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片場開始準備起下一場的拍攝，依然是爆破戲，爆破組正檢查着所有的裝置，副導演也在一旁嚴守緊盯着。
“音姐，下一場還能接着拍嗎？”陳華恩的助理又跑過來問道。
“可以的。”梁音擡頭回了一句。她的傷根本是小事。
“好的，那大概還有四十分鐘的準備時間，音姐你再休息下。”助理說着，在自己的本子上記了下又跑開了。
“嗯。”梁音應了一聲，只又低頭吃起飯來。
周見琛已經去化妝了，下一場，是他和她的對手戲。
飯漸漸有些冷了，可是吃了不過幾口。
梁音将嘴裏的食物咽下，放下筷子，又對小田說道：“收走吧。”
小田不忍，最後還是照做。
梁音又開始補起了妝，拍了一上午的戲，她的服飾和妝容都需要重新整理。
等到全部收拾好，已經二十分鐘過去。
“見琛，音音，你們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我先給你們講一下。”遠處，武術指導又喊了起來。
梁音應了一聲，轉過頭，周見琛已經化好妝換好衣服走了過來。
邵姐在邊上說着什麽，他沒有回應，等看到她時，又一下頓住了腳步。他的眼眶依然有些凹陷，帶着紅，只是很快又挪開了視線往邊上走去。
梁音便故意慢了幾步，落在他的身後。
容心則在邊上找了個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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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已經站了不少人，爆破戲總是帶着危險，所有的工作都要準備就緒。副導演不厭其煩的提醒着衆人注意事項，武術指導也緊鑼密鼓的跟人複述着待會拍攝時行走的路線。
“爆破點設在二樓的門上，到時候所有人都往樓下走，見琛，音音，你們是在最後的，要記得，等走到倒數第三個樓梯的時候，就是這裏，你們走到這就要一起往前撲，到時候炸-藥會在你們身後炸開。爆破組事先已經演練過，問題不大，你們只要記得各個點就行。”武術指導說着，又在幾個關鍵的位置标了記號。
梁音認真記下，周見琛沒有回應。兩個人雖然站在一起，卻始終沒有交集。
梁音有所察覺，卻只是沉默。
陳華恩等到武術指導說完，也開了口，“咱們先過一遍吧，待會争取一條通過。”
導演一發話，所有人都準備起來。
周見琛已經往二樓走去，梁音也跟上。
這是一家戲院，國民黨高官慶生，周兆宗正在上面聽戲，梁音飾演的徐夢白也受邀其中。忽然得到密報，戲院中有人埋伏，衆人慌作一團。梁音為了掩護接頭的同-志，落後一步，周兆宗發現她後，便拉着她一起逃離。
彼時，周兆宗雖然已經懷疑徐夢白就是那個“墨客”，可是随着幾次的往來，心意已經有所偏移。
這一場，也算是整部戲中周兆宗第一次對徐夢白流露出別樣的情緒。
周見琛站在了定點上，梁音也走到了他身旁。
武術指導跟上來又指導道：“待會周兆宗拉起徐夢白的手就往樓下跑，對面有人開槍，你要有個閃避并開-槍的動作，等到了樓梯口，有人大喊一聲‘有炸-彈’，見琛你就得帶着音音往下沖。到了這裏，炸-彈就要炸響，見琛你再拉着音音撲倒，到時候就倒在這個墊子上……”
武術指導一邊說一邊走，一邊又做着示範，等到兩個人都沒有問題，才又站起來道，“那你們就先走個，沒問題了咱們就直接開拍。”
梁音點點頭，又跟着周見琛一起上了樓。這一次沒有人再跟上來。
到了二樓，只剩下兩個人。
周見琛站着，梁音也站着，并排着，誰都沒有動。
“開始吧！”樓下，副導演又喊了起來，他們的工作已經準備就緒。
梁音聽着，便也側過頭輕聲說道：“開始吧。”
周見琛沒有回應，只是過了許久，終于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梁音的心便一瞬顫動。
這場戲的一開始，是周兆宗“拉”着徐夢白跑。
她以為預演之中，他會免了這個步驟。
“開始吧。”周見琛也回應了一聲，聲音卻有些沙啞。他轉過頭，眼中有些紅，她的手依然那麽涼，他卻再不敢用力握住。
梁音應了一聲，周見琛頓了頓，便拉着她開始往廊道裏跑了起來。
