”比較合适,團裏就折中給了他一個先進個人獎。雖然不能常見面,不過書信往來一直沒有斷過,袁朗年底清點了一下那一大摞信件,足足有207封來信,那麽多信他還挺發愁放哪兒合适呢?總不能老占着人家郵局的地方吧?最後他把那堆信打包寄回了家,還特意叮囑了家裏不要拆箱。
鐵路知道袁朗跟拓永剛的事,不過這老狐貍很守口如瓶,并且也沒有幹涉過一絲一毫他們之間的聯系。袁朗對領導的開明表示十二萬分的感謝,幹起活來自然賣力,鐵路就算是有不滿,看在屬下交上來那麽漂亮的成績單的份上也都萬事好商量了。雙休日能通融的時候從來沒有設過卡。這樣的日子已經是能達到的最理想中的理想了,袁朗暫時也別無所求。
新的一年,中國即将迎來一場舉世矚目的盛事,全軍上下都拉緊了警惕任何風吹草動的弦。可就是在這節骨眼上,一場震驚世界的災難從天而降——一場毫無征兆的大地震撼動了整個西南大地!而拓永剛在這個時間裏也做了一件軍中從來沒有人敢做過的事情,讓許多人記住了他的名字!
地震期間許多部隊開赴災區抗震救災,發生這種天災看着電視畫面上被夷為平地的滿是瓦礫廢墟的鄉村和城市,看着成千上萬急需救援的災區百姓,A大隊裏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開拔的命令,都希望自己能夠到救援前線出一份力。但是他們都清楚,自己注定只能袖手旁觀,像A大隊這些常年戰略值班的部隊沒有總部的命令就是天塌下來都不許挪動半步的,并且他們是尖兵,尖兵有尖兵的使命和職責,不會以你個人的主觀意願改變任何事情。
那段時間只要一有空,大家都會聚到活動室裏看新聞,關注災情進展。災情嚴重的程度從震後3天震區仍有幾個地方與外界沒有任何聯系,依然杳無音信便可以推測得到。最讓人關心的自然就是空降兵否能夠順利實施空降到這些地區,為外界傳遞災區內的具體災情,不過震後持續幾天的惡劣天氣和震後複雜的地理環境令空降計劃屢屢受挫。袁朗一直在關注着這件事情,不過當時他并不知道拓永剛也在災區,因為他沒有收到43師開赴災區的消息,他會關心空降震中的事情這裏邊多少也包含着些愛屋及烏的情緒在內。在震後第二天,又一次空降行動出師未捷返航後,總理出現在了電視畫面上,他說了一句話,“人民在看着你們,你們看着辦。”
當時隊裏幾個領導都在,鐵路也在,正在點煙的老狐貍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二把手越矩了。”
在場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調動軍隊是總參和軍委的事情,他作為總理本來就不應該插手軍隊事務。
政委說,“心情還是可以理解的。”袁朗心想這林政委不愧是做政治工作的,時刻記得要注意言論內容的和諧。
“兵不是他帶的,他當然沒所謂。幸好他沒權力調兵,不然真得冤死一大堆。”副大隊長韋捷慶說話從來都像把刀子,刷刷刷的。
林政委見韋副隊說話太過了,便使了個眼色過來,“哎。”
林副隊适當地沉默了下來,轉過頭去找煙,袁朗把手邊的煙給他扔了過去。他接了煙,問袁朗,“哎,袁朗,怎麽不說話?”
袁朗自己有種猜測,不過不知道對不對,“不管天氣怎麽樣,最遲明天,必須得空降了。”
“不跳部隊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了。”鐵路吐了口煙霧接話說,然後他又笑,“王軍長估計得氣得跳腳。”
王軍長指的是15軍的軍長,鐵路在不同場合跟他有過幾面之緣,對他印象似乎很不錯。
後來證明袁朗猜對了,空降兵在第二天,也就是震後第三天頂着惡劣的天氣實施了空降,幸運的是一切順利。更讓袁朗松了一口氣的是名單裏沒有拓永剛。這一次空降兵成功空降震中給正奮戰在救災前線的部隊極大的鼓舞,經過這3天的适應,救災行動也正在慢慢地變得越來越有組織性和規劃性,從而大大提高救災的效率。等他們再一次聽到從災區傳來的有關空降兵的消息就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了——空降兵43師一名中尉在災區打掉了當地一個男人的兩顆牙齒,那名中尉的名字叫拓永剛。這個消息是部隊內部層層流傳的,當然沒有對外公開過,據說當時在那個安置點裏有很多人,所有有根有據或是無根無據的事件版本傳得滿天飛,但是被部隊壓住了不允許在媒體上報道。在部隊內部流傳的版本裏所有人都對拓永剛的作法大加贊揚,袁朗聽到的說法大約是那個男人在救災行動還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還在為一已私利給部隊添麻煩還是怎麽樣?細節他也不清楚,但部隊跟地方上都有民擁軍軍愛民的傳統,一般而言部隊是不會跟地方上的百姓起什麽沖突的,更何況是在那種十萬火急的情況之下,那個挨打的男人還頂着“災民”的名頭,國家領導人也都還在災區指揮工作,部隊更是不能跟他們有什麽沖突矛盾。但社會是由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組成的,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更不是能夠說得明白的,有好人,自然就會有壞人,也有不好不壞的普通人,更不能認為經歷了災難就能讓某些人變得高尚。袁朗始終相信,能讓拓永剛違反紀律動手揍人,那這個人應該是很欠揍。