梁音的手有了一瞬的瑟縮，周見琛跑起時正好握在她的傷口上，她感到了一陣疼。可是很快也只是忍住，然後投入進角色中。
周見琛卻松了松，仿佛感覺到了她的疼。
“我要下去了。”等到走過廊道，要下樓梯時，他又說道。
“嗯。”梁音應了聲，又跟上他的腳步。
樓梯一層一層下，等到最後幾節時，武術指導又喊了起來，“注意撲倒！”
梁音聽着，便做好了準備，周見琛也加快了步伐，然後将她一拉，一起往墊子上撲去。
“爆破組！”武術指導喊了一聲，爆破組得到指令，也按下了按鈕。
爆炸聲沒有響起，爆破組也沒有當真按下，一切不過是預演，武術指導卻已經拍起手來，“對，就按這個拍！”
周見琛走位準确，梁音配合精準，一切都在最佳範圍之內。
墊子上的兩個人卻一時沒有動作。
戲裏，周兆宗怕徐夢白磕到，将她抱着卧倒，現在，周見琛也就是将她抱在懷裏。
梁音一擡頭，便是他的胸膛，她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甚至，還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周見琛抱着她的手也有些發緊，可是很快又松開，轉過身站起，将所有的情緒掩藏。
梁音也被拉着站起，一切又都過去。
陳華恩确定之後也發了話，“那就準備拍攝吧。”
衆人聽着，就又各就各位起來。梁音脫下了衣服交給小田，手上的紗布也揭了下來。
“音音你怎麽揭了？”杜亞夫看到後問道。
剛才被按到，她的傷口上又滲出了血。
梁音笑了笑，“待會要是入鏡了就穿幫了。”
“那才多大點事。”杜亞夫不以為然。
“沒關系。”梁音說着，又讓邊上的醫務人員幫忙處理下。陳導要求的從來精細，如果為了這麽點瑕疵重拍一次那就得不償失。
白紗布不能被看到，傷口自然也不能被看到。
醫務人員給她又上了層藥，化妝組又試圖給傷口上抹上粉掩飾，邊上，周見琛卻突然走了過了。
梁音擡起頭，周見琛卻從醫藥箱裏撕了一條創口貼又拉過她的手給她貼上。
他的下颌聳動着，是看得出的痛苦。
“就這樣吧。”等到貼好，又說了一句就将她的手放下走開。
那道傷口，殷紅的，落在他的眼裏，刺痛了他的心。
他很想置之不理，可還是心疼。
梁音看着他走上樓，低下頭，眼眶也有了些脹-痛。
“就這樣吧，到時候機位避開一下就行了。”陳華恩見着，便也發了話。
“嗯。”梁音應了聲，收拾好後，便也往樓上走去。
周見琛已經站在那了，看到她上來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又轉過頭。梁音便也只是站在他的邊上，等着這場戲的開拍。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兩個人一個低着頭，一個轉過頭，沉默着，一秒，仿佛一年。
等到底下終于傳來開拍的聲音，周見琛便又拉着她跑了起來。
廊道的盡頭，有人朝他開槍，他避開，回射，又将梁音拉在身後。梁音跟在後面，看似驚慌，一雙眼中滿是沉着，她看着眼前的“周兆宗”，眼中又有幾許驚詫浮過。
周兆宗走到樓梯口，将前來阻攔的人踢開。邊上有人大喊了一聲“有炸-彈”，周兆宗回頭望，見樓上不知何時已被扔了□□，他眼神一凜，快步下樓，時間卻已來不及，眼看炸-藥馬上就要爆炸，他忙護住徐夢白往下撲去。
“轟——”炸-彈炸響，碎木片齊飛，周兆宗卻已将徐夢白緊緊的護在了懷裏。
“CUT！”陳華恩喊了停。
整場戲一氣呵成。
所有人又開始動了起來，周見琛也拉着梁音站起，他的眼中又變得悲恸，所有的溫存都那麽短暫。
“見琛！小心！”這時，邊上的攝影指導突然大聲喊了起來。
“燈！燈！”
“閃開！快閃開！”其他人也喊了起來。
周見琛擡起頭，就見原來懸挂着的那盞燈已經從吊鈎上脫落，一下往他們頭上砸了下來。
那是一盞水晶燈，璀璨奪目，周見琛卻已來不及欣賞，眼看它就要砸下，推開梁音已是來不及，便上前一步彎着身将她擁入懷裏，伸出手頭也低下将她的頭緊緊護住。
“嘩啦——”水晶燈砸下，砸在他的脖間，又砸在地上，瞬間，碎裂無數。
梁音只聽得一聲悶哼，擡起頭，便周見琛臉色慘白，鮮血從他的脖間留出。
“周見琛！”梁音一下慌了神，其他人也早已湧來。
“見琛！”
“琛哥！”
周見琛腳步一個踉跄，似乎就要摔倒，可還是扶着阿昭的手站住，看着衆人交焦急的樣子，只又擺了擺手，“我沒事。”手上卻也是鮮血淋漓。
“叫救護車！叫救護車！”邵姐扶着他，卻已喊了出來。
不管怎樣，她都不允許他出事。
救護車很快就到，周見琛想說不用，可最終還是被擁上。邵姐和阿憲随車一起，阿昭開着車也帶着容心跟上，劇組裏另有幾個人也同行。
梁音想要跟上，最後只是忍住。
“音音，你沒事吧？”杜亞夫送完周見琛也已走了過來。當時燈砸下，雖然被周見琛護着，難免有影響。
梁音搖搖頭，“我沒事。”眼神一直望向門外。車子已經遠去，她不知道周見琛會怎樣。她的眼睛有些紅，是剛才哭過。
杜亞夫便安慰道：“放心吧，見琛沒事的，剛才醫生已經檢查過了，還好，沒有傷着骨頭。”
梁音點點頭，她也知道剛才醫生檢查了，可是這顆心如何放得下。
事故原因也很快查清，那盞燈一開始就沒有裝緊，上午拍爆破戲時就已有所松動，剛才那場爆炸便直接将它震落下來。
相關責任人也已經被找出，陳華恩難得的發了一通火，副導演最後直接讓他走人。
等到一切落定，已經下午四點。
醫院裏也打了電話過來，周見琛承重時有了緩沖，并無大礙，不過還需留在醫院裏觀察。
陳華恩聽着松了一口氣，回頭又讓工作人員收工。片場出了意外，戲是拍不下去了。
梁音卸了妝出來，杜亞夫等人已經等在門口。
“音音，要不要一起去醫院看看見琛啊？”看到她過來，杜亞夫又喊道。
梁音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見琛也算是音音的救命恩人了吧，肯定是要去的。”邊上，攝影指導也開玩笑的說道。
梁音笑笑，沒有回應。
周見琛将她整個護住的樣子又浮現在腦海，可是轉瞬，又是他滿是血的樣子。
車子分了兩輛，她和小田、杜亞夫、攝影指導一輛，陳華恩、兩個副導演、編劇一輛。兩輛車裏，幾乎整個劇組的重要人員都已出動。
周見琛的人緣一直不錯，地位也太特殊。
到了醫院，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周見琛受傷進了醫院這件事肯定瞞不住，此時網上早已形成話題。
邵姐無心操作，便只是打了電話給周作康彙報，周作康并無所謂，這個話題也就一直存在。
倒也有過回應，聲稱只是意外并無大礙，只是效果寥寥。周見琛以前倒也受過傷，可是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什麽的，還是第一次。
現在站在門口的除了記者，便是滿心焦切的粉絲，仿佛得不到周見琛本人的回應，他們就不會離開一樣。
梁音等人并沒有從門口直接下車，而是繞去了地下停車場，自然也就避開了他們。
周見琛住在高級VIP，單獨套房，位于高層，很是清靜。梁音跟着衆人走進，裏面邵姐、容心都在。周見琛正躺在病床上，換上了睡衣，脖子上也纏上了紗布。看到他們進來，轉過了頭，視線卻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很快卻又轉開了。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中寂靜，依然帶着悲傷。
梁音便只又低下了頭。
杜亞夫已經跟他攀談起來，他也只是淡淡，回答的并不熱絡。
阿昭又搬來椅子讓衆人坐下，梁音想要讓開，容心卻不知何時向她走了過來。
“我能借你一步說話嗎？”她問道。
梁音有些意外，最後還是跟上。
容心一路将她帶到走廊外的陽臺，這裏沒人，擡起頭就是半個城市。
梁音不知道她要說什麽，便只是靜靜等待。
容心向遠處望了一會兒，終于開口，她轉過頭道：“你應該知道見琛喜歡你吧？”
梁音有些沉默，可還是點了點頭，“嗯。”
容心便笑了，“那你大概不知道他有多喜歡你，他又是什麽時候喜歡你的。”
梁音啞然。
容心便又說道：“他見你第一眼的時候你才十九歲，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你了，到現在，差不多快十年了吧。他跟我說過，那是在《明瑤》的片場，那應該是你的第二部電影吧？”
“其實我從沒想過他會這麽喜歡一個人的，我認識他十幾年了，也從來沒見過他對一個人這麽上心過，十年，多漫長啊，更何況你還發生了那麽多事。”