大多數人都猜在這種時候發生這種事情,拓永剛有得苦頭吃了,畢竟事情雖然沒有被公開,但是在一定範圍內還是産生了影響,總之前景不太樂觀。鐵路不這麽想,“未必,等着瞧吧。”
後來事情的後續發展表明鐵路又料中了。
當袁朗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事情處理中的種種争議,各方角力妥協的內幕之時,這件事早已經時過境遷,而拓永剛也早就把因在抗震救災中的突出表現而獲得的個人三等功的獎狀和獎章收進櫃子裏去了。以下是他從當事人(當然就是拓永剛了),以及知情人(也就是鐵路,鐵路的消息靈通得有時候令人感覺匪夷所思)那裏獲得的事件真相:
發生地震的時候15軍駐開封的43師的兩個團正在湖北大別山區搞特訓,這也是是為什麽在後來的抗震救災行動中15軍能一口氣出動近6000人投入救災的原因,15軍一共3個師,有2個師原本就駐守湖北,再加上43師的兩個團,也就是說當時15軍的人馬幾乎都在湖北了。拓永剛跟随大部隊進入災區後基本上都沒有來得及感慨什麽天災人禍,因為形勢真的特別的緊急,官兵們要負責的事情非常的多,要看守銀行,維持秩序,修橋補路,運輸物資,還要從廢墟底下把被掩埋的人挖出來,所有人都恨自己少生了幾雙手,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在連續奮戰了4天3夜之後拓永剛的連隊才被後續趕到的兄弟部隊替換下來暫時休整,連續不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緊張救援讓戰士們都累得脫了形。他們在一個臨時安置點裏吃了到災區後的第一頓飯,其實就是白粥加饅頭,身為連長的拓永剛叮囑戰士們吃完了就抓緊時間休息。很多士兵在參加救援的時候因為各種原因挂了傷,所有身上帶傷的士兵都被他拉到醫療站去處理傷口。還沒等這邊的戰士們包紮完傷口,從營地裏竟然又來了3個戰士,其中一個戰士的整個手都是血,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拓永剛霍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問他們是怎麽回事?在把受傷的戰士移交給醫生之後,陪他一起來的戰士告訴拓永剛,他們剛才在幫災民挖埋在倒塌房屋裏的東西,結果他一不小心被碎石下的一塊玻璃劃傷了手,傷口很深,一直血流不止。
“挖什麽東西?”拓永剛有些不解,安置點附近應該已經被地毯式地搜索過了,還有什麽東西好挖的?
這時一個戰士氣呼呼地說,“麻将。”
“什麽?!”拓永剛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其實特別的冷靜,因為他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真的會發生。TMD有誰會有閑心在這種操蛋的時候還惦記着麻将?!
那個戰士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告訴了拓永剛,“剛才我們都在休息,然後有幾個人到營地來叫我們去幫忙,我們就去了,他們讓我們在一片倒塌的屋子下挖東西。我們問他下面有什麽?他說你們挖就是了,反正是很重要的東西。我們就幫他挖,他們就在邊上看着,後來他們在旁邊聊天,我們也聽得懂一點兒,他們說等我們把麻将挖出來他們就可以開臺耍了。”
“人還在嗎?”
“我們來的時候兔子他們還在那裏,應該是在跟他們理論了。這種時候還打什麽麻将,這不是添亂嗎?想打他們自己不會挖啊?有手有腳的!”當着自己連長的面,小戰士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拓永剛把後槽牙咬得硬梆梆的,“帶我去看看。”
戰士們把拓永剛領到事發現場,這時的現場已經圍了好多的人,大部分都是安置點裏的群衆。拓永剛遠遠地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嚣張地在叫嚷,“你們當兵的別老說是吃國家的,拿國家的,那都是我們交的稅在養着你們!叫你們來幫老子挖麻将有什麽不行?TMD!老子家都沒了,沒吃沒喝沒住沒得耍,打點麻将怎麽了?也是為了緩解壓力!”
拓永剛的指導員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到了,他的聲音略有些不耐,但他還在努力勸解,“現在這種形勢還是應當以救災為主,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還被埋在廢墟底下,我們應該……”
“你知道還有人被埋在下面怎麽不去救啊?你們在這裏幹嘛?吃飯睡大覺!部隊裏有腐敗你別以為我們這些老百姓不知道!還人民子弟兵,現在人民讓你們幫忙做點事就推三阻四的,你們……”
男人的話沒有能說完,因為他那時候拓永剛的拳頭已經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臉上,男人砰地一聲倒在地上,頓時口鼻流血,兩顆牙齒已經飛出了口腔,和着血掉落在地上。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有那麽幾秒鐘周圍鴉雀無聲,只聽見拓永剛憤怒的喘息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