“梁音，見琛是知道你結婚的，他一直都知道。那時候你出車禍，下落不明，他為了打探你的消息，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你都不知道那陣子他有多着急，就跟瘋了一樣。我真的從未見過他這樣。他說，不管你是死是活，哪怕是見你最後一面呢。我認識他十幾年，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
“可是後來，你嫁入豪門的消息就傳了過來，那段時間，他不知道瘦了多少。我知道他有段時間挺恨你的，誰都不能在他的面前提你的名字，可是再恨你，他都沒能放下你。你離開五年吧，他再也沒有接受過任何人，倒是談過一個女明星，可是如果你看到她的樣子，你就知道他為什麽會找她了。那個女明星，真的跟你長得太像了。”
“他真的很愛你，你沒結婚，他愛，你結婚了，他也愛，哪怕你結婚了又離婚了，他也照樣愛。我們都知道，可是我們都不敢說。”
“你知道我們這次為什麽會趕過來嗎？就是因為我們看到了網上你和你前夫的新聞，我說前夫，你不介意吧？我們都知道見琛有多在乎你，喜歡的又多麽小心翼翼，你們之間也應該正處于交往狀态，只是并不穩定，所以我們不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會對他産生多大的打擊。當時邵姐放下手頭的工作就趕了過來，我正好也在，就也一起跟了過來。”
“你大概不知道我們今天見到他時他是什麽樣子，他坐在沙發裏，一聲不吭，滿眼通紅。他無法回去面對你，便在外面訂了房間，不想睡，便只是枯坐着，坐了整整一夜。”
“那個時候，他真的好痛苦，他從來不願讓人看出他的情緒，可是那一刻，他真的是一點也掩飾不住。邵姐問他是不是跟你提了分手，他沒有回答，轉過頭眼淚就下來了。”
“梁音，我認識他十幾年了，除了拍戲，從來沒見他哭過，再大的難受他也只是忍着，可是那一刻，他真的忍不住了。當時我就想，這還是我認識的周見琛麽？”
“梁音，見琛他真的很愛很愛你，就仿佛他第一眼看到你時就這輩子認定了你一樣，我甚至敢肯定，如果不是你，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另一個女人。你也應該可以感受到，今天在片場裏，他為了你，甚至都可以命都不要。”
“所以梁音，你但凡有一點點喜歡他，請對他好一點可以嗎？已經十年了，他真的再傷不起了。五年前你離開，他一蹶不振，像是變了個人，我不希望五年後，我又要看到一個像是丢了魂的周見琛。”
“梁音，真的請你好好珍惜他吧。”
容心一番話說完，眼淚已經盈眶，梁音聽着，卻已是淚流滿面。
她一直不明白周見琛為什麽會對她忽冷忽熱，那場吻戲中，他又為什麽一直吻不下去，吻下去後眼神又為什麽那麽悲涼，現在，全部明白。
他一直恨着她，也一直愛着她。
容心已經離開，梁音不停擦着眼淚，可是眼淚始終不停滾落。
等到回到病房，又已過去不知多久。
病房裏，陳華恩等人已經離開，只留下了容心和邵姐。周見琛已經下了床，正站在窗口，看到她進來，有了一瞬的意外，很快卻又只是轉過了頭。
他的臉色蒼白，眼中依然痛苦。
容心拉着邵姐走了出去，又輕輕帶上了門，病房內，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周見琛沒有回頭，低下頭，眼中卻又紅了。
梁音頓了頓，還是走到他身邊，低着頭，輕聲說道：“周見琛，我那天打電話找你，是想告訴你，我和鐘名祯已經離婚了。”
周見琛的眼眸有了一瞬的顫動。
梁音忍住淚，又繼續說道：“那天我并不知道他會來，我跟他回家，也只是因為第二天是奶奶的生日。”
“周見琛，我的爸爸媽媽很早就走了，只有一個外婆照顧我，後來外婆走了，就只剩下一個鐘家奶奶了。我那時候，常住在鐘家，鐘家奶奶就把我當親孫女一樣。”
“周見琛，我答應過你，就會做到。你讓我把你放在心上，我答應了，就是認真的。”
“周見琛，我喜歡過人，我知道那是什麽感受。”
梁音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
她喜歡過人，知道那是什麽感受，小心付出着，不敢奢求着。
所以她答應了，就絕不會辜負。
周見琛聽着，眼淚也滾落，他轉過身将她摟在懷裏，再不願放開。
他所求的是什麽呢，不過是她能明白他的心。